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美国中文教育升温的推动力量

高畅（黑龙江哈尔滨市第一中学）

近年来，关于美国中文学习人数逐年增加的报道时常出现在国内各种媒体上。那么是什么力量使美国中文教育发展如此迅速呢？本文认为，美国中文教育的升温是一系列因素共同发挥作用的结果，其中以下四个因素尤为重要。

一、中国国际影响力的提升——美国中文教育升温的国际因素

从新中国成立至1979年1月1日中美正式建立外交关系，美国政府对新中国实行了近三十年的不承认政策，期间中美处于敌对状态，联系是极其有限的。与此同时，中国的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也无法与今天相比。实行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综合国力显著提升，国际地位和国际影响力也越来越大：GDP已居世界第二，截止到目前已与世界178个国家建立了正式外交关系。中美建交近四十年来，经济、文化等各领域的联系日益密切。从经济联系来看，2018年中美爆发贸易摩擦之前，两国已成为彼此第一大贸易伙伴。从文化交流来看，美国已成为中国学生出国留学最主要的目的国。从政治上，中国国力和国际影响力的提升使美国逐渐把中国视为一个竞争对手，加强了对中国的研究。在意识形态方面，两国虽然存在分歧，但同为大国，基于共同利益，不可避免地需要在彼此关切的问题上进行对话和协商。这些因素在客观上要求美国有更多精通中文、对中国有深入研究的本土人才。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美国政治家、学者认识到学习中文对美国国家利益的重要价值。正是在这一大背景下，美国政府从国家战略安全角度出发，把汉语作为外语教育和外语人才培养的关键语种之一，推出一些旨在推进汉语教育的计划，如“星谈计划”。

中国迅速提升的国际影响力、中美联系的日益紧密不仅激发了美国人了解中国的兴趣，也使掌握中文的人在美国就业市场竞争中优势日益明显，从而激发了更多美国普通民众学习中文的兴趣。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校长吉恩·布洛克博士在接受中国孔子学院专刊采访时说：“美国对中文和中国文化兴趣盎然部分来源于中国不断增长的全球影响力。在中国财富激增，声望鹊起之时，美国人希望更多地了解一个全面的中国。”盖斯顿·卡伯顿在谈到美国中文学习的前景时则说：“越来越多的人将会把做生意和受教育的机会向中国延伸，他们会感觉到了解和认识中国是个巨大的优势和机会。”

二、美国政府对中文教育的态度——美国中文教育升温的政策基础

美国联邦政府和各州政府近年来对中文教育的态度和政策对美国中文教育升温起了重要推动作用。美国是联邦制国家，在教育管理体制尤其是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教育管理权限和责任划分与中国有很大的不同。表现在外语教育上，美国联邦政府教育部没有权利规定中小学开设哪些外语科目，美国也没有统一的高考，大学录取新生不是由教育部统一组织的，而是由大学各自为政。联邦教育部没有规定大学录取外语必考科目，但这并不等于联邦政府对美国外语教育完全作壁上观。在事关美国战略安全的外语人才培养上，联邦政府对加强外语尤其是关键语种的人才培养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例如，美国联邦政府于1999年发布了《全美21世纪外语学习标准》，其中包含《中文学习标准》，该标准被视为美国汉语教学指导性纲要。2001年美国国防部在全美23所大学开办了9个关键语言27个语言领航项目，中文是9个关键语种之一。美国前总统布什倡议并由政府资助设立了针对全球战略语言的国家语言培训项目STAR-TALK（星谈），旨在提高在美国尚未广泛开展、但有全球战略意义的语言的教与学，其中包括中文项目。奥巴马执政时期曾提出一个鼓励美国学生留学中国的项目——十万强计划，即希望有10万名美国学生能去中国留学。

与美国联邦政府相比，美国地方教育管理部门对汉语教学的推动作用更为直接和明显。各州推动汉语教学的途径包括：积极与中国国家汉办开展合作，建立孔子学院及孔子学堂；参与本州孔子学院和孔子学堂的管理工作；向中国国家汉办申请为本州派驻汉语教师；与中国国家汉办或有关汉语教学研究机构合作，编写适合美国学生的汉语教材等。以犹他州和明尼苏达州为例，犹他州在2001年以立法形式要求所有公立学校开设汉语课程。

三、美国教育机构及社会组织——美国中文教育升温的组织基础

这里所说的教育机构主要包括美国大学、中小学，社会组织主要指美国大学理事会与美国华人中文学校协会及其下属的华文学校。美国大学、中小学是推动美国中文教育发展最重要的组织基础。对于西方人而已，学习迥异于字母文字的中文，其难度可想而知，如果脱离了正规的、循序渐进的学校教学，中文很难成为一门学习人数众多的外语。统计数据表明，美国近年来中文学习人数的快速增加与众多中小学开设中文课程密不可分。2000年前后，美国约有300所中小学开设中文课程，2010年前后，这个数目增加到1600所。据美国外语教学理事会的统计，2000年美国约有5000名中小学生参加中文课学习，到2010年前后该人数已经超过5万。随着美国中小学中文学习市场需求的不断扩大，美国近年来出现了不少沉浸式中文学校。如美国首都华盛顿近郊的花园小学、明尼苏达州的英华学校。沉浸式中文学校正在吸引越来越多美国家庭的注意。因学校招生名额有限，新学年报名时常常出现报名人数远远大于招生人数的现象，后报名者只能被拒之门外。美国大学教育理事会为美国中文教育发展所做的最大贡献在于推动中文成为美国大学录取的外语科目之一。随着中文重要性的提升，在美国大学理事会的推动下，从2004年起，中文已被作为美国大学入学ACT—II统考的一个外语科目。美国大学大多承认学生在高中学习的中文课程学分，中文成为大学理事会所承认的大学先修课程中发展最快的外语科目。

如果说美国公立或私立学校是推动美国中文教育的正规军，美国华人社会创办的华文学校则是推动美国中文教育的非正规军，但其发挥的作用不容小觑。华人由于早期在美国社会受歧视，华人子女无法进入美国公立学校接受教育，不得以自办华文补习班，以解决子女教育问题。20世纪70年代之后，美国华文学校数量和规模越来越大，而且由专为华裔提供中文教学的业余学校逐渐发展成为学员族裔更加多元化的课外教育机构。1994年全美中文学校协会成立，到2010年该协会会员学校已由初创时的14所发展到400多所，遍布美国43个州的几乎所有大中城市，在校学生人数已超过10万。2010年全美中文学校协会举行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给大会的贺信中高度称赞了华人社会在加强中美文化交流方面所做的贡献。贺信称：全美中文学校协会为增进美中相互理解、加强两国文化教育交流奠定了基础。

四、中国国家汉办——美国中文升温的外部推动力量

作为一种外部力量，中国国家汉办推动美国汉语教学最为重要的方式是与美国高校或学区合作建立孔子学院或孔子学堂。在推动美国中文教育升温的教育过程中，孔子学院扮演了非常引人注目的作用。孔子学院是中国国家汉办与美国各地方教育管理部门推动下，由中国大学与美国大学或学区联合创办的中文教育项目。2004年马里兰大学开设全美第一所孔子学院，到2017年12月31日，美国共有110所孔子学院，占全球孔子学院总数的近五分之一；501个孔子课堂，占全球孔子学堂总数的45%。孔子学院和孔子学堂的建立为美国大中小学生和社会人士学习汉语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条件。随着美国中文学习人数的快速增长，美国中文教师出现严重短缺。为适应世界汉语教学蓬勃发展的形势需要，经中国教育部批准，中国国家汉办于2004年3月起开始实施汉语教师志愿者项目。十几年来，美国一直是历年提出申请并接受中国汉办派遣中国志愿者汉语教师岗位最多的国家。以2014、2017、2018三个年度为例，这三个年度招募志愿者岗位个数分别是5000、4976、5666个，其中美国岗位数分别是500、400、500个。在美国本土汉语教学师资力量无法满足美国目前汉语教学发展需要的情况下，中国国家汉办应美方的申请派往美国的汉语教师无疑对美国汉语教学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此外，中国国家汉办还组织编写针对美国学生特点的汉语教材、与美方合作举办全美孔子学院大会、为美国孔子学院和孔子学堂学员到中国参观、交流和学习积极架设桥梁，这些行动无疑对推动美国的汉语学习起到了积极作用。

上述事实说明，美国中文教育的升温是美国国内因素与外部因素尤其是中国因素共同发挥作用的结果，它得益于中国影响力的提升，更得益于美国自身对中文教育的日益重视与中美在中文教育方面的合作。但中国国际影响力的提升仅是美国中文教育升温的外部推动力量，它只有通过美国内部因素才能发挥作用，因此美国内部因素才是美国中文教育升温的决定性力量。我们应该看到，在美国中文教育日益升温的大趋势下，也存在一些不利于美国中文教育发展的因素，诸如：有人指责中国在美国建立孔子学院是在对美国进行文化入侵、搞意识形态渗透等。片面强调中国国际影响力的提升对美国中文教育的推动作用不仅容易使人对美国中文教育兴起的原因失去客观全面的判断，还可能会进一步加深一部分人对中国举办孔子学院、推进汉语国际化的意图的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