天上的棉花
2019-01-14张兆成
张兆成
啥法想了整不到钱,不能看着棉花叫病魔夺走,棉花是母亲心头肉。妻子把主意打在儿子身上。虎子8岁,上二年级,虎头虎脑的,学习好,老拿100分。父母爷奶,为这么个聪明孩子,骄傲的了不得。虎子吃住在爷爷家,上下学奶奶骑电三轮接送。她主动接送虎子,和虎子说了妹妹病情。妹妹要死了,没钱治,你爸整不来钱,可咋办?虎子说,我长大当医生,一定治好妹妹的病!妈妈摇摇头。虎子又说,我长大挣很多钱,给妹妹治病!妈妈又摇头说,妹妹病等不到你长大,现在不治就不能活了。虎子摸着头皮说,妈,我也没有办法了。她说,你学习好,说明你聪明,我儿子一定有办法,救救妹妹。虎子又说,妈,让我再想想!想啊想啊,终于说,妈,电视里看到,得白血病的小孩,他妈用生的弟弟脐带血,救他哥哥一命。把我血抽出來,救我妹妹吧!妈说,不行。生你妹后妈得场病,不能生了。妈也不是叫你们一个死一个活,是要你们都活。妈又说,妈妈把你送给有钱人,用换来的钱,给你妹妹治病,行吗?虎子小男子汉一样说,妈,能救我妹妹,你把我送谁也行!妈说,那样,你就不能再和我们见面,行吗?虎子说,行,妈,离开你们我能生活!妈说,这事不能让你爸爷奶知道,知道了会不舍得把你送给别人,那就救不了你妹妹。虎子把眼里泪水憋回去说,妈,我答应你!
妈妈在电视上,看到有个妇女救治得了白血病的孩子,在城市大街上卖另一个健康孩子筹钱,自己还骂过那个妇女昏了头,嘴边上刚落下的一句话,咋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头上?妈妈说把虎子送给有钱人家,其实这是要把儿子卖了啊!
棉花儿的感冒总也看不好。家里都说这孩子体质弱,三天两头爱闹病。棉花儿一病了,带她到村上诊所打两天吊针,买点棉花儿爱吃的小零嘴儿,小孩子的病过两天就好了。只是近半年,棉花儿病的次数多了,相隔的时间也短了。棉花儿的爸爸钉在工地上干活,妈妈忙着拾坡里开得和雪一样白花花的棉花,把孩子扔给爷爷和奶奶。棉花在鲁北一带乡下,一律叫种娘花拾娘花。这可能是土话俗语里,最温馨最母性的叫法。而棉花,从种子榨油滋润人的生活,到皮棉也叫绒子,在早年间,从铺盖到穿戴的又无不是绒子纺线织布做成的衣物,和填充的被褥。从温暖人的胃到身子,棉花立下莫大的功勋。俗语叫娘花,是很贴合实际的。棉花所带给人的,的确是母亲一般的温暖。
现在的孩子父母亲不叫爹娘,父亲叫爸爸,母亲叫妈妈。早时农村有在外地当工人的父亲回来,他家的孩子叫爸爸;老百姓家孩子叫父亲爸爸,会让人笑话,也没有叫的。改革开放后,观念的改变,农村孩子平等了,父母一律改口叫爸爸妈妈。赶时髦的,还学着港台电视里,叫爸妈爹地和妈咪,也没谁笑话。棉花儿的妈妈生下棉花儿后,想给孩子起个好听又不觉得俗气的名字,可难了。孩子爷爷和姥爷两家,亲戚连着亲戚,谁的大名小名,也不能和别人起重了。还有村里辈份大的男人和女人们名字,也犯忌怕起重了。常常是孩子长到四五、七八岁,有亲戚和村里某一个老人,找到门上,嚷嚷着你家孩子,和他或是他家什么人名字,犯了名讳,逼着你家孩子再改名字。你乖乖改了,则没有话说,要是不改的话,麻烦可就大了。不是不给你脸色看,就是他家添丁进口的时候,也会起一个和你家老人,或是什么亲戚一样的名字,才算一报还了一报。
棉花儿的父母,白黑地扒拉着扔下不用的字典,给还未出世的孩子,起了好多个名字。有适合男孩叫的,适合女孩叫的,生个男孩叫啥女孩又叫啥,是做了许多套预案的。往往是到孩子出生了,还定不下一个满意的名字。躺在床上挨一刀的母亲,看着孩子一张小脸,白乎乎胖乎乎红馥馥的,多么像一朵结娘花桃之前盛开的娘花呀!就是结棉花桃子之前,棉蕊开的红的白的花儿。她疲劳的脸上,也笑出一朵花儿说小名就叫棉花,前边加上姓就行!孩子爸爸叫李建设,大名就叫李棉花。因为,现在一是有条件,二是乡下接生婆婆都老了,断了代,没有接班的。另一个也是,计划生育的需要,农村生孩子一律进医院。而且,孩子生下来之后的出生证明上,需要填写孩子大名。所以,事就怕急。一急早定不下来的名字,一下子就定了。
棉花儿因棉花而得名,也是因为妈妈忙于拾掇坡里棉花,而给孩子耽误病情,让棉花儿一个普通感冒,转成粒细胞性白血病,而最终要了孩子的命。
棉花儿的爷爷奶奶,每天倒替着,带孩子去村里卫生室吊水退烧。十天以后,烧没退下去,棉花儿还添了咳嗽。一咳嗽的时候小脸憋得通红,和紫茄子一个色了。一天只吃一个鸡蛋,有时还吃不上,有时吐几遍才勉强吃下。棉花儿看上去,瘦得和一个人体标本似的。
早孩子是跟着奶奶睡的。爸爸也正好发工资来看家。棉花儿吵着回家,跟妈妈睡。一口一口地不断地围着爸爸,喊爹地。问爹地给棉花儿,买什么好吃和好穿的来了?爸爸说,我的棉花儿,爸爸给你和妈咪,买回来一个小房子。今后天冷了,你和妈咪不能在院子里,从厦檐顶上耷拉下的莲蓬底下洗澡。爸爸买回来的这个小房子,冬天里,可以在屋里打开,你和妈咪可以在里面洗澡。
习惯成自然,也成了毛病。以前笑话外国人的事情,今天的中国人,正在须臾不可离开地使用着。今天花明天的钱,从股票、贷款买车买房,还有就是洗澡这个习惯。李建设买回来的,是一个可以在房间一角折叠的洗澡房,也叫蒸汽房、淋浴间和桑拿室。知道妻子和孩子,都爱干净和整洁。夏天不用说,春秋冬天,和早晨洗脸一样,到晚上身子不洗一洗,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咋也睡不着。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得劲,非得起来洗洗才能睡得着。棉花儿从小跟着妈妈洗澡习惯了,也是不洗澡就不上床睡觉。
李建设两口子,这一会儿,还有棉花儿格外愿意动弹,一家三口人,在两间宽敞的客厅一角,支楞着洗澡房呢。
吃过晚饭以后,一家三口,欣喜地一头扎进温暖的充满水蒸气的洗澡房。大人穿着内衣,棉花儿早脱去小裤衩,在里面往爸爸妈妈身上,撩着水,笑着闹着。夫妻两口子在新洗澡房里,也感觉新鲜,快乐地互相洗浴着。从水蒸气烘热变红的棉花儿脸上,也没有看出什么。
一家三口人,到床上睡觉的时候,妈妈急于哄着棉花儿早睡着,也好钻进丈夫怀里撒娇。可是,因为爸爸回来,变得格外兴奋的棉花儿,反而一时没有了睡意,在两个大人中间,一会朝这挠挠妈妈,一会又朝那挠挠爸爸。把爸爸妈妈咯吱笑了,棉花儿也笑个不停。
这个时候,爸爸才问了一句:“早没注意,这看着花儿咋瘦了一些?你看,早没有看出来的肋条骨,咋都一根根显出来了?”
妈妈说:“我也是才觉出来。她挨着我的时候,感觉搁得我的肉疼!棉花儿前些日子感冒,我正拾坡里的娘花,倒不出空来,叫她爷爷奶奶,领着去没住下打针来着。听她奶奶说,烧得好像差了,就是有时又咳嗽起来,跟要了命似的!唉,你买的这个洗澡房,多少钱?这次咋不疼钱啦?挺好看也挺好用,特别是棉花儿,感觉像疯了一样,没有那么好玩的。”
“你们娘儿两个喜欢,我还在乎花那千儿八百块钱吗!花了九百多块钱。还有好的,三千多和两千多的都有,我没有买。不知用着好不好使?还挺好用和挺好玩的。等这个用坏了,咱再買个好的!你们娘两个,又干净得没法,一天不洗还不习惯了。”李建设说。
也许是因为爸爸回来,又买了洗澡房的缘故,棉花儿太高兴,活动量大了些。这一会儿,突然一阵咳嗽起来,停不下了。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眼白往上一翻,趴在妈妈怀里叫不诉声。把妈妈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喊着丈夫:“她爸,她爸,你看,花儿是咋啦?不动弹了?”
李建设赶紧起来,轻轻地拍着花儿后背叫着:“花儿花儿!”无论父母怎么喊叫,棉花儿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急得两口子赶紧穿衣起床,也给棉花儿穿上衣服,开屋门大门,又关门上锁的。之后抱着棉花儿,跑进村卫生室。叫着年轻的男医生:“兄弟,兄弟,快给俺看看,小花儿这是咋啦?”过去培养的赤脚医生,在农村已经是老的老死的死,所剩无几。各村个人卫生室的医生,多是自己出钱上卫校学出来的。
年轻医生扔下饭碗,白大褂也迭不得穿在身上,过来扒了扒棉花儿眼皮,又用听诊器放在棉花儿胸脯上,煞有介事地听听,两手一摊束手无策地说:“不行,孩子症候看上去挺重的,我这儿治不了,你们赶紧上县里医院吧!我给打电话,叫120!”说着,去摸桌子上的座机。
李建设已从自己身上掏出手机,拨通120。听到手机里说,你们在村头有个人接应一下,我们一会就到!
这样,很快来到县里医院。各项检查下来,医生摘下口罩,好像遇有重大敌情地和棉花儿父母说:“连夜转院吧!孩子一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病因复杂我不敢确诊,也怕给你们孩子耽误了。你们还是去大医院看看,家里有多少钱都带上。”
棉花儿父母,一听医生的话,心里直哆嗦,两腿直打颤。可是,这不是害怕的时候。再咋着,父母也得挺着。这样,县里救护车不愿意跑夜路,好说歹说,李建设出来买一条200块钱的烟,塞进调度办公室抽屉里,到会计处交200元车钱,连夜去了市里大医院。
确诊了,棉花儿得的是粒细胞性白血病!治疗一个月以后,家里存款和亲戚朋友借来的五万元钱,花上了,棉花儿的病情,好像暂时控制住了。医院一个劲催着交款,好药已经停止使用,只给用普通的药维持着。
李建设没有办法,去找报社和电视台。人家说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几乎天天碰到;有的报道了效果不是很大。我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时间和版面?你们也要民政、红十字会的跑跑。一时筹不到钱,医院说你们可以家去休养一段时间,孩子病情暂时不那么要紧啦。农民老百姓,到这种时候有啥好办法,只得来了家。到家的棉花儿,又恢复往日活泼,非要叫着妈妈和自己捉迷藏。李建设坐在沙发上抽闷烟,犹如坐了愁城。妈妈强打精神,逗女儿玩儿。
棉花儿跑到爸爸近前,小声和爸爸说:“你别告诉妈妈,我藏进我的小屋子里!”说完,一个人藏进爸爸买来的洗澡房里,关门时,还跟爸爸做一个鬼脸儿。李建设天真地想,自己的花儿难道好了吗?
妈妈当然知道女儿藏在哪儿。进屋里假装着床后,大衣橱夹角里找着,还自言自语着说:“我的花儿,藏到哪儿去了?一会儿功夫,咋就找不着了呢?”
最后,是棉花儿自己矜持不住,在洗澡房里嗤嗤地笑出了声。妈妈好像是才发现样,打开洗澡房的门,娘儿两个笑着抱成一团。妈妈笑着笑着,眼里流出泪水。棉花儿不笑了,伸出小手给妈妈擦着泪水,哄着妈妈说:“妈妈,你看,你的花儿病好了。妈妈不要哭,再哭不是好妈妈。”
这一晚上,两个大人失眠了。紧紧搂在一起,只是给对方一份力量,那还有心思互相需求。夜里,妈妈起来好几遍看看棉花儿。看到女儿肚子一起一伏地喘着气儿,才放心回到床上。
夫妻商量着,把咱新盖的房子,抵押找个人贷点款,防备给孩子看病吧!
这样,李建设第二天跑贷款,回来后,给棉花儿买两个大布娃娃,和一个两个背带的书包。棉花儿把书包背在身上,喜欢得不得了。
妈妈把两个大布娃娃,放在洗澡房女儿床上,和女儿说,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有爸爸妈妈陪着你,夜里睡觉不用害怕。
李建设和妻子说,银行里款也不好贷。听我说贷款不是买房,也不是投资,是给孩子看白血病,人家头摇得拨棱鼓似的!说没人担保,钱不能贷;你的房子不能作抵押,我们不能到时把你们从家里赶出来。咱村二不傻给人担保5000元贷款,到期还不上,银行起诉把他抓去。二不傻媳妇自己本息6000元拿上,丈夫才放回来。找几个不错的给担保,他们说宁愿借钱给你,也不担保;我们的钱还不上可以欠着,银行的到期你还不上,就抓我们呢!
妻子没言语,叹息一声,用手偷偷擦去眼角泪水。夜里睡觉的时候,床上的李建设听到妻子和女儿念叨着说:“咱这人啊,在地上有一个家,在天上也有一个家。这个小洗澡房,好比是咱们一家人,在天上的家。”
棉花儿眨着黑葡萄样的眼睛,天真地问:“妈咪呀,天上的家里,也有爹地和妈咪吗?”
“有啊,这两个大布娃娃,就是你的爹地和妈咪。有一天,爹地妈咪和你的爷爷奶奶,也要到咱在天上的那一个家呀!”妈妈又说。“天上飞的大鸟和小鸟儿们,也是住在高高的树枝上,那也是鸟儿们在天上的家。”
“妈咪,天上的家里,也有花朵儿吗?”
“有啊,冬天下的雪花儿,不都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我知道了,那天上也有我喜欢吃的牛奶雪糕。”棉花儿说着,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妈妈回到床上,看到丈夫流一脸泪水。妻子没言语,只是紧紧地靠在李建设背上。夜睡着,夜醒着,不时有流星划过夜空。
夫妻二人第二天抱着叫不醒的棉花儿,去了另一个大城市里的大医院。妻子说,为了必要时让虎子见上妹妹最后一面,这次,把虎子也带上。医生把棉花儿抢救过来,说你们赶紧想办法筹钱,抓紧给孩子治疗,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再耽误,最好的治疗机会可能错失了。在病房里,还有几个和棉花儿一样病情的孩子。家属们都在一起,探讨过这种病最好的治疗方法。一个是用妈妈下一个降生的小孩脐带血,一个是通过配型给孩子换髓。第一种办法,李建设夫妇清楚,妻子得场病后不能生了,二是有了两个孩子,不能再怀第三胎,允许要的话,棉花儿病情也等不急。第二种方法,可行是可行,主治医生也说,同病室的几个孩子病历,都给上传到中华骨髓库,等待配型合适的捐髓者。概率低是一方面,主要是,即使有了合适配型,也得需要三十到五十万元巨额资金,才能做这个换髓手术。为此,李建设专门咨询红十字会,救人如救己,为棉花儿也为更多等着换髓的患儿,多一个配型成功的机会,自己也报名成了一名中华骨髓库捐髓志愿者。李建设在病房里,为棉花儿暗中祈祷,神佛保佑棉花儿配型成功,有合适的志愿者给棉花儿捐髓。又一想,真的配型成功,天文数字一样的手术费,又到哪里去筹集?李建设在病房里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妻子领着虎子说出去吃饭的,回来给带饭来,嘱咐李建设好好守着棉花儿。
這样,妻子领着虎子,求一个书画店老板,在纸板上给写了“卖八岁儿子30万元,救治白血病女儿!”就来到了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母子二人跪在路边,把写了字的纸板举在头上。妻子不知道,给他们写字的这个人,是这个城市和国家有名的书法家。书法家在纸板一角,落款写上自己名字和盖上红红的一枚篆字印章。书法家是个有心人,没有直接在纸板上面写,而是在宣纸上写好,用透明胶带把这幅字粘在纸板上。很快引来众多围观的人们,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也有。有的说再穷,为了治病也不能卖儿子!有的说也不失为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懂得行情的人说,光这幅书法也得值个十几万元,谁买了去,等于白白得个大胖儿子!不知道是谁爆料这个城市各大媒体,一会儿,报社、电台、电视台记者,拿着采访本、话筒和扛着摄像机,纷纷围拢来拍摄着采访着。有的人看着手机屏幕,竟然在各大网站微博、贴吧、微信平台上,发现眼前这一幕救助卖儿子30万元的转帖。瞬间,互相转帖。而且,后面附带着捐款账号。而且,同步报道着收到的捐款数额,已经突破10万元,很快又到了15万元……
因为堵塞交通影响市面治安,同时招来交警和警察。驱散围观人群,把母子二人领到就近派出所,盘查详情。问他们是不是,真的有女儿得了白血病,正在有人打着你们旗号,骗取人们同情,在网络上募捐到快20万元捐款了。当得到回答,确实是有女儿躺在市里大医院,等待着救助!民警通过打电话证实,他们母子说的话都是真的。批评教育说,你们有困难值得同情,但是不能卖儿子为由,引得人们围观,影响交通和城市治安。你们应该求助当地政府,得到应有的帮助和救治。
民警把他们母子教育一番,正要放行的时候,走进来两个中年人,一个是给他们母子写广告的逸轩书画店老板,说媒体爆料和微博求助的帖子,都是自己给做的。还说,自己没有骗人,是紧急情况下,为了救人才这么做的。说网络上募捐还没有结束,等活动完事,银行卡会转交给这对母子。棉花儿妈妈,一看不知道自家哪辈子修来福分,遇到贵人相助。当即拉着虎子,给写字和帮着募捐的人,跪下来磕着响头。被这个人拉了起来。民警都认识这个人,是本市和全国有名的大书法家欧阳明澈先生,他说的话和他做的事,以他的人格和艺术修养,是可以担保的。也为这对母子庆幸,真的遇到贵人相助。说行了,你们的女儿有救了。他们走出派出所。李建设也打来手机,说你们去哪儿吃饭,还不回来?我快招架不住了,许多人来病房里,给棉花儿送鲜花、慰问和捐钱,这是咋的啦?欧阳先生,说你们快回医院吧,我会抽时间,去看望你们的棉花儿。说完,欧阳就走了。
母子二人望着欧阳背影,小心情感慨不已。谁曾想,自己和儿子走在人行路上,想着怎样和人们求助。虎子给妈妈说,妈妈你举着个牌子,上面写上卖我,多少钱就行!妈妈说还是儿子聪明。还说,咱乡下没有有钱的亲戚,没有大老板,大城市里人们有钱。这样,她就跟临街商店要一个盛食品的纸箱子,拆开了,没有写字的东西。就看到那家逸轩书画店,他们走了进去,给人跪下说求人家给写上几个字。吵嚷声把在后面休息的老板欧阳,吸引过来,富有爱心的欧阳,当即给写了那幅字。
医院门口,欧阳把一张银行卡交到她手里,说卡号末后六位数是密码。估计网络上捐款差不多了,可能在50万元左右,够你们救治自己女儿了。让她下了车,欧阳开车离去了。她在车后,一个劲地朝着恩人远去的车子鞠躬。
可是,棉花儿命运多舛,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没有等来骨髓配型成功的好消息,病情急性发作不治而去。生命垂危时的棉花儿,和守在病床前的父母说:“妈咪,爹地,我要去咱们在天上的家里了!那里有雪花儿,有雪糕有小鸟儿,有爹地,有妈……”说完,棉花儿的头一歪,即没有了生息儿。
在回家的客车上,全车乘客一半多是建筑民工,领了工资回家。让抱着棉花儿遗体的妈妈一声哀嚎,惊动了。问明以后,唏嘘感叹:白血病啊,这个病太孬,真的不好治!哎呀,别的帮不上忙,给孩子几个钱,买身小衣服穿吧!把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棉花儿母亲身边的中年男乘客,是这帮民工的领头,说完带头掏出贰佰元,站起身,往后打量一下车里的兄弟和乘客。他的兄弟和乘客齐都响应。纷纷掏出五十、百元的,传递到带头的男乘客手里。车里五十余位乘客,全部伸出援助之手。
李建设一个劲地摆着手说:“不麻烦各位了,用不着了,真的用不着了。”
男乘客数数手上一会儿凑来的钱说:“这是四千八百五十元。”说着,塞进李建设怀里。李建设拒绝着说:“谢谢各位,真的用不上啦!”
男乘客又说:“兄弟,刚才你娃她妈说,你是因为在外面干建筑,才给孩子耽误病。我们也是干建筑的,大伙家里,谁家没有个孩子呢!人心都是肉长的。给孩子看病,肯定落下饥荒了吧?多少的,是大伙的一份心意。收下吧!”
棉花儿的父亲,扑通一声给全车的乘客跪下了。颤声地说:“我和我的家人,谢谢大伙,谢谢大伙啦!”
料理完棉花儿丧事后,李建设接着去新农合办事处,结算棉花儿10多万元医疗费,按本上说的县市医院报销百分之七、八十来算,咋着也能报销七、八万。可是,末后却只拿到手10000块钱!他懵了,这是咋算的呢?反正人家说了,有的药不在报销之列,住院費该咋交咋交,在报销之列的便宜药又没用多少,就是这么回事!沮丧至极的李建设,腰上手机响了,吓了一跳,急忙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对方说是本市电视台的,说准备给你呼吁一下看看,不过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李建设嘟囔着骂了一句什么,啪地关了这个电话。接着手机又响起来,他以为又是刚才那个电话,大声说我闺女都死了,你们还给我呼吁什么呀,早干什么去了?电话里说,不是呀,李先生请问你在中华骨髓库,登记过志愿者吗?李建设回答说,登记了,我是志愿者!电话又说,哦,是这样啊,你的骨髓和河南安阳一个得白血病的六岁小女孩的血型,配型成功。明天你来一下市里人民医院,抽一下你的骨髓,空运河南,紧急救助那个幸运的小女孩!李建设激动地说,好的,好的,我明天一定赶到市里人民医院。
果真,第二天夫妻二人一块来到市里医院,捐献了骨髓。妻子是来照顾丈夫的。二人商量着,又坐长途客车,赶到另一个城市棉花儿就医的医院,和棉花儿同一个病房的另外五个儿童白血病患者,从网络募捐来的棉花儿治病剩余的50万里,每人给了3万元。余下的35万,他们找到欧阳先生,看望拜谢他的同时,问他怎么处理才好?欧阳说,你们已经失去棉花儿,也捐出一部分捐款,剩余的35万元,留给你们儿子吧!儿子大了建房子娶媳妇,也需要一大笔钱呢!
李建设说,我们夫妻二人还年轻,我们还可以挣钱,给儿子盖房子娶媳妇,大家献爱心的钱,我们不能要的!
欧阳说,我一时也没有好办法,你们先保存着这个钱,以后会有大用!听说你们儿子学习挺好,将来考上大学,也要花不少钱!你们不知道,你们母子求助的照片,红遍网络,又被国内外媒体转载,也借助了我在国内外书法界的名气。
这样,他们捧着这35万元回了家,好像捧着一颗颗跳动着的爱心。
一年后,李建设的手机里,传来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说远方的爸爸妈妈,你们的女儿,向你们问好。在我生病的时候,昏死过去好几回。有一天在昏迷中,我看到从云朵里,有一个长着翅膀的小女孩,飞下来走进我的躯体里,之后,我的生命一天天好了起来。复查时医生说,我的病已经彻底好了。
两个人看看头顶上的白云,和身边整枝打叉的棉花棵上,开得上一朵下一朵白的红的棉花,像又看到自己棉花儿一样,两个人眼里噙满泪水,于是,那棉花就成了千朵万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