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湘鄂西红色视觉文化遗产审美元素在美术教育中的价值
2019-01-10
红色视觉文化是党领导人民进行革命斗争过程中形成的视觉文本,反映出文本参与者通过视觉方式把握、观照自己与世界的多重关系。湘鄂西革命根据地丰富的红色文化遗产中包含着大量视觉文化。从审美维度研究红色文化遗产,在红色文化研究中不多。红色文化遗产作为承载共产党领导的群众革命活动的历史载体,不仅包含当事人的政治经济诉求和社会理想,也包含他们的审美诉求。挖掘湘鄂西红色视觉文化遗产的美学特色,可以更全面地揭示革命群众的精神状态和红色视觉遗产的社会文化意义。而这种文化意义的精神展现及其优秀的红色文化基因,对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对新时代美术教育事业发展,对振奋中华民族文化的脊梁,具有积极的借鉴作用和重大启发意义。
一、湘鄂西红色视觉文化遗产的美学特色
湘鄂西苏区红色视觉文化遗产类别相当丰富。在革命斗争中,宣传舆论工作需要书写标语、口号、漫画,上传下达、通信联络需要文书、信件,缝制军服、印制钱币、建设纪念物需要设计等。这些工作涉及书法、绘画、工艺设计、木刻、服装设计等艺术类别,它们在党领导的群众革命斗争中起了重要作用。概而言之,它们具有如下特色。
第一,湘鄂西红色视觉文化遗产是革命性与艺术性的统一。湘鄂西苏区红色视觉文化是在湘鄂西人民从事翻天覆地的革命斗争中呈现出来的,它首先是作为工具出现,因为实际需要而被创造出来,从而饱含当时人们的情感诉求和思想信念。工具性体现了革命的实际需要,艺术性表达当事人的审美需求,实际需要并不能淹没审美需要,二者大多时候实现了很好的结合。其艺术特点表现为稚拙、简练和有力度。比如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湘鄂西特区分行所发行的一元纸币(图1)。它的正面居中横排印有繁体字“壹圆”楷体字样,字体端庄凝重;背后饰以卷云兽头纹,造型简练古朴。上面是繁体字楷体“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湘鄂西特区分行”字样,下面是“一九三一年造”,字体较小。反面四个角各印有阿拉伯数字“1”,装饰纹样框内竖排楷体文字,两端各是两句标语,从右至左为“武装保护苏联 打倒帝国主义”,“扫除封建势力 消灭军阀混战”;中间书写“鄂西农民银行信用卷条例”,说明其功能和使用方法,并加盖“鄂西农民银行”印章;字体较小,但朴拙有力中带着点娟秀的味道。可见这张纸币既有货币的流通属性,有革命政权向群众宣传革命的功能,同时它简练而富含传统文化的构图,整齐大方又不失俊秀的文字,使之具有相当的审美效果。反过来,它所具有的审美效果又能增强它作为流通和革命宣传的工具效能。
图1
图2
图3
第二,湘鄂西红色视觉文化遗产表现出质朴与崇高的统一。在战火纷飞、环境严酷的革命年代,人们毫无疑问首先是从革命效能和使用工具的角度来看待运用诸如书法标语、工艺设计以及图案纹饰等视觉文化载体的,其次才是对这些视觉文化载体审美水平的关注,甚至审美维度的关注也往往是为了增强它们的革命性和实用性。再说,在那样的环境下也不大可能有时间和精力专注于视觉文化艺术水平的提升,只能是因陋就简、因势而为。所以湘鄂西视觉文化遗产从艺术审美角度来看是质朴的,具有稚拙、简约、古朴的特征。但是,稚拙中有力度,没有花前月下的矫情;简约中透出刚硬,不需要拖泥带水的散漫;古朴的形式表达着时代的诉求,折射理想的光辉,以及敢于奋斗的浪漫英雄主义情怀和肯于牺牲的集体主义精神。诚如周逸群烈士诗所言:“洪湖万顷岁时长,浊水污泥两混茫。小试翻天覆地手,白浪换作红旗扬。”豪情与理想洋溢在文字间,与这“实行土地革命”(图2)的刚劲字体相互辉映、相得益彰。
第三,湘鄂西红色视觉文化遗产具有强烈的时代感。繁体字的书法,简练实用的造型,有力的线条,如这幅画在墙上的马克思像(图3),虬髯直立,眼神炯炯,就如前面三幅图片一样,它的“革命体”很容易让人们回想起那追求理想的激情,艰难残酷的斗争,烽火连天的岁月和英勇无畏的牺牲。
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源自于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文明历史所孕育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熔铸于党领导人民在革命、建设、改革中创造的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植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包括湘鄂西根据地在内的红色革命文化是我们美术文化源泉之一,对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美术教育事业的重要启发意义,主要包括新时代美术教育要表现中国精神的力度、时代精神的高度、人文精神的温度。
二、新时代美术教育要表现中国精神的力度
湘鄂西红色视觉文化正是通过稚拙而有力度的线条,让我们感受到那种敢于奋斗的浪漫英雄主义情怀和肯于牺牲的集体主义精神,感受到当事人内在精神的力度。今天,我们美术教育和创作呈现多元化的特点,但是我们民族仁爱、团结、奋斗、和合、创新等精神追求仍然应该是主流。
新时代美术教育的中国精神力度需要美术自信。美术自信是文化自信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对我们美术理想、美术价值的自我肯定,对自身美术生命力、创造力的高度信心。没有美术自信,就难以创作出有骨气、有身材的作品,习近平总书记说:“中华民族精神,既体现在中国人民的奋斗历程和奋斗业绩中,体现在中国人民的精神生活和精神世界中,也反映在几千年来中华民族产生的一切优秀作品中,反映在我国一切文学家、艺术家的杰出创造活动中。”[2]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认为,中国文化精神是中国文化主体散发、表现出来的特点,它不仅活在一己的体验中,更活在集体的历史记忆中,新时代要形成世界艺术的“东方学”(即自成体系的东方艺术形式和艺术理论,笔者注),就要坚定文化自信,弘扬中国精神。
新时代美术教育的中国精神要摒弃唯洋是从、历史虚无的美术观。新时代美术观要博采中西之长、广撷古今之优。中华文化向来就具有极强的融合力与向心力,在其形成发展过程中不断汲取其他民族文化和传统文化的有益成分,进行融合创新,从而推动自己发展。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改革开放,中华民族更是主动敞开胸怀,拥抱全球化的世界,接纳包括美术在内的优秀外来文化。但是在学校美术教育与创作中,也有那么一些唯洋是从的现象,对西方的美术观和技法,不加区分一律称好,不加选择一味模仿,而对自身美术传统则往往嗤之以鼻。唯洋是从和历史虚无,正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极端,就如一枚硬币的两面。《荀子·修身》说“君子役物,小人役於物”,《管子·下篇·心术下》所谓“君子使物,不为物使”,这都是古人先贤留给后世的智慧结晶。以此观照学习西方美术,就是要驾驭它而为我所用,而不是被西方美术观所驾驭而迷失自我。民族自身的美术遗产或曰视觉文化遗产是当代美术发展的重要灵感源泉。比如中国画和书法特有的写意审美,就体现出中国人天人合一等悠久的精神追求,具有极高的创造性转化价值。湖北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心主任、美术评论家张昕教授认为,视觉文化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凭借某一种物态、手艺或者其它的方式传承,它本身是美术教育的重要资源,例如当今艺术设计很多都可从传统设计中汲取养分,以获取适合当代需要的东方审美趣味。值得欣慰的是,在张教授推动下文化遗产相关课程已经走进湖北美术学院课堂,将得以更好传承并实现可持续发展。
三、新时代美术教育要展现时代精神的高度
湘鄂西红色视觉文化以其“革命体”而散发着浓厚的时代气息。纵观历史,各民族的优秀文艺作品无不是那个民族、那个时代的精神的集中反映,从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到魏晋风骨,从新文化运动到延安文艺,从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莫不如此。反过来,这些优秀的文艺作品又在民族精神中打上自己的印记,长久而深刻地影响一个民族的性格个精神风貌。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精神。任何一个时代的经典文艺作品,都是那个时代社会生活和精神的写照,都具有那个时代的烙印和特征。任何一个时代的文艺,只有同国家和民族紧紧维系、休戚与共,才能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2]如果说湘鄂西红色视觉文化代表的是革命和战斗的时代,那今天则是奋进和改革创新的时代,是中华民族强起来的时代,挥写这样的时代画卷、助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新时代美术的责任和光荣,美术也因新的时代而走向新的高度。
新时代美术的时代精神高度,要求坚持美学观点与历史观点的统一。恩格斯认为这是文艺批评的最高标准。湘鄂西红色视觉文化的革命性(即符合时代需求的历史内容)占第一位,其艺术性(即审美要求)占第二位,这是特殊时代条件所决定的。但新时代的美术事业要求二者并重,高超的艺术技巧与真切的社会生活不可偏废。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巴尔扎克《高老头》、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曹雪芹《红楼梦》等等名作,无不体现艺术性与思想性的高度结合。当代著名画家魏光庆说:“亲历中国几十年巨变,我们这一代人身上难以丢掉的对社会问题的责任感是在做创作、做教育的时候的力量和枷锁。”[3]这是一个画家在艺术创作、艺术教育中社会责任感的真实流露。
做到美学观点与历史观点的统一,当前有两种倾向值得防范。一是艺术创作中的媚俗拜金倾向。拜金是目的,媚俗是手段,文艺的媚俗就是为了追求利益,以低于社会一般文艺水准和道德水准的姿态和要求,有的搜奇猎艳、低级趣味,有的粗制滥造,有的过度包装,有的热衷于自我炒作和互相炒作等,都是把作品当作追逐利益的“摇钱树”。这种不负社会责任的过度炒作,不顾社会风气的过度娱乐,不管社会效果的文化快餐消费等,在有些为了搏眼球、增加点击率不择手段的媒体推波助澜下,对炒作花边桃色新闻乐此不疲,以媚俗甚至低级趣味来取悦观众,他们可以制造绯闻,“互揭”丑闻,其结果是解构了严肃与崇高,拉低了社会精神生活水平,也庸俗化了社会生活的审美情趣。二是无病呻吟的倾向。在我国美术教育事业中,在我校毕业生的毕业创作和论文中,涌现出大量与时代脉搏和群众甘苦相连、有温度、有力度的佳作。但是,也有部分同学的作品游离于生活边缘,透露着“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聊,表达着无病呻吟的无奈,正如鲁迅所批评的“不免咀嚼着身边的小小的悲欢,而且就看这小悲欢为全世界”。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历史变化如此深刻,社会进步如此巨大,人们的精神世界如此活跃,为文艺发展提供了无尽的矿藏。社会是一本大书,只有真正读懂、读透了这本大书,才能创作出优秀作品。读懂社会、读透社会,决定着艺术创作的视野广度、精神力度、思想深度。广大文艺工作者要努力上好社会这所大学校,读好社会这本大书,创作出既有生活底蕴又有艺术高度的优秀作品。”[2]所以,我们美术工作者和美术院校的大学生,需要提高阅读生活的能力,善于在幽微处发现美善,不做无病呻吟的旁观者。
新时代美术的时代精神高度,要注重表现时代的典型事件和人物。画家唐小禾1971年创作的油画《在大风大浪中前进》,以1966年73岁高龄的毛主席在武汉畅游长江为题材,画面色泽鲜亮,人物动态简洁、明了,富有朝气和活力,可以说是对文革前期美术样式的学术性集大成,具有很高的艺术代表性。罗中立的《父亲》则是塑造了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初期一个农民父亲的形象。那时社会处于变革时代,主体意识开始觉醒,《父亲》刻画的是这一背景下一个普通农民的复杂性格和思想情感。有人说它其实不是某一个农民的父亲,而是中国经历十年浩劫的八亿农民的父亲,也是当代中国农民的形象,这个形象所体现的力量,是支撑我们整个民族,整个国家从过去走向未来的伟大力量,这个形象有很大的概括性,又有巨大的包容性,它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像一座纪念碑,屹立在那个年代的人们的心中。
新时代美术的时代精神高度要求我们勇于创新。社会发展提出美术创新的要求,也为之提供了可能。首先作为社会精神劳动的产物,文艺的素材来自于社会,社会越是丰富多彩,越是能够为文艺创作提供多样的题材。其次,技术的发展为绘画和设计提供了新的工具、新的手段和新的材料。再次,新技术的大量应用和新生活方式的出现,为美术作品的传播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使之更容易为受众所认识、所接受。
四、新时代美术教育要体现人文精神的温度
湘鄂西红色视觉文化包含的浪漫英雄主义情怀和肯于牺牲的集体主义精神,闪耀着人文精神的光辉。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艺术具有挣脱异化的人性解放功能。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评论欧仁·苏的小说《巴黎的秘密》时指出,“作家应如实地写出富有自然人性的玛丽花形象,以抗拒宗教对人性的异化”,文艺作品通过其审美功能、心灵抚慰功能和道德培育等功能实现人性向自身的回归。恩格斯对此作了这样的精彩论述:“民间故事书的使命是使农民在繁重的劳动之余,傍晚疲惫地回到家里消遣解闷,振奋精神,得到慰藉,使他忘却劳累,把他那块贫瘠的田地变成芳香馥郁的花园;它的使命是把工匠的作坊和可怜的徒工的简陋阁楼变幻成诗的世界和金碧辉煌的宫殿,把他那身体粗壮的情人变成体态优美的公主。但是民间故事书还有一个使命,这就同《圣经》一样使农民有明确的道德感,使他意识到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权利和自己的自由,激发他的勇气并唤起他对祖国的热爱。”[4]爱因斯坦也说,“一切道德、科学、宗教和艺术都是同一棵树上的各个分支,所有这些都是为着人类的生活趋于高尚,把它从单纯的生理上的生存境界提高,并且把个人导向自由”[5]。艺术关心人本身,提升人的生存境界和自由,从而闪现人性光芒。
新时代美术人文精神的温度,就是要真正关注满脸汗水为中国梦奋斗的人们,即使对于我们社会中的多数特别是弱势群体的农民工、下岗工人、无户口者等,只要“身入”、“心入”和“情入”,真诚地去了解他们,也能创作出表达群众情感、律动时代脉搏的好作品。从小说《打工妹》到绘画《农民工》到电视剧《杜拉拉升职记》,从《我的诗篇》到《人民的名义》等都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和反响。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文艺深深融入人民生活,事业和生活、顺境和逆境、梦想和期望、爱和恨、存在和死亡,人类生活的一切方面,都可以在文艺作品中找到启迪。文艺对年轻人吸引力最大,影响也最大。”[6]湖北美术学院国画系一位老师的国画《农民工》系列(曾获得全国美展大奖),油画系一位教师所绘的湘西土家留守儿童油画系列,都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如习总书记深情指出的那样:“文艺要服务人民,就必须积极反映人民生活。今天,在我国960多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13亿多人民正上演着波澜壮阔的活剧,国家蓬勃发展,家庭酸甜苦辣,百姓欢乐忧伤,构成了气象万千的生活景象,充满着感人肺腑的故事,洋溢着激昂跳动的乐章,展现出色彩斑斓的画面。广大文艺工作者大有可为,也必将大有作为。”[2]
表达新时代美术人文精神的温度,文艺的“趋富倾向”值得注意。从文艺本身发展讲,文艺应该是为多数人而存在,展现时代风貌,但是市场的作用会扭曲文艺的这种本真。在市场化的社会,各种文艺作品大都不可免俗地追求“票房”,都被作为商品来衡量。而能够投资拍摄电视剧、推出新的流行曲、购买绘画和书法作品的,当然都是具有比较雄厚资本实力的人,所以我们会看到这样一种现象:大量的文艺作品表现的或者为着的都是少数富人的生活,就如电视剧很多都是某某老总和他的富二代(嫡生子和私生子之间)争夺公司控制权的情节——毋宁说这就是宫斗剧的现代翻版;大量普通人的生活、同样是丰富多彩的生活,则较少有表现的机会和作品。明代的郑板桥作为“些小吾曹州县吏”,尚能有“一枝一叶总关情”的人文情怀,我们社会主义的文艺工作管理部门和工作者,当然不能任由市场去左右文艺的方向,而应多掂量文艺本身所应有的人文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