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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晓波教授治疗腹泻型肠易激综合征经验*

2019-01-13孙文恺周晓波

天津中医药 2019年6期
关键词:周教授疏肝脾虚

孙文恺,周晓波

(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南京 210029)

肠易激综合征(IBS)是以肠道功能紊乱为主要症状,临床可表现为间歇或持续加重的腹泻、腹痛、便秘等,同时可有腹胀/腹部膨胀的症状,缺乏肠道器质性的改变[1-2]。罗马Ⅳ标准将其分为4型,其中以腹泻型肠易激综合征(IBS-D)最为常见,归属于中医“泄泻”“下利”范畴。脾失健运,水湿内生,清浊相混,水走肠间而为“泄泻下利”。IBS-D病位虽在肠,但与肝脾肾密切相关,脾失健运为病机关键,肝失调达可贯穿始终,故治疗上应重视肝脾同调。

现代医学对IBS-D常予解痉、止泻、抗抑郁、调节肠道菌群、抗生素等治疗,临床虽有一定疗效,但存在病情易反复、长期用药不良作用明显等问题。临床研究提示中药辨证论治在治疗本病期间,无论是直接成本和间接成本,还是成本—效果比和随访复发率都明显低于西药组,显示了中医药治疗本病的优越性[3]。周晓波教授,江苏省中医院消化科主任医师,从事消化科临床30余年,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笔者有幸侍诊于侧,现将周教授治疗IBS-D的经验总结如下,以飨读者。

1 病因病机

1.1 外感时邪,湿盛脾病 IBS-D起病之初,多因外感时邪。外邪可分为风、寒、暑、湿、燥、热等,其中湿邪最为多见。湿邪既是独立的致病因素,更是各种病因作用于人体而产生的病理产物。湿性重浊、黏滞、趋下,易困脾阳,致脾胃运化失常,肠道清浊不分,而致泄泻。正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风盛则动,热盛则肿,燥盛则干,寒盛则浮,湿盛则濡泻……”。

1.2 饮食不节,脾虚生湿 饮食不节是IBS-D的又一致病因素。饮食过量,或嗜食肥甘辛辣,或误食不洁之物,或喜食生冷,使脾胃受损,中焦脾虚,运化失职,水湿内生,升降失调,清浊不分,遂发泄泻。研究表明,IBS-D患者对不同食物的耐受性因人而异,这些食物对患者发病、症状及治疗效果有着不同的影响,可见IBS-D与饮食有着紧密联系,治疗上也应注意调整饮食结构,做到饮食有节。

1.3 七情伤肝,木贼乘土 情志不遂最易伤肝,临床流行病调查显示情绪不佳是IBS-D患病的重要影响因素[4]。若情志抑郁,肝失条达,气机郁滞,横逆犯脾,脾失健运,而致下利。《临证指南医案·郁》认为:“情志不适,郁则少火变壮。”肝为刚脏,内寄相火,郁极乃发,形成肝火。肝体阴而用阳,肝之藏血,其体为阴,若气郁化火或者久泻不愈,后期多耗伤肝之阴血。

1.4 素体脾虚,运化失司 脾虚失运是IBS-D的病机关键,是久利的病理基础。脾胃属中焦,中焦如沤,主运化水谷和输布精微。若脾胃虚弱,时邪易袭或水湿内生,则脾胃升降失司,运化无权,小肠无以分清泌浊,发为泄泻。正如《景岳全书·泄泻》曰:“泄泻之本,无不由于脾胃,盖胃为水谷之海,而脾主运化,使脾健胃和,则水谷腐熟而化气化血,以行营卫,若饮食失节,起居不时,以致脾胃受伤,则水反为湿,谷反为滞,精华之气不能输化,乃至合污下降而泻痢作矣。”

1.5 久泻迁延,脾肾阳亏 IBS-D病情易反复,迁延日久,脾肾阳亏,脾阳久虚,不能温煦肾阳,命火不足,不能暖土,水湿内生,久泻难愈。故《医宗必读》记载:“脾肾者,水为万物之元,土为万物之母,两脏安和,一身皆治,百疾不生。夫脾具土德,脾安则肾愈安也。肾兼水火,肾安则水不挟肝上泛而凌土湿,火能益土运行而化精微,故肾安则脾愈安也。”

2 治法用药

周教授认为IBS-D病位在肠,与肝、脾、肾密切相关。治疗上重视肝脾同调。在辨证的基础上,配以调肝健中,运脾益肾,取得良好疗效。临证予以疏肝理气,调脾止泻,方用柴胡疏肝散加减;抑肝扶脾,利湿止泻,方用痛泻要方加减;清肝和胃,泄热止泻,方用戊己丸加减;柔肝养阴,补血止泻,方用滋水清肝饮加减;健脾益气,渗湿止泻,方用参苓白术散加减;补脾益肾,渗湿止泻,方用附子理中汤合四神丸加减,具体如下。

2.1 疏肝理气,调脾止泻 适用于肝郁气滞证,多见于IBS-D初病之时。症见:腹痛腹泻,时作时止,痛引少腹,或兼痛窜两胁,遇忧思恼怒加剧,若嗳气或矢气则舒,舌质红,苔薄,脉弦。临证周教授常用柴胡疏肝散加减。方中柴胡疏肝,白芍平肝,共治肝气之郁;枳壳利气下行,郁金、香附解郁开胸,茯苓利三焦水湿,共奏疏肝理气止泻之功。若兼便次增多者可配伍山药、莲子肉固脾止泻;兼胸闷不舒者配郁金、佛手宽胸理气、疏肝解郁;兼纳少,不欲饮食者可加焦山楂、焦神曲、炒谷芽、炒麦芽助消化。

2.2 抑肝扶脾,利湿止泻 适用于IBS-D之肝郁脾虚证。肝实脾虚,实则乘其所胜,或反侮其所不胜,肝实克脾,脾虚生湿,故泄泻。症见:此类患者平素多脾胃虚弱,性情抑郁,稍进生冷油腻即出现大便次数增多且不成形,如遇情志刺激或恼怒忧愁则出现食少,胸脘胀闷不舒,食后腹部胀痛,迁延反复,舌淡,苔白,脉细弦。周教授认为此时不仅要疏肝,更要抑肝,兼以扶脾利湿。临证多用痛泻要方加减。痛泻要方乃为痛泻而设,全方既能疏肝解郁,又可助运中焦,共奏抑肝扶脾,标本同治之效[5]。方中白芍平肝缓急,防风疏肝缓脾,陈皮理气和中,配白术健脾利湿,共奏抑木扶土之效。若腹痛甚者白芍可酌加量,亦可加炙甘草缓肝之苦急;若仍大便次数多者,可加入乌梅、木瓜敛肝。

2.3 清肝和胃,泄热止泻 适用于IBS-D之肝火犯胃证。周教授认为肝为刚脏,内寄相火,郁极乃发,从而形成肝火;湿热时邪,内侵肝胆,湿蕴化热,热从火化,亦形成肝火。肝火犯胃、湿热蕴结,而致火迫大肠之热泻,后期多有伤阴之症。症见:脘胁胀痛,嗳气吞酸,嘈杂呃逆,性情急躁易怒,腹痛腹泻,且多伴有肛门灼热,时可带黏液便,舌红,苔黄,脉弦数。临证周教授常用戊己丸加减。方中黄连与吴茱萸等量配伍,清肝和胃与疏肝解郁并重,加白芍和中缓急,共奏泄热止泻之功。前有抑肝扶脾,乃治肝气乘脾之阴土不升,此法清肝和胃,乃治肝气犯胃之阳土不降,有异曲同工之妙。肝主疏泄,脾胃升降有序,则泻止。

2.4 柔肝养阴,补血止泻 适用于肝阴不足证,多见于IBS-D久病未愈之时。症见:腹痛不甚,腹泻时作,头晕目眩,咽干欲饮,潮热盗汗,夜寐不安,舌质干红、少苔甚至无苔,脉细数。周教授认为此时不可疏之过甚,使肝失柔和之性,肝肾同源,柔肝养阴同时不忘滋补肾阴。临证周教授常用滋水清肝饮加减。其中以六味地黄丸之熟地黄、山药、牡丹皮、泽泻、茯苓、山茱萸滋补肝肾;栀子配牡丹皮清泄肝热;当归配白芍以养肝血,柴胡疏肝理气,酸枣仁养心阴,益肝血。若兼热加天门冬、生地;兼寒加肉苁蓉、肉桂。阴血在生理状态下,互相影响,互为因果,肝阴虚证常不能滋养血脉,故伤阴多兼耗血,可继予方中酌加生地、枸杞子等养肝补血止泻。

2.5 健脾益气,渗湿止泻 适用于IBS-D之脾胃虚弱证。症见:腹痛隐隐,胸闷不舒,餐后即泻,大便时溏时泻,夹有黏液,面色萎黄,肢体倦怠,舌淡苔白,脉沉细弱等为主症。治当健脾益气,渗湿止泻。周教授常用参苓白术散加减。方中白术、党参、茯苓益气健脾渗湿为君;莲子、山药助君药以健脾益气,兼能止泻;并用薏苡仁、白扁豆,帮助白术、茯苓以健脾渗湿,均为臣药;再用砂仁醒脾和胃、行气化滞为佐药,桔梗能载药上行,宣肺利气,通调水道,培土生金。若脾为湿困,气化遏阻,此时可运脾燥湿,加苍术、厚朴、藿香等芳香祛湿。健脾与运脾当灵活运用,若脾为湿困,中气下陷,可加入升阳药如升麻、柴胡、葛根等振兴脾气。若久泻不止,或便次增多者,加入防风胜湿止泻,荆芥炭收涩止泻,并配以白及固护黏膜;纳差明显、食欲不振者,加入焦山楂、焦神曲、炒谷麦芽共达健脾消食之效。

2.6 补脾益肾,温阳止泻 适用于IBS-D之脾肾亏虚证。症见:久利,晨起腹痛,腹泻,完谷不化,腹部冷痛,得温痛减,形寒肢冷,腰膝酸软,不思饮食,舌淡胖,苔白滑,脉沉细等为主症。周教授擅予附子理中汤合四神丸加减,共达补益脾肾,温阳止泻之功。其中制附片为君温补三焦阳气,干姜为臣善温脾阳,两药合用,则温阳之力倍增;肉豆蔻、吴茱萸均可温肾助阳止泻;党参、茯苓、炒白术、山药健脾益气止泻;五味子、诃子涩肠止泻;甘草调和诸药,共奏补脾益肾,温阳止泻之功。

3 治疗特色

3.1 审证求因,肝脾同调 临证周教授强调治病求因,审因论治,遣方用药,因时、因地、因人制宜。治疗上重视肝脾同调,在疾病的不同阶段各有侧重。IBS-D初期多以实证为主,常见肝郁气滞证或肝火犯胃证,治疗上予疏肝或清肝,同时不忘健脾。IBS-D迁延之时多以虚实夹杂为主,常见肝郁脾虚证,治疗上予抑肝扶脾,同时可加甘药缓肝之苦急,加固涩药敛肝。IBS-D经久不愈多以虚证为主,常见肝阴不足证,肝血亏虚证,脾胃虚弱证,脾肾亏虚证,治疗上予柔肝,健脾,运脾,温补肾之阳。

3.2 配伍风药,胜湿止泻 组方用药,周教授认为在疏肝调脾的基础上,配伍风药能取得更好的临床效果,方药更具灵动性。因风药能散郁,升发清阳;风药能健脾,胜湿止泻;风药能调肝止痛止泻[6]。周教授临床上常用风药如羌活、防风、荆芥等,但要注意风药性燥伤阴,略投即可奏效,量多则有耗气伤阴之弊,故不可久用,中病即止。

3.3 善用药对,配伍灵巧 周教授善根据药物的特性,相需、相使配伍而用,以药对提高疗效。在IBS-D中常用药对:炒党参配白术健脾止泻;茯苓配猪苓淡渗利湿止泻;炒薏仁配芡实化湿止泻;仙鹤草配葛根清热止泻;白术配白芍柔肝止泻;绿萼梅配佛手,疏肝理气止泻,且不伤阴;炒谷麦芽、焦楂曲相配共奏和中止泻之效。

3.4 均衡饮食,身心并调 临床研究显示,40%~60%功能性胃肠障碍患者伴有焦虑和抑郁障碍[7]。周教授在临床上叮嘱患者可行慢跑、散步等有氧运动以增强体质,正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亦可行静养、读书、下棋等修身养性活动,缓解焦虑情绪,正所谓“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治疗上不可忽视对该类患者进行心理干预[8]。合欢解郁,萱草忘忧,可常食之。平素饮食宜软、宜温,易消化为主。在药物治疗同时辅以情志、饮食调理,使脾胃得养,气血以生,内能和调于五脏,外能洒陈于六腑,利于康复。

3.5 衷中参西,以中为重 周教授认为中医药对IBS-D的治疗有着无可替代的优势,临证多以中医药为主,西医药为辅。在中医方面,可选用汤药,中成药,中药灌肠,针刺,穴位贴敷等治疗方法,在西医方面,可酌情采用肠道菌群调节剂[9]。周教授在临证运用时,不但根据长期的临床实践经验,而且结合现代实验研究基础,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刘巍等[10]认为参苓白术散联合整肠生胶囊治疗IBS-D,疗效明显优于对照组匹维溴铵,疗效确切。刘海泉等[11]通过研究结果表明,在辨证基础上采用痛泻要方加减治疗肝郁脾虚型IBS-D能显著提高治疗效果,达到标本兼治,且未出现任何不良反应。赵丹阳等[12]通过研究结果表明,柴胡疏肝散加减治疗IBS-D疗效优于西药匹维溴铵合思密达治疗,并且可以明显改善症状,提高患者生活质量。

4 验案举隅

患者男性,33岁。2018年3月3日就诊。诉腹痛腹泻2年余,加重2个月。患者2年前因情志不畅出现腹痛腹泻,进生冷油腻即出现大便次数增多且不成形,无黏液脓血便,曾先后口服蒙脱石散、黄连素等药物治疗,症状稍缓解,但每遇情志刺激或饮食不调又反复发作。2个月前患者因情志不遂,加之生活压力突然增大,导致腹泻次数增多,每日3~4次,不成形,腹泻前矢气频频且腹痛较甚,泻后矢气腹痛症状改善,伴纳寐差,精神状态不佳。查体:腹平软,无压痛及反跳痛,肝脾肋下未触及,麦氏点无压痛,墨菲氏征(-),舌淡红,苔薄白,脉弦细。电子肠镜:未见明显异常。西医诊断:IBS-D。中医诊断:泄泻,属肝郁脾虚证。治疗上以抑木扶土,肝脾同治。拟痛泻要方加减。处方:白术10 g,白芍15 g,防风 6 g,陈皮 10 g,郁金 10 g,佛手 10 g,山药 20 g,太子参 15 g,茯苓 20 g,莲子肉 10 g,焦山楂15 g,神曲15 g,炒稻芽 15 g,炒麦芽 15 g,金钱草15 g,黄连3 g,木香 6 g,炙远志 6 g,酸枣仁 20 g。服药2周后,大便较前成形,每天1~2次,睡眠改善,守上方,继服2周,大便成形,每天1次,睡眠可。

按:患者以“腹痛腹泻2年余”为主诉,属于中医“泄泻”的范畴。因情志不畅加上近日工作压力大致情志失调,忧郁思虑,脾气不运,土虚木乘,升降失职,而成泄泻。肝郁气滞,气机不利,不通则痛,而见腹痛。神疲乏力,脉象弦细,亦是肝郁脾虚之象。故治疗上予抑木扶土,肝脾同治。方选痛泻要方合四君子汤加减,《医方考》曰:“是方也,炒术所以健脾,炒芍所以泻肝,炒陈所以醒脾,炒风所以散肝。”合以四君子汤参、苓、术、草健脾益气止泻,郁金、佛手疏肝理气止泻,佐以谷麦芽,焦楂曲助消化,金钱草、黄连、木香清肠化湿、行气止痛,抑制慢性炎症反应,炙远志、酸枣仁镇静安神,以助睡眠[13]。

5 总结

IBS-D病因,不外乎外感与内伤,外感时邪又以湿邪最为主要,内伤多因饮食不节,情志伤肝,脾胃素虚,脾肾阳虚。IBS-D病位虽在肠,但与肝脾肾密切相关。脾虚湿困,运化失职,升降失调,肠道清浊不分而致泄泻。治疗应审因论治,重视肝脾,予疏肝、清肝、敛肝、缓肝、柔肝等以调肝健中,运脾益肾止泻。擅配风药,善用药对,注重身心并调,可以提高治疗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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