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铁霖声乐教学体系之“象”解读

邹爱舒

“象”是指歌唱演员的形象、仪表、台风，也包括舞台形象和电视屏幕形象。演员的形象、仪表、台风等综合气质从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其在观众心目中的形象。

——金铁霖

“象”在金铁霖教授提出的声乐教学七字标准中排在第七位，之所以排在最后，是因为在“七字标准”中，“象”是对歌唱演员更全面且更高层次的要求。具体而言，“象”既是歌唱演员在“声”“情”“字”“表”“味”“养”六个方面的整体与综合性呈现，也是演员内在修养、内在气质通过形象、仪表、台风等途经传递给观众的一种整体性美感。

在国际歌坛，我们所熟知的众多歌唱家都是公认的“色艺双全”的艺术家，如玛丽亚·卡拉斯（Maria Callas）、伊丽莎白·施瓦茨科普夫（Elisabeth Schwarzkopf）、安娜·莫芙（Anna Moffo）和朱塞佩·迪·斯苔方诺（Giuseppe Di Stefano）、弗兰科·科莱里（Franco Corelli）、普拉西多·多明戈（Plcido Domingo），以及当下国际歌剧界炙手可热的安娜·涅特莱布科（Anna Netrebko）、乔纳斯·考夫曼 （Jonas Kaufmann） 等。可以说，他们艺术生涯的登峰造极，除了演唱实力外，与形象好、气质佳、台风优雅有着必然的关系。

金铁霖教授提出的“象”，首先要求歌者在声音技术、艺术修养达到一定水平的同时，还要关注到自己的舞台形象和台风，以同时满足观众听觉与视觉的多重审美需求。其次，“象”的内涵还可以阐释为歌者的内在修养，是歌者的内在修养累积到一定阶段后，由内而外散发的、传递给观众的一种精神能量。

一、演员形象

这里的形象，主要指的是歌者的相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颜值”。除了颜值，这种由先天因素主导和决定的因素，还包括大家常说的观众缘、台缘等，它在很大程度上会直接影响歌者的事业发展，也是演艺经纪人考查职业歌唱家发展潜力的重要指标。很多在大型国际声乐赛事中没有获得大奖的选手，可能由于容貌出众、台风好，同样会获得经纪公司的青睐并开始全新的职业生涯。

作为培养声乐表演专门人才的专业院校，中国音乐学院声乐歌剧系在招生时，对考生的个人形象会有一定的要求，换言之，形象是选拔声乐人才的重要标准之一，这是声乐表演艺术的职业特性所决定的。比如，在歌剧院试唱（Audition）的时候，每一位演员的容貌、体态、气质都是导演、指挥、制作人所必须考虑的。试想在一部歌剧中，如果一位身材矮小、体态又过于臃肿的男歌手来饰演英俊潇洒的王子或身份尊贵、风流倜傥的伯爵，或者由一位体态过于丰腴的女歌手来饰演年轻、优雅、高贵的公主或伯爵夫人，显然是无法达到理想效果的。所以，很多剧院、艺术院团在选拔歌唱演员时对个头、形象都有明确的要求，特别是当演唱实力不相上下时，五官端正、身材高挑匀称、气质好的歌者被录用或获得重要角色的机率自然会大大提升。

二、舞台仪表

所谓“三分长相，七分扮相”，古往今来莫不如此。毕竟拥有“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之容貌者少之又少，大多数人还是需要通过适当的装扮来提升和完善自己的形象。

中国传统戏曲中特别讲究演员的扮相，从演员的扮相就能分辨出角色的社会地位、年龄、个性等。声乐表演与戏曲艺术是相通的，尤其是在歌剧表演中，可以说化妆、造型与服饰是有效拉近演员与角色艺术形象的重要手段，二者越是吻合、贴切，往往演员塑造的人物越是鲜活，越容易给观众带来听觉与视觉的多重审美体验。除了演出歌剧或歌剧片段外，常规的音乐会表演同样需要通过化妆、造型与服饰来为相貌与体态扬长避短，良好的妆容与得体的服饰能够帮助歌者呈现出一种和谐的整体美感，有效拉近观众与歌者的心理距离。

1.妆容

妆容，主要包括脸部的化妆与发型设计。很多歌者在参加演出时都会邀请专业的造型师来化妆和做发型，这是对专业认真、对观众负责的一种态度。

歌者的妆容总体上要求美观、大方、得体。女歌者的化妆主要是修正脸型、肤色，突出五官的立体感，掩饰一些面容上的不足，增加美感；发型设计则要根据歌者的容貌特点、演唱的作品、演出服饰来综合考虑、设计，以达到和谐、统一的效果。男歌者的化妆主要是追求干净利落、清爽整洁；如果肤色较黑可以用隔离霜或者粉底液稍微调整，以自然为主，不宜夸张，否则会适得其反。

随着化妆技术的发展，现在的化妆效果可以用改头换面来形容。化妆技术的发展对于声乐表演艺术舞台表现力的提升有积极的促进作用，一些相貌平平的歌者经过精心地化妆造型也会变得仪态万千。只是现在很多歌者一味追求“雕琢”的美，却缺少了一些真实与自然的美感， 这是需要大家引起重视的。

2.服饰

歌者对演出服饰的选择，从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个人的审美品位与内在涵养，以及对所演唱作品理解的深度。

很多观众在观看音乐会时会非常注意穿着，男士穿西装、打领带，女士穿上精致的正装，同行的儿童也穿上小礼服，很有仪式感。这是对艺术家的尊重，更是对艺术的尊重。作为演员，注重演出服饰的得体，不仅是对观众的尊重，尽到自己的本分，更是对自己的职业、对舞台持有一颗敬畏之心。

反之，如果歌者在演出时穿着过于随意，缺少仪式感，必然会影响演出的整体效果，给观众留下不职业、不敬业的印象。当然，不顾演唱的作品、演出场合的需要，一味追求华丽或与众不同，又会出现喧宾夺主的问题。笔者多年前观看过一场民歌专场音乐会，其中一位演唱云南民歌《绣荷包》的年轻歌者却穿了一条欧式的宝蓝色蓬蓬裙，虽然唱得不错，但是从整个观演效果来看，真的是很不协调、不合适。

3.得体

不论是化妆、造型，还是服饰的选择，关键在于得体。歌者要以自己的年龄、容貌特点、身份为基础，以演唱作品的内容和风格为依据，同时还要考虑演出的场合、面对的观众等因素来做出相应选择，这样才能为自己的演唱增添光彩。

首先，根据演唱作品内容的不同，妆容和服饰要有区别。比如，在演唱中国古诗词歌曲的时候，仪表要端庄，妆容和服饰应淡雅、端庄，不宜过于艳丽、夸张；如果是演唱大气磅礴、充满激情的作品，妆容上可以稍微浓一些，穿着上可以隆重、华丽一些，不能过于素雅；如果演唱地方民歌，就不适合穿过于西式的服装，而应选择具有中国元素或地域、民族特色的服饰，要简洁、朴素、大方。

其次，根据表演场合的不同，妆容和服饰也应该有所区别。比如，在学术性音乐会中，化妆、造型和服饰就应注重精致、典雅；如果是庆典场合，就要华丽、隆重一些，过于简单、朴素会压不住场。如果是在养老院、医院、艺术沙龙等场所演出，妆容和服饰就应该温和、淡雅、有亲和力；如果是参加电视节目的直播演出，就要精致、干净，因为荧屏上常常会有面部特写。

三、舞台气质与台风

舞台气质和台风，主要是指歌者从出场到谢幕的全过程带给观众的整体印象和感觉。多年前，笔者曾观看了一段“世界十大女中音”之一的奥布拉措娃年轻时演唱的视频。视频中，她穿着简洁的晚礼服，优雅、从容地站在钢琴旁演唱柴科夫斯基的艺术歌曲《早春》，那种由内而外的优雅、美丽与高贵，和她的歌声一样让人难忘。这就是歌者内在修养所呈现出来的美感，这种内在美会让人的外在容貌和体态得到修整乃至提升，使得歌者焕发出更加迷人的魅力。

歌者从出场到谢幕的全过程，包括上场、行礼、演唱、与观众交流、谢幕等多个环节，一招一式、一举一动，每个环节都要拿捏好分寸。

1.上场

上场，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米，想要走出美感与自信来却并非易事。首先，歌者要在彩排时确定好在舞台上站立的位置，要找到声音反射效果好、又让观众感觉舒服的位置；其次，要注意上场时行走的节奏，既不能慌张又不能拖沓，速度适中，要沉稳；还有走路的姿势，肩膀与肢体要舒展，既要自信又要松弛，切忌拘谨。这都是歌者在平日里就要反复练习的。

2.行礼

歌者出场走到既定位置站定，要面向观众行礼，以示对观众的尊重。中国传统的行礼方式很多，根据场合有颔首礼、拱手礼、作揖礼、万福礼等，西方则有右手贴于胸前的行礼，半蹲式的行礼等。目前，我们在舞台上最为常用就是颔首礼，即双肩舒展、双臂放松，双手自然交叉于腹部，鞠躬颔首后再起身。

鞠躬时俯下身体的幅度不同，所代表的意义是不一样的，给观众的感受也是不同的。所以，针对不同的观众时，要选择合适的鞠躬幅度。比如，面对年长的观众，鞠躬时俯身的角度要大一些，同时颔首停顿的时间要稍微长一点，以示谦虚、恭敬；如果面对和自己年龄相近或者年轻的观众，则适合微微俯身颔首，停顿的时间适当短一些。另外，歌者和观众的眼神交流要真诚、自信，面带微笑。

3.演唱时的体态

在演唱时，歌者的体态既要美观，又要有利于歌唱。因此，开始演唱之前先要调整好站姿。比如，身体要正，胸部要舒展，腰要直，肩要放松。同时，双脚要站稳，可以微微分开，一前一后站立，重心位于后腿；也可以双脚微微分开站立，将重心落在双腿上。总之，要找到最适合自己，最有利于放松的站姿。演唱的时候，身体要松弛、沉稳，重心要稳。在演唱中运用的形体表演动作要在平时练习中提前设计好，并且不断地练习直到熟练掌握，演出时才能表现得自如。如果是饰演歌剧角色，要严格按照导演的要求来完成表演；如果是演唱艺术歌曲、古诗词歌曲、民歌、创作歌曲则要预先设计好肢体语言，既要符合作品内涵，又要注意动静交替，兼顾动态与静态的美。如果演唱时肢体动作过于频繁，就会让观众觉得烦琐，甚至矫揉造作；如果需要肢体语言辅助时却没有，又会让观众觉得缺乏激情甚至呆板，这个度的把握是需要在实践中一点点去摸索的。

再比如，演唱时，歌者的面部表情要尽量平静、舒展，多用眼神的变化，而减少抬眉、蹙眉、皱鼻子等动作，否则会因为面部表情过于夸张，破坏歌者的整体形象。

4.谢幕

演唱完毕之后的谢幕，要注意行礼要比上场时更热情，要真诚地表示对观众的感谢。如果有合作的乐队指挥或钢琴演奏者，则可以示意他们一起谢幕。当观众反响强烈时，则要在行礼时予以相应的反馈，鞠躬的幅度要更大一些，停留的时间也要更长一些，要等到观众的掌声结束后再缓慢、平稳地转身走向后台，以示对观众的尊重。

总之，舞台气质和台风贯穿于从上场到离场的每一个环节，歌者的言行举止一定要大方、简洁、真诚，而不能扭捏、琐碎、做作。舞台气质和台风的培养，需要在日常的练习中逐渐训练掌握，练习时要对着镜子或者录下视频来观察自己的表现，及时纠正。

四、气场与气象

“象”的阐释除了歌者天生的相貌、仪表，舞台气质与台风外，还可以解释为气场，甚至气象。一个人的修养与内心的能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呈现出强大的气场，甚至是气象。

《世说新语》中有这样一则典故：魏武帝曹操将要接见匈奴使者，自认为相貌丑陋，不足以在远方国家的使者面前称雄，便让崔琰来代替，而他自己则握刀站在床榻旁假扮侍卫。接见过后，派间谍去问道：“魏王怎么样？”匈奴使者回答说：“魏王高雅的仪客风采非同寻常，但是床榻旁的捉刀人，才是真英雄啊！”由此可见，即使曹操乔装成魏王的侍卫，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帝王气度却是掩盖不住的。

数月前，在由中国音乐学院主办的国际钢琴大赛上，一位俄罗斯选手，年仅17岁，上台鞠躬的时候感觉就是一个清瘦、腼腆的少年。可是，等他坐到钢琴前，音乐一开始，立刻觉得他变得很高大、很强壮，整个气场跟他登台时判若两人，在场观众无不惊叹！

这就是演员的气场形成的无形的影响力。当人的内在修养与精神追求达到一定境界，就会产生一种无形的力量，使其周围的人都受到感染和影响。

2018年，在一场重大演出中，我国著名琵琶演奏家刘德海先生压轴登场。尽管已记不清表演曲目，但是刘先生表演的情景却让笔者记忆犹新，从上台、演奏到曲毕、谢幕，刘德海先生由内而外散发着乐观、从容、自信、洒脱与纯粹，令在场观众如沐春风。在笔者看来，这种春风化雨般的影响力，是表演艺术家内心修为和内在精神达到一定境界后所产生的，已经进入了气象的层面。

小 结

歌唱作为舞台表演艺术，既要追求高品质的听觉享受，也一定要兼顾视觉效果。歌唱演员除了演唱水平外，其相貌、气质、台风等，都会直接影响观众对演出的整体审美，所以一场真正高品质的演出，一定是一场视听盛宴。而优秀表演艺术家所展现出的强大气场与气象，则是每一位歌者应该追求的“象”的更高境界。

笔者自2017年开始写作解读金铁霖教授声乐教学“七字标准”的系列文章，历时近两年，共计八篇，其中“声”的解读分为两篇，其余六字各占一篇，“象”的解读也成为该系列的收尾之作。“声”的解读，着重对金铁霖教授声乐教学体系中的核心演唱技术进行分析与阐述；“情”的解读重点论述了如何运用丰富的表现手法实现“情声并茂”的目标；“字”的解读着眼于如何解决字声矛盾实现“腔圆字正”；“味”的解读则聚焦于通过作品风格和韵味的表现以达到“唱什么像什么”；“表”的解读着眼于肢体语言的运用和歌唱表演中的常见问题；“养”的解读从道德修养、职业精神、音乐修养、文学修养、艺术修养等五个方面论述歌者自我完善和提高之方向与途径；“象”的解读集中在舞台气质与台风的塑造。

该系列文章的内容是笔者研究金铁霖教授教学体系十多年的感悟与思考，以及笔者多年来从事声乐教学、演唱实践的体会与总结。本着深入浅出地写作初衷，同时兼顾可读性和实践性，该系列学术性文章的写作中列举了较多教学和演唱的实例，希望能对大家学习金铁霖教授声乐教学体系、提高声乐教学能力与理论研究能力有所启发与帮助。不足之处，还请方家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