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浅析《伤寒论》扶正解表之法*

2019-01-14

天津中医药 2019年7期
关键词:少阴伤寒论麻黄

周 博

(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心身科,天津 300193)

疾病的过程,是正邪交争的过程。邪胜正则病进,正胜邪则病退。因而治疗疾病,就要扶助正气、祛除邪气,以改变邪正双方的力量对比,使之向有利于疾病痊愈的方向转化。在《伤寒论》中,张仲景继承了《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的“治病必求于本”的治疗思想,十分重视人体的正气。阴阳失去动态平衡的因素之一,是因人体正气衰弱外邪侵入机体所致。这种认识疾病的观点,早在《内经》中就有明确的记载,如《素问·遗篇·刺法论》“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素问·评热病论》“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就充分说明了人体内正气不足是疾病发生的内在依据。因此只有扶助和恢复患者的正气,才有助于增强机体的抵抗力,以驱除病邪,使疾病早愈。

从阴阳的角度出发,人之正气主要包括阳气与阴津(精)两部分,而任何疾病的发生也都是由于病邪侵入机体,人体阴阳的动态平衡遭到破坏,从而出现偏盛偏衰的结果。因此调整阴阳、补偏救弊、恢复阴阳的动态平衡,乃是医家治病的最终目标。张仲景在扶正的同时,也并未忽视祛邪,采取了“因势利导”的原则,即按病邪所在部位不同,因其势而就近引导,使之排出体外,以达到避免损伤正气的目的,其中扶正解表即为一例。

1 滋阴解表

外邪侵袭肌表,当用汗法逐邪外出。但汗从何来呢?古人说“血汗同源”,又有“精血同源”之说。无论是血、是精,均为人体阴液的重要组成部分。发汗就必然会伤及人体津液。体质壮实、气血充盛之人尚能耐受,阴液素亏之人“汗源”缺乏,又当如何呢?纵使强发其汗,汗必不透,又怎能达邪外出呢?张仲景有“亡血忌汗”与“尺中(脉)迟者,不可发汗”的禁例。今病者有阴虚或血虚,又有表证,不汗则邪终不解,汗之又恐无汗或汗出而重伤阴血,变生他证,故阴虚、血虚之人发汗解表的同时必须顾护滋养阴液,使其汗源充足,则汗出透而能载邪外出,表邪可解。

在《伤寒论》中这一思想有充分的体现。第12条:“太阳中风,阳浮而阴弱。阳浮者,热自发,阴弱者,汗自出,啬啬恶寒,渐渐恶风,翕翕发热,鼻鸣干呕者,桂枝汤主之。”阳浮阴弱是总言太阳中风证的证候表现与脉象特点。正如《难经·五十八难》所云:“中风之脉,阳浮而滑,阴濡而弱。”[1]太阳病初起,邪气在表,卫气自发地浮盛与外邪相抗争,气血随之充盛于体表,故出现脉浮、发热的证候,即所谓“阳浮者,热自发。”“阳浮”是正气奋起抗御的结果,在疾病的过程中具有积极的意义。但是战胜邪气,仅有卫阳的浮盛还不够,还必须有营阴的不断补充,正如《素问·生气通天论》云:“阳者,卫外而为固也……阴者,藏精而起亟也。”如果营阴内弱,不能滋养、敛纳浮阳,卫气的固密开合作用就会失常,再加上风性疏泄,津液就会不断地外泄而为汗,亦即所谓“阴弱者,汗自出。”这就是由于营阴不能内守所致的汗出。汗出则营阴益虚,则愈发不能鼓舞卫阳祛邪外出,故虽有发热,脉浮而表证仍不能解。所以太阳中风之证须在滋养阴液、充实汗源的基础上发汗才可解表。

张仲景用桂枝汤来治疗太阳中风证,那么桂枝汤又是如何滋生营阴以解表的呢?要滋生营阴,就须有化生阴液之品,故选用芍药、大枣。《本草经疏》谓芍药“专入脾经血分……制肝补脾,陡建脾经”[2]脾主中焦,为气血化生之源,而大枣“味甘能益气,其津液浓厚滑润,又能补人身津液之不足也。”[3]合用可益阴合营,《注解伤寒论》又说:“芍药之酸收,敛津液而益荣”“正气虚弱,收而行之,芍药之酸以收正气。”[4]故芍药之酸收又有防止正气耗散之用。阴药不能自成阴液,必须通过中焦的气化才能完成。《内经》云:“营出于中焦。”今营阴不足,说明脾胃功能失职,故用桂枝、生姜振奋脾气、以助气化;甘草居中,可补中益气,与芍药、大枣同用可生阴,配桂枝、生姜可化气,而药后吸热粥之精义,一方面可补充水谷,以资营阴化生之源,另一方面热粥入胃,可蒸腾胃气以助药力。正如徐灵胎所说:“然犹恐荣中阴气,为风火相煽,而消耗于内,不能滋润和泽,以托邪于外,于是又啜薄粥,以助胃气,以益津液。”[5]如此则营卫自和,风邪遂去,无怪柯韵伯说:“此为仲景群方之魁,乃滋阴和阳、调和营卫、解肌发汗之总方也。”[6]桂枝汤本是治疗太阳中风表虚之证,实则可营卫同治,既发汗又能滋生营阴,扶正与祛邪兼顾,阴阳并调,后世亦多用于产后、久痢等内伤杂病所致营卫不和、气血不调之病症。

2 扶阳解表

寒邪为病,最易伤阳气。阳气素虚之人,感受风寒之邪,纵使予解表之剂,亦不会汗出表解。因汗出是由于阳气蒸腾津液而成,亦即《素问·阴阳别论》所谓:“阳加于阴谓之汗。”阳虚不仅无以蒸腾津液为汗,更无力鼓邪外出,其表邪不仅不解,反致寒邪深伏,形成表闭阳郁之证。若强发其汗,则汗出不但更伤其阳,又复内竭其阴,阳气大伤不能统摄阴血,阴血妄行而随虚阳上涌,形成“下厥上竭”之证,正如《伤寒论》第249条云:“少阳病,但厥无汗,而强发之。必动其血,未知从何道出,或从口鼻,或从目出者,是名下厥上竭,为难治。”故此时解表当益阳以托邪外出。《伤寒论》中的麻黄附子细辛汤即为此类。

《伤寒论》第301条云:“少阴病,始得之反发热,脉沉者,麻黄附子细辛汤主之。”病在表,且能发热,说明正气尚有祛邪之力,其治应发汗,使邪气由表而出。但其脉沉,说明少阴病里气不实,后盾不坚。如陈修圆所说:“少阴病,始得之,当不发热,今反发热,是少阴而得太阳标热之化也。既得太阳之标热,其脉应浮,今诊其脉沉者,为虽得太阳之标,而仍陷少阴之里也。”[7]所以“脉沉”不仅提示少阴里虚,亦标志寒邪之深伏。方中用炮附子,取其峻补里阳之虚,扶阳以固其阴,振奋机能以鼓邪外出,如《医学衷中参西录》所云:“附子味辛,性大热,为补助元阳之主药,其力能升能降,能内达能外散。凡凝寒锢冷之结于脏腑,着于筋骨,痹于经络血脉者,皆能开之,通之。”[3]细辛为肾家引经药,既能祛除阴中寒邪,又有发表作用;麻黄开玄府,散表邪,于是阳虚得补,在表之邪亦从汗解。第302条又有麻黄附子甘草汤,“少阴病,得之二、三日,麻黄附子甘草汤微发汗。以二三日无里证,故微发汗也。”麻黄附子甘草汤以炙甘草取代细辛,其着眼处,只在“得二、三日”邪入不深,虽无里证,但邪不解,正气已伤,故用麻黄、附子配甘草,益气助阳而微发汗,便表里之邪均解。此方多用于肾阳虚弱,或素体阳虚,加之感受风寒,太阳、少阴两经同时受病之证。

3 益气解表

外感热病易耗气伤津,或太阳表证,本当汗解,但若汗不得法,发汗过当,则致表邪未解,气阴伤而阳未亡,如《伤寒论》第62条云:“发汗后,身疼痛,脉沉迟者,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三两新加汤主之。”发汗后身痛不减,却现沉迟之脉,应“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脉沉为病在里,迟为气血不足,故本证是为汗出过多,津伤气耗,气阴两伤,营血不足,经脉失养所致。如成无己所云:“汗后身疼痛,邪气未尽也。脉沉迟,营血不足也。”又如尤在泾曰:“发汗后,邪痹于外,而营虚于内,故身痛不除,而脉转沉迟。”

本证应属表里同病,方以桂枝汤调和营卫,表有风寒之邪,加重生姜用量以发散风寒,宣通阳气,加重芍药用量以滋养营血,另加人参既能振奋脾胃机能,又能补养气阴,李东垣云:“然人参味甘气温,温固养气,甘亦实能生血,汗下之后,血气虚衰者,非此不为功矣。”《医宗金鉴》载:“桂枝得人参,大气周流,气血足而百骸理;人参得桂枝,通行内外,补营阴而益卫阳。”[8]柯韵伯又说:“此在发汗后而脉沉迟,是内外皆虚,故用人参之补中益气,以率领桂枝、甘、枣而通血脉,则表里自和也。”因全方配伍严谨,益气养营兼备,故后世多以此方用于气虚外感、久病体虚或产后虚弱之证。

表邪因发汗而解,汗之所发,出自阳而源于阴,若因误汗、误下损伤正气,外邪内陷,表证尚在,则形成正虚邪恋之表证,不可复发汗,故在发汗解表之时,应根据患者的气血阴阳虚实情况以适当地扶阳、养阴、益气,纵观《伤寒论》的全部治则治法中,始终贯穿了这种顾护正气为本的观念。扶正解表之法,即是调动机体正气以抗邪的有效方法,其对于治疗正虚兼外感者具有指导意义。

猜你喜欢

少阴伤寒论麻黄
《伤寒论》六经溯源与理论浅析
论少阴“三急下”
A Patient with End-stage Respiratory Failure Gets Recovery from Mechanical Ventilation by Utilization of Chinese Traditional Medicine
麻黄的本草考证
A Network Pharmacology Study on the Effects of Ma Xing Shi Gan Decoction on Influenza
Systematic Pharmacological Strategies to Explore the Regulatory Mechanism of Ma Xing Shi Gan Decoction on COVID-19
解读少阴病辨证论治体系※
麻黄附子细辛汤治疗感冒咳嗽之浅谈
《伤寒论》第282条之探析
风寒感冒喝麻黄牛肉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