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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江山雪霁图》收藏与鉴古浅探

2019-01-09张宇

国画家 2019年1期
关键词:冯氏董其昌品鉴

张宇

唐代著名诗人王维以其“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特点著称,王维精通禅理,被誉为“诗佛”。王维曾受到吴道子的影响,以山水画最为突出,能作青绿山水,但以泼墨山水特别受到称誉。他的画作《江山雪霁图》传世,可谓之为山水画作的经典。

《江山雪霁图》传达出的是一种闲适怡然的从容大气之美,描绘了古韵幽深的氛围,将雪后的苍茫山川处理成了一种清新淡远的意境。巍峨的山峦秀美苍劲,苍松翠柏错落,层次分明,在线条的勾描方式上,采用了灵活的笔法。

晚明士人冯梦祯著有名为《快雪堂日记》的重要文献,其中涵盖了包括文学、艺术、经济、民俗等多领域内容,对当世的整体社会环境诸多方面均有参考价值。本文中摘取其中关于鉴古收藏的部分进行参考和研究,通过对冯梦祯所记载的收藏《江山雪霁图》相关事项对王维《江山雪霁图》的鉴赏历程进行探究。

一、“珍之如头目脑髓”的私藏品鉴观

冯梦祯在书画鉴赏方面享有盛名,其中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藏有王维《江山雪霁图》真迹。冯梦祯对此有跋语如下:“吴昆麓夫人与予外族有葭莩之亲,偶携此卷见示,述其先得之管后载门小火者,火者家有一铁枥门闩,或云漆布竹筒,摇之似有声。一日为物所触,遂破,堕三卷,此其一也,予未深信,翻阅再三,不觉神往。因闭户焚香,屏绝他事,便觉神峰吐溜,春圃生烟。真若蚕之吐丝,虫之蚀木。至如粉缕曲折,毫腻浅深,皆有意致,信摩诘精神与水墨相和,蒸成至宝。得此数月以来,每一念及,辄狂走入室,饱阅无声,出户见俗中纷纭,殊令人捉鼻也。真实居士记于南翰林院之寄乐亭。”从这段跋语可以看出,冯梦祯偶得《江山雪霁图》实是人与物的特殊缘分使然,冯氏在最初鉴赏此画时甚至不能深信,从最初的将信将疑,再三翻阅,到后来的心驰“神往”,继而发展到“神与物游”,直至全身心放下别事沉浸于《江山雪霁图》的品鉴之中,这种超然物外的品鉴之乐,也只有深谙鉴古之趣的晚明士人可以想见。

从冯氏的跋语中可以看出,冯氏初得《江山雪霁图》的时候是在一种绝对私密的状态下进行品鉴的。每次品鉴对他来说都极尽重视,也未见邀请任何友人来一同观赏。这与他的心路历程不无关系。起初他并未确认此为王维真迹,因为王维的真迹本身十分罕见,鉴藏大家董其昌也曾有言曰:“右丞山水入神品,昔人所评:云峰石色,迥出天机。笔意纵横,参乎造化,李唐后一人而已。宋米元章父子时代,犹不堪甚远,故米老及见《辋川雪图》,数本之中唯一本真,余皆临摹,几如刻画,且李营丘与元章同是北宋,当时伪者见过三百本,真者止二本,欲作无李论,况右丞迹乎?”正是出于这样的心态,冯氏才在鉴赏时确认再三,唯恐有误。但当他通过反复玩味,得出了“信摩诘精神与水墨相和,蒸成至宝”的结论之后,其鉴赏形式就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展。其表现为从绝对私人的鉴赏转变为邀请三五友人共同品鉴。而书画的收藏与鉴古,也正是因为藏者的分享才能延伸其中的精神乐趣。在《快雪堂日记》中,有“……与客同披王维《江山雪霁图》”的记载,七日后,日记中又出现了“周书宗来,寓斋中。午后同观王维《雪霁卷》”的记载,这说明冯氏从私密品玩阶段逐渐开始过渡到与客“同观同披”的共享阶段,但据日记中的记载推测,他展示此画的范围仅局限于自己家中,这种转变是其逐渐确认画卷价值的体现。[1]

二、“何必为己有哉”的共享品鉴观

经过冯梦祯私藏品鉴阶段和逐渐邀请友人共同品鉴的阶段,其逐渐确认了《江山雪霁图》为“摩诘真笔”这一事实,但是,《快雪堂日记》当中并未提及友人对画卷的评点之语,可以推断,仅仅私藏和与三五友人赏鉴显然不是冯氏的最终目的,他更希望获得的是得到官方认证的品鉴结论,即品鉴权威也能够认可其收藏的画卷为王维真迹。终于,冯氏藏有《江山雪霁图》的消息被权威鉴赏大家董其昌获知,且亲自修书于冯氏,诚心求一观。董其昌在信中说:“朱雪蕉来为言,门下新得王右丞《雪山图》一卷,大佳。……今欲亟得门下卷一观。仆精心此道,若一见古迹,必能顿长,是门下实成之也。”冯氏见此信便毫不犹豫地将画卷借给董其昌赏鉴。从冯氏之前对画卷的珍视程度来看,此举足以见得董其昌的鉴赏意见对于冯氏的重要性。日记中记载道“得董玄宰书,借王维卷阅,亦高兴”。可见一斑。

事实上,董其昌也确实对此画的鉴赏格外重视,其鉴赏此画所写的大篇幅跋文至今都可作为评鉴《江山雪霁图》的经典语,其书云:“画家右丞如书家右军,世不多见,余昔年于嘉兴项太学元汴所,见《雪江图》,多不皴染,但有轮廓耳。及世所传摹本,若王叔明《剑阁图》,笔法大类李中舍,疑非右丞画格。……或曰:何以知王维?余应之曰:凡诸家皴法,自唐及宋皆有门庭。如禅灯五家宗派,使人闻片语单词,可定其为何派儿孙。今文敏此图,行笔非僧繇、非思训、非洪谷、非关仝,乃至董巨李范皆所不摄,非学维而何?今年秋,闻金陵有王维《江山雪霁》一卷,为冯开之宫庶所收到,亟令人走武林索观,宫庶珍之如头目脑髓,以余有右丞画癖,勉应余请,清斋三日,始展阅一过,宛然吴兴小帧笔意也……”董其昌作为山水画的品鉴权威,凡得其点评的画作都具有非凡的价值,而折服《江山雪霁图》得其大篇幅跋文,无论是在权威鉴赏层面还是对冯梦祯的收藏品鉴能力,都是一个飞跃性的肯定。在日记中就能够感受到冯氏对于董其昌的品鉴具有格外的重视,也可见其品评真正使《江山雪霁图》的收藏价值和冯梦祯的知名度得到了进一步的肯定。

冯梦祯因《江山雪霁图》与董其昌结缘,冯氏毫不犹豫将挚爱的画卷远借董其昌,也确实收获了与之相应的回报。在得到官方评鉴之后,冯氏的声名也因此得到了显著提升,继而不断有书画鉴赏者前来观赏《江山雪霁图》,在《快雪堂日记》的记载当中可以看到,在董其昌鉴赏《江山雪霁图》之后,冯氏提出了“索观”一词,对于品鉴者陈崇训前来观画的事件描述上,日记云“陈崇训来别,索观余《雪霁图》”,这表示朋友陈崇训前来探访,临别时请求观赏《江山雪霁图》。相比日记前文中的“同披同观”,后期措辞变更为“索观”也充分体现出冯氏的底气,对于董其昌对《江山雪霁图》进行品鉴之后,自己收藏有《江山雪霁图》也逐渐在冯氏的心态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自己和《江山雪霁图》声名远播,在对外展示时也暗含了权威的骄傲意味。但这一时期冯氏对画卷的态度又恢复到了私藏的状态。[2]

冯梦祯真正转变其鉴赏观,还是因为董其昌。在冯氏心中,董其昌的地位显然高于其他鉴赏人,对待其他友人,冯氏仅接受友人来家赏玩一二,便要私藏阁中,但对于董其昌却展示出相当程度的慷慨。日记中记载,董其昌在杭州昭庆寺养病之时,依然对《江山雪霁图》念念不忘,曾通过书信对冯氏表示此意,五天后,冯便派人将《江山雪霁图》送去给董其昌观看,日记中记载:“雨,送王右丞《霁雪》卷、《瑞应图》、小米山水三卷与董玄宰,病中看玩。”董其昌收到画后,观赏后又题跋曰:“甲辰八月二十日过武林,观于西湖昭庆寺,如渔父再入桃源,一见再见也,董其昌重题。”自此,冯氏对待《江山雪霁图》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转变,从“珍之如头目脑髓”向“何必为己有哉”的共享式观赏转变。这也是收藏鉴赏境界进一步提升的体现。

三、“水墨相和,蒸成至宝”的境界

冯梦祯品鉴《江山雪霁图》的时候,提出了“水墨相和,蒸成至宝”的观点,画作中的苍松翠柏采用的是青绿色的色彩构图,树丛中红叶摇曳生姿,显现出清新雅致的生动之美。整幅画中,还可见两位老者骑着马悠闲自得地前行,两名儿童策杖而行。透过层叠的丛林,朦胧中可见深山中屹立着几座庙宇。大雪初晴的清新空气中,尚环绕着蒙蒙的雾气,显得庄严而又不失真实。苍山碧树,云水缭绕,崇山峻岭显示出深冬雪后的清新佳境。这幅画作适合静心观赏,能够一洗心中的浮躁,体会回归自然的安宁。

《江山雪霁图》上山岩有着倾斜的走向, 构成奇特宏伟的山形, 充满动势。全画多勾染少皴纹,画树以细笔勾勒,设色以石绿、赭石、白粉为主,正是画雪景之古法表现。此幅画笔墨清润,设色皴擦秀雅,有追法唐代青绿没骨山水画的抒情特质。

王维的《江山雪霁图》在中国绘画历史上代表了雪景山水画的较高水平,王维之后,李成、范宽、巨然、郭熙、王诜、王裕国的雪景山水都沿袭了王维《江山雪霁图》的绘画技法。黄公望等也都擅画雪景,并有系列经典传世。后世作品尝试为雪景山水赋以明快色作品,雪景因此成为中国古代山水画的重要表现形式。

宗白华在其《美学散步》中提到:“只有大雪之后,崖石轮廓、林木枝干才能显出它的各自的奕奕的精神性格,恍如铺上垫了一层空白纸,使万物的嵯峨突兀的线纹呈露它们的绘画状态。所以中国画家爱写雪景,这里是天开图画。”王维《江山雪霁图》所呈现出的艺术成就,是中国山水画的奠基,因此其收藏鉴古之趣也成为一个值得充分研究和探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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