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歌剧 争鸣中国——第二届“艺管国际·上海论坛”综述

文：王雅宁 图片提供：上海音乐学院

2018年11月24日至25日，“歌剧与中国——2018第二届艺管国际·上海论坛”在上海音乐学院举办。论坛邀请了与歌剧相关的国内外知名作曲家、指挥家、导演、理论家、评论家和歌剧艺术管理者，采用主题演讲与对话研讨的形式，回顾中国歌剧发展与中外歌剧交流的历史，把脉中国歌剧在当下中国发展的现状、挑战和机遇，共商歌剧未来发展大计。

中国歌剧：参照历史，如何走向当代走向世界

在中文语境中，“歌剧”一词的含义非常广泛，概念却比较模糊，常引发争议。南京艺术学院居其宏教授对此进行了梳理。中国的歌剧是西方歌剧传入到中国以后，与中国的传统文化包括戏曲融合的产物，既不同于中国的戏曲，也不同于西方的歌剧，是中国新的音乐戏剧样式，也是中国化的音乐戏剧样式。在“用音乐展开的戏剧”这个共同的前提下，中国的歌剧在近百年的发展中，形成了歌舞剧、歌曲剧、正歌剧、民族歌剧、音乐剧、新潮歌剧六种类型，构成中国歌剧的基本格局。

基于这样的多元多样的格局，居其宏又对中国歌剧发展的历史经验进行了总结，主张应力避题材取向上的单向思维。在当代多元语境下，“提倡主旋律，鼓励多样化”是新时代歌剧创作繁荣昌盛的应有之义，任何与此相抵触的提法和做法都是片面的、有害的。

中国歌剧有其独特的特点，在音乐风格上也有其不同于西方歌剧的特征。上海音乐学院教授许舒亚从自己的两部歌剧作品《八月雪》和《康熙与太阳王路易十四》谈起，结合当时的创作语境，阐述了在创作过程中如何结合中国传统的戏曲风格向西方观众讲述东方故事。他在《八月雪》中，将京剧和美声结合，把中国元素有机融入歌剧的形式中，由此产生新的唱段。《康熙与太阳王路易十四》的音乐更是把昆曲京腔与西方巴洛克音乐相融合。许舒亚认为，无论是新潮歌剧还是传统正歌剧、大歌剧，形式不是最重要的，有调性也好，无调性也罢，质量是否上乘才最重要。这也积极回应了居其宏教授的观点。

作曲家莫凡通过自己的三部作品，对当下的中国歌剧创作问题做了回应：歌剧《雷雨》中的繁漪带有强烈的西方歌剧中的女性觉醒意识;《赵氏孤儿》结合中国戏曲音调，以西方的正歌剧形式，把中国元素改编成西方人能接受的故事。采用倒叙手法，将传统文本打乱重组，可以称作是运用西方戏剧的手法做出交响化并伴有鲜明中国风格和当代审美意识的歌剧；《渔公与金鱼》则是对小型的室内歌剧形式的探索，内容具有现实批判性。

在歌剧音乐的创作上，居其宏教授也提出必须力避洋腔洋调或口水歌，力避“一哄而起”，力避“机械化生产”，奢靡之风往往与艺术质量成反比，必须杜绝音乐创作模式化和晚会化。

左：南京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居其宏

右：作曲家莫凡

经典歌剧：融合碰撞，传统的重现与现代重生

当今的歌剧演出市场中经典剧目仍占绝大部分，而大众的审美需求却日新月异。在传统与当下不同文化生态下，歌剧艺术应当如何立足现在，满足当代的审美需求呢？

北京新蝉戏剧中心艺术总监、导演易立明提出：歌剧在今天的中国，从审美或者从创作思维上不能延续西方十八九世纪的方式，要建立从内到外全新歌剧的概念。

作曲家许舒亚指出：20世纪的歌剧中，新潮歌剧、无调性歌剧居多，甚至有一些前卫歌剧——所谓前卫是指已经不把唱词、咏叹调作为歌剧主要的表达方式。

北京喜歌剧演出季艺术总监李卫执导过不下六个版本的《波希米亚人》，每排一次都能挖掘出新的东西。李卫认为，普契尼才是导演，因为他把一切都写在了音乐中。而作为成功的音乐戏剧导演，必须遵循两个法则，第一尊重音乐，第二超越音乐。另外，还需要建立起歌剧与商业运作的紧密联系，在尊重传统的同时，挖掘经典作品的表现力。

著名导演陈薪伊指出：中国歌剧存在的最严重的问题是文本问题，而不是作曲家的问题。她认为莎士比亚崇尚最大的激情和最亲民的理智相结合的人性，围绕人从沉沦到觉醒的伟大过程，这种秉性在普契尼歌剧中得到体现。

陶辛教授以瓦格纳乐剧以及音乐戏剧《茶花女》为例，介绍了当今世界歌剧舞台上的“故事新编”和“本体重构”现象。他指出，古典歌剧原本是一种以音乐为主的、供人听赏和观看的古典艺术形式，有人觉得歌剧已经差不多快“死”了，但是通过对经典歌剧的解构与建构,寻找出新的意义和与当下的联系，那么这种艺术不仅不会“死”，而且会成为具有前卫性、先锋性的当代艺术形式。

国际视角：西学东用，立足亚洲解析欧洲歌剧生存密码

一、艺术管理人才培养迫在眉睫

斯卡拉歌剧院院长亚历山大·佩雷拉（Alexander Pereira）指出：目前欧洲歌剧市场面临比较困难的境地，最困难的是，欧洲目前很难找到能够胜任歌剧院管理要求的管理者，相关的后备人才也十分缺乏。

二、争取更多的政府支持，做好演出市场筹融资

佩雷拉院长还指出：50年前，剧院是靠政府经费补贴，社会各方面都愿意为剧院注资；而现在，必须以一个负责任的方式，构建非常好的外部和内部环境，才可以筹到资金，未来才会有足够的资金来实现艺术梦想。

三、歌剧艺术在当今语境下存在的现实问题

在剧目创新上，法国歌剧院院长斯蒂芬·里斯纳（Stéphane Lissner）认为，西方歌剧市场的问题是崇拜过去的“灰烬”而不是维持“圣火继续燃烧”，所以歌剧的新创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特别是在歌剧制作创作越来越少的大环境中。

在观众拓展上，里斯纳院长认为欧洲剧院的观众一般来说是比较保守的，他们也希望看到新的东西，但又不希望受到过度的冲击。还有一些专业观众，他们的乐趣在于观赏同样剧目的不同演绎，在每次观看中能有不同的感受，不断地获取新的享受。

四、“产学研”——大学演艺活动与剧场的产业化运作

《日本歌剧年鉴》主编、昭和大学教授石田麻子（Asako Ishida）对从1903年开始的日本歌剧史做了介绍。她将日本的歌剧表演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本地歌剧团体（例如藤原歌剧团和二期会）的演出；第二类是外国歌剧院的来访演出；‘第三类是剧院自己组织的演出。1995年开始出版的《日本歌剧年鉴》记录了25年来日本歌剧行业的各种数据。她认为，随着《日本歌剧年鉴》的出版，日本歌剧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发展时期。除了数据的介绍，石田麻子还展示了昭和大学与上海音乐学院的歌剧项目交流成果。

剧院管理：建立机制，规范演艺市场做到四轮并驱

歌剧已经发展了400年，而且歌剧是当代艺术中最奢侈的一种艺术形式。我们现在有那么多新的、时尚的文化商品，为什么当下我们还需要歌剧？不仅是中国，在全世界范围内还有那么多人花那么多钱做歌剧，究竟有什么意义？对于这些问题，各位嘉宾在对话讨论环节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天津音乐学院教授韩晓波指出：从形式上来看，人类目前所发明的表演艺术中综合表现力最强的就是歌剧，它能把人类复杂的、深刻的、细腻的思想感情传递给大家，是无可替代的。

易立明导演认为：歌剧作为一种艺术形式，表达人类情感的能力是无与伦比的，但是今天，电影表现人类情感更无与伦比。我们需要更多地反思，今天我们为什么还需要歌剧？是哪些人需要歌剧？作为歌剧的创作者或研究者必须面对这个话题。

指挥大师汤沐海则提出不同意见。他认为，电影依赖多重的后期加工制作手法，缺乏真实的人文主义精神，而歌剧的舞台表现更为形象、更富有感染力。音乐的戏剧表演必须在台上，只有掌握好语言、音乐、内容，并且找到符合这个作品表现要求的声音，歌剧的表达才会更加真实。

论坛主席、上海音乐学院艺术管理系主任林宏鸣教授指出：中国需要歌剧，是因为，第一，有人喜欢；第二，值得喜欢，虽然歌剧是西方的，是舶来品，但是在中国却扎下了根；第三，我们可以也有能力让更多的人喜欢歌剧。

作曲家莫凡表达了对中国歌剧的期望：歌剧的创作不易，坚守这一目标也不易。而作曲家是精神食粮的生产者，要担负起中国歌剧的重任，要了解民意，也要取得民心。

对于中国歌剧当下存在的问题，几位专家也进行了剖析。林宏鸣主任提出：第一是推广，要在歌剧制作过程中探索系统性，零打碎敲可以引起一时关注，但是从长期来说是不利的，一定要形成一种系统思维。第二是剧目制作的阶梯性，从基础、中级到高级，认真做好观众的培养工作。第三是票务，期待票务系统能有大的改善。整个演艺市场的发展应该是“四轮驱动”，内容、剧团、剧场、平台四者缺一不可，经纪公司是桥梁，票务公司是血管。但现在四个“轮子”完全“大小不一”、不成比例，这种状况对演艺市场的健康发展是不利的。

韩晓波教授提出：歌剧产业链有“四个乐章”，第一是创作，第二是表演，第三是制作，第四是传播。广义的传播既包括营销，也包括评论。评论可以是高度动态的，可以运用“媒体透镜效应”来缩减受众接受的滞后度。

易立明导演认为：歌剧面对现实就是进步的开始，必须正视其面临的危机及深层的原因。从创作层面上说，“舶来品”意味着它的价值观跟我们现在的主流价值观不一样，所以在这一层面上要与西方歌剧区分开。要注意歌剧产品的质量，营销要符合科学性。

在谈到中国歌剧的发展现状和未来方向时，韩晓波教授希望：题材上是当代人的观念，音乐是高度的现代化的手法，同时又和民族音乐有密切的血缘关系，这样的作品就会受欢迎。用音乐的美去做，题材上用现代人们所关心的内容去做，这样制作出来的歌剧才是符合市场发展规律的好作品。

易立明导演还提到：从新创歌剧的数量到政府对歌剧创作的投入上看，现在是环境最好的时候。我们面对的歌剧发展的问题要比西方世界大得多，但要坚持歌剧的创作要为人民服务，不然就是危险的，会有问题。

莫凡老师认为：中国歌剧正在发展的路上，问题当然也很多。希望中国歌剧是多元的，不要对其创作横加干涉，使这个舶来的可爱孩子健康地成长、发展。

论坛主席林宏鸣在闭幕词中指出：举办此次论坛的目的不是为了达成共识，而是尽可能多地从不同角度探讨歌剧在中国发展的可能性，引发更多人对中国歌剧发展的关注。中国歌剧当下处于政府重视、多方努力、佳作不多、问题不少的发展阶段，诸多问题仍有待解决，希望大家按照正确的方式，正确的思维，正确的理念来推动歌剧艺术在中国向前发展。期待有一天中国的歌剧能够排在我国经常上演的几个主要艺术门类的前列，相信届时中国的艺术生态也会发生很大的改变。祝愿中国歌剧的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