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美国对越南公共外交*

唐小松 刘建华

[内容提要] 近年，美国全球战略中心“重返”亚洲、战略重点转向传统大国竞争,国家利益锁定在亚(印)太。为服务其全球、区域和双边战略，美国日益看重越南的地缘政治、经济地位，区域影响力以及在遏制中国上的合作潜力，持续深化了对越南的公共外交。具体表现为：重视对越教育和文化交流、注重对越信息活动、侧重对越健康和环境问题援助。美对越公共外交，侵蚀了中越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健康发展的民意基础；恶化了中国周边安全战略环境；影响了“一带一路”倡议在越南的实施。对此，中国政府需妥善应对，抓住机遇，加强对越公共外交，维护国家利益。

近年，美国全球战略目光东向，奥巴马、特朗普两届政府都将战略利益重心锁定在亚(印)太。∗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中国周边公共外交研究”( 批准号: 15AGJ008) 阶段性研究成果。在“亚太再平衡”战略背景下，越南是第二个被美赋予“全面伙伴关系”地位的东盟国家，是其“重返亚太”的重要战略基石；在印太战略构想中，越南是特朗普政府眼中的“印太中心”[注]U.S. Embassy & Consulate in Vietnam,“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at APEC CEO Summit,” November 10, 2017,https://vn.usembassy.gov/20171110-remarks-president-trump-apec-ceo-summit/.(上网时间：2017年12月20日)，是具有重要区域战略影响力和经济价值的国家。公共外交作为美国外交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和维持美越长期伙伴关系的基础，对美实现对越外交目标和维护亚(印)太利益有特殊意义。

一

对越开展公共外交，是美国亚(印)太战略的题中应有之义。公共外交是指“由政府扶持媒体、文化活动、网络等传播途径，有的放矢地针对国外民众开展的有意识的外交活动，旨在减少其他国家政府和民众对本国产生的错误观念，提高本国在国外公众中的形象和影响力”。[注]唐小松、龚群子：“奥巴马政府的公共外交战略评析”，《战略决策研究》，2011年1月，第1期:第8页。一个时期以来，美对越公共外交主要呈现出以下特点。

第一，重视对越教育与文化交流。教育与文化交流是美对越公共外交中开展时间最长、影响最为深远的部分。其中，美越教育交流始于1992年启动的富布莱特项目。1994年，美国学会理事会在越南胡志明市设立了永久性的“富布莱特经济教育计划”，即“富布莱特学校”。在“亚太再平衡”背景下，奥巴马政府高度重视对越教育交流在输出民主价值观、培育越青年领袖和提升美国亚太影响力方面的作用。其中，最重大的举措是将“富布莱特学校”转型升级为一所美国风格的大学。2016年秋，“越南富布莱特大学”正式挂牌。该大学以培育未来越南政策制定者为核心目标，为满足越对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等领域高素质人才的旺盛需求，还增设本科学院和工业学校。该大学将分两阶段发展：第一阶段，主要提供和发展研修公共政策、管理和技术专业硕士学位的课程，可招录多达2000名学生入学；第二阶段，提供本科和博士阶段教育，形成完善的人才培养体系。

除在越国内提供美式英语普及教育和建设美式标准的高等教育设施外，奥巴马政府对鼓励越民众赴美留学、深造也不遗余力。在这方面“越南教育基金会”计划、“休伯特·H.汉弗莱奖学金计划”、“全球本科生、英语强化和其他课程项目”和“国际来访者领导力项目”等公共外交工具发挥了重要促进作用。

美越文化交流项目主要包括“文化和教育计划”、“非学术交流计划”和“小型民主计划”等。“文化和教育计划”通过音乐、美(艺)术、文学节目交流，展现美国文化多样性，促进美越民众相互了解，发展更为热络的民间关系。“非学术交流计划”为越精英直接接触美民众，了解美国社会、价值观和制度提供专门渠道。其中起支柱性作用的是“国际访问者计划”。“小型民主计划”具有鲜明的美式民主价值观导向。美政府通过直接资助越非政府组织，试图达到“强化越民主、培植越公民社会和法治意识、增进越人权”的目的。此外，美政府还通过“文化保护大使基金”，将保护越文化遗产作为美对越关系建构的重要内容。

第二，注重对越信息活动。信息活动是美国政府告知和影响越南社会与公众的关键性公共外交活动。目前，美在越设立了河内美国中心、胡志明市美国中心和岘港市美国角等三处“美国空间”。“美国空间”由“美国空间办公室”提供支持并负责监督，以英语学习、学生咨询、校友培养、文化类节目和有关美国的信息提供为核心支柱，免费向越公众开放。1997年至今，“美国空间”在越已运作20多年，有人评价其“以非量化的方式，提升了美国的软实力，协助整整一代越南青年——越南未来的商业、政治和文化领导人——熟悉美国、美国的价值与文化。”[注]Murray Hiebert,Gregory B. Poling,Phuong Nguyen, “A New Era in U.S.-Vietnam Relations Deepening Ties Two Decade After Normalization,” June 24,2014,p.54, https://www.csis.org/analysis/new-era-us-vietnam-relations. (上网时间: 2018年11月30日)

美国驻越南的大使馆和领事馆不仅是“美国空间”的依托兼资助者，更是美对越公共外交的一线推动者。其官网刊登关于美政府、赴美签证、留学、商业、最新资讯以及美越关系等大量信息，为准备赴美的越籍人士提供全面且有用的在线参考。官网还提供美官员正式声明和发言的全文、白宫新闻发布会和简报的记录，以及国务院和其他政府机构主要官员介绍及其他资料信息供越公众浏览。2017年，美获得河内“D30”地块用于建设新的大使馆，这将成为美对越公共外交活动新前沿。

美国在越南实施的“美国海外使领馆讲师团计划”(U.S. Mission Speaker Programs)，采取向中小学、大学和研究机构派送宣讲员的形式，与越年轻人一起探讨与美国有关的话题。宣讲员除了有来自不同领域的美国专家外，还包括大量美政府官员以及美驻越大使馆和领事馆职员，宣讲话题涉及美国的方方面面。

对越国际广播一直是美向越输出价值观、与越南党和政府的宣传争夺思想阵地、培植和平演变力量的重要工具。美国广播理事会管理的对越国际广播渠道有二：一是美国之音对越服务，二是自由亚洲电台对越广播。播报内容主要集中在“民主人士”言论、越国内反腐及反政府示威、越政府打压“持不同政见者”、“新民主运动”、越政府对佛教和天主教徒的处理及越南妇女、儿童人权现状等有明显政治色彩的内容上。

第三，侧重对越健康和环境问题援助。小布什政府以来，美着重加强了对越健康和环境问题援助，以俘获越南民心。美国国际开发署作为美对外民主渗透的重要机构，在促进美越健康与环境合作上，发挥了重要的桥梁和纽带作用。

2003年起，美一直是越抗击艾滋病最大的资金和技术援助国，也是越抗击肺结核和疟疾等传染性疾病的主要资金来源国。十几年间，美政府通过“总统防治艾滋病紧急救援计划”，向越提供了数亿美元的资金和技术支持，帮助越构建起了可持续防艾、治艾和艾滋病人关怀体系。越南国内数以万计的艾滋病人及家庭、艾滋病易感人群直接或间接受益。2005年起，美国国际开发署为越禽流感防治项目提供了约4800万美元的资金援助和技术支持，不仅帮助越政府制定和完善了应对禽流感和其他流感的相关标准操作程序和国家战略，而且通过实施意识和行为改变计划，提升了越南社会防控禽流感和其他致命性流感的意识。

越战期间，美国曾在越南南部约12000平方英里的土地上，喷洒了大约1800万～2000万加仑的落叶剂，其中含有的强残留性剧毒杂质二噁英(Dioxin)对越民众的健康和生存环境造成了长期严重损害。2006年底，美越达成一致，要共同努力解决前二噁英储存点附近的环境污染问题。[注]U.S.Department of State,“Joint Statement Between the Socialist Republic of Vietnam and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November 17,2006, https://2001-2009.state.gov/p/eap/rls/prs/76322.htm.(上网时间: 2018年8月6日)2007年5月，第110届美国国会就此向国务院专项拨款300万美元；[注]Michael F. Martin, “Vietnamese Victims of Agent Orange and U.S.-Vietnam Relations,” p.2. https://fas.org/sgp/crs/row/RL34761.pdf.(上网时间: 2018年8月6日)2011年12月，第112届国会针对越南橙剂/二噁英清除和健康相关活动的拨款达到2000万美元；2014年1月，第113届国会相关拨款增至2900万美元。

应对环境和气候变化是美公共外交经常触及的主题。在“湄公河下游倡议”框架下，美越环境合作作为奥巴马政府扩大对越影响力的有力工具而倍受青睐。其中“清洁能源项目”和“森林与三角洲项目”是美国际开发署援助越南的重点项目。始于2012年的“清洁能源项目”预算为900万美元。截至2017年，该项目已为来自越南40个省的约3000名建筑师、工程师、项目经理、政府官员、从业者提供了技术知识和技能培训。2014年启动的“森林与三角洲项目”预算为2550万美元。截至2016年，该项目在南定省和隆安省为30000名越民众普及了气候变化和灾害风险知识。

针对改善湄公河次区域水资源和自然资源管理，美国主导下的“湄公河下游倡议”出台了跨国政策和项目支持方案，即“环境和水资源支柱方案”。美邀请越南共同出任该方案的联合主席国，默许其在跨国水资源和环境问题磋商中占据主动，对于越解决旱季灌溉用水、保障民众饮水安全、促进民众健康和提高农民收入等有积极影响。

二

公共外交的职能是服务传统外交。美之所以重视和加强对越公共外交，主要出于以下几点原因。

第一， 美欲将越南打造为其亚(印)太战略的主要依托点。更加重视东南亚，改善和提升美在该地区的同盟和伙伴关系，是奥巴马政府“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支柱之一。为将越南打造为亚太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美希望通过加强对越公共外交，深化美越关系，强化其在东南亚的存在感。2017年，特朗普总统访越期间重申，他将致力于加强“美越全面伙伴关系”，并将其视为构建自由和开放的印太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基于越在美区域战略中的关键地位，美对于修补可能对美越关系造成危害、削弱其在亚(印)太地区软实力的“漏洞”愈加重视。对越开展公共外交，不仅能有效弥合和突破因越南战争、以往对越制裁等给越公众身心和两国关系发展带来的创伤和藩篱，还可透过对越公共外交行动增强对越影响力。同时美还通过越南的“榜样”影响了柬埔寨、老挝、缅甸等“非民主国家”，使上述国家不断加快民主化进程，改善与美关系；也让菲律宾、泰国、新加坡等盟友备感 “争宠” 压力，在与美合作中不得不付出更大代价以表“诚意”。[注]蒋国学、杜升:“后冷战时期美国对越南影响分析”，《和平与发展》，2014年第3期,第98页。

第二， 美急需以越作为介入南海和制衡中国影响力的新支点。美国亚(印)太战略的一个重要战略目标是制衡中国。插手南海，将“南海问题”国际化，是达成上述战略目标的重要抓手。随着对“南海问题”介入的升级，公共外交成为美寻求东盟国家支持和构筑南海战略博弈支点的重要工具。

2013至2016年，美在推动“南海问题”国际化上动作频仍。其中，“南海仲裁”案标志着美炒作“南海问题”达到新高度。为了获取东盟国家民众和政府对美南海政策及其属意的“南海仲裁”的支持，渲染中国南海填海造岛“威胁论”，美政府显著加大了对东盟国家的公共外交投入(见表1)。

表1 2014和2016财年美国对东盟国家公共外交实际开支排名(单位：美元)

数据来源：“U.S. Public Diplomacy Spending FY 2014 U.S. Public Diplomacy Expenditures by Country/Mission,” https://www.state.gov/pdcommission/reports/235008.htm.pdf和EAP Post-Directed Public Diplomacy Spending, https://www.state.gov/pdcommission/reports/274698.htm.pdf. (上网时间: 2018年11月30日)

菲律宾是美首选的在“南海问题”上的战略支点和盟友，美政府特别注重通过公共外交为菲阿基诺三世政府提供宣传、舆论和道义支持。从2013年1月菲向海牙常设仲裁法院提出所谓“南海仲裁”，到2016年7月法院做出有利于菲的裁决，美对菲的公共外交持续发力。对菲公共外交实际投入由2014财年的199万多美元猛增至2016财年的362万多美元，同比增长82%。同一时期，美对越公共外交的实际开支也一直维持在历史高位，2016年实际开支比2014年增加50万美元。一定意义上，这体现了美政府对越南在南海政策上为其背书和在“南海仲裁”案上自始至终持拥护态度的肯定。同时，公共外交也为美将越南选定为与中国博弈的潜在战略支点打下了基础。

2016年6月，杜特尔特当选菲律宾总统，菲在“南海问题”上回归务实理性，南海局势得以降温。特朗普上台后，为避免“南海问题”上抓手失灵，美政府一方面指示海军继续加大所谓南海“航行自由行动”力度，另一方面对越展开凌厉外交攻势，意图将越这一在“南海问题”上与中国领土争端最尖锐的国家，打造成与中国角力的战略新支点。从美国角度看，选定越南作为新支点至少有三个条件：一是越对美介入南海一直持欢迎态度；二是越属一党制国家，政策具较好稳定性，其对美政策不会轻易受政党轮替干扰；三是历经多年公共外交努力，美在越国内民众中已具有很高的认可和好感度，其南海政策在越具备较好的政策运作环境。因此，虽然特朗普执政后在内外政策领域几乎“逢奥巴马必反”，但却愿意接受、延续并有意深化奥政府时期确立的对越外交政策，包括公共外交政策。

第三，和平演变越南是美对越公共外交的必然目标。公共外交作为美全球软实力构建的重要战略工具，承担着在世界范围“播撒自由、民主和意识形态火种”的使命。越南作为当今世界仅存的少数社会主义国家之一，理所当然是美政府推行“自由化”的重点目标。

近年来，在亚(印)太大战略主导下，“人权外交” 和 “颜色革命”在美对越传统外交政策中被置于相对次要地位。美总统也多次重申愿意在尊重彼此独立、主权、领土完整和各自政治制度基础上深化美越关系。但“促进民主和人权”是美对越政策的核心内容之一，事关美国家利益在越南的实现。为充分实现对越外交政策的效应和目标，美政府以公共外交为战略工具，开拓了和平演变越南的第二战场。以对越国际广播活动为例，一直以来，越政府出于反和平演变需要，对美国之音和自由亚洲电台的越南语节目进行了严密的审查和封锁。为提升对越国际广播影响力，奥巴马政府时期，自由亚洲电台对越广播和美国之音对越服务在传播方式、反封锁和反审查技术以及栏目内容设置上都有新改进。

首先，信息传播途径更为多元。2009年，自由亚洲电台越南语广播仅通过短波、中波、卫星传输和因特网对越广播，至2015年该电台已通过电视卫星传输、社交媒体平台、移动应用程序、10家数字网站以及可靠的短波和调幅广播影响越南受众。2016年，美国之音越南语视频节目在社交平台上受到热捧，有超过3.29亿人次通过“优兔”(YouTube)和“脸书”(Facebook)收看视频节目，视频浏览量较2015年增长687%。“优兔”上视频节目每周平均观看次数达到270万次。越南网民在“脸书”上对节目的参与热情也明显提高，视频节目每周平均有99000次点赞、评论或转发。2016年5月奥巴马总统访越期间，美国之音越南语服务“脸书”官网视频，每天观看人数近500万。当年，自由亚洲电台越南语服务“脸书”粉丝增长了63%，并在33个常规视频特辑基础上增加了12个定期周刊视频特辑。

其次，反封锁和反审查技术更为专业成熟。美广播理事会是执行对越国际广播反封锁和反审查任务的领导机构。奥巴马时期，广播理事会通过不断创新和技术革新，采用最先进的反审查技术，为越网民开放可规避政府审查的互联网网关。同时，广播理事会还联合英、法、德、荷等国的国际广播公司以及美国务院，一道发声批评干扰卫星广播信号以阻止独立媒体发声和信息获取的行为。2015年，广播理事会技术服务处互联网反审查团队扩充了其向越南群发电子邮件的能力。这些电子邮件主要用于与越网民分享互联网规避工具、网络代理地址、网络和社交媒体页链接以及卫星和无线电接收信息等。

再次，节目专栏不断翻新。2015年，自由亚洲电台越南语节目推出了“透过镜头看越南”系列节目。节目主要与持不同政见的越南年轻人探讨“如何追求更宽泛人权和法治”的问题。2016年末，美国之音与自由亚洲电台联合推出了一款有关“南海问题”的网络互动节目。该节目特别提供越南语服务以方便越民众参与。

第四， 美将公共外交作为促进在越经济利益的重要战略工具。越南作为东南亚人口大国，其不断成熟的自由经济市场对美具有很强的吸引力。越南是奥巴马政府指定的实现其五年内出口翻番经济计划的5个重要新兴市场之一，是特朗普总统看重的“美国增长最快的出口市场和未来美国商品和服务的关键市场。”[注]U.S. Embassy & Consulate in Vietnam,“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and President Quang of Vietnam in Joint Press Conference,” November 11,2017, https://vn.usembassy.gov/remarks-president-trump-president-quang-vietnam-joint-press-conference-hanoi-vietnam/.(上网时间: 2018年1月25日)自1992年启动“富布莱特项目”起算，26年来，越南国内大批各类人才都接受了美国的培训，美对越市场经济的构建、培养、完善以及越南各级决策者的市场管理和发展理念影响深远。“越南富布莱特大学”的成立以及“美越专业人才交流”的持续推进表明，美政府充分肯定公共外交在促进越民主自由市场发展壮大和美在越经济目标实现上的作用。

三

争取越南，催熟其公民社会，培育越南民间亲美反华意识，这些是美政府对越公共外交的重要初衷。经过20多年的软实力集聚，美对越公共外交的效果已开始显现，其对中国周边外交战略及“一带一路”国家倡议的“软遏制效应”值得关注。

第一， 侵蚀了中越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健康发展的民意基础。随着美对越公共外交不断深化，美越关系向前发展和改善的民意基础日益牢靠。另一方面，中越两国虽山水相连、体制相同，但由于地缘、历史的原因，越民众对中国的好感度并不高。近年来，美通过插手“南海问题”，挑拨放大中越之间在南海海洋权益上的分歧和对抗，通过公共外交手段大肆渲染“中国威胁论”，在海内外越南民众中造成了恶劣的影响。

表2 2017年越南民众对中国好感度——基于对越南的利好/威胁

来源：皮尤研究中心，“全球态度调查2017，亚太地区中国形象研究”。具体参见：http://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7/10/16/how-people-in-asia-pacific-view-china/.(上网时间：2018年9月8日)

表3 2017年印太地区国家民众对美国好感度

来源：皮尤研究中心，“全球态度和趋势”。具体参见：http://www.pewglobal.org/2017/06/26/tarnished-american-brand/.(上网时间：2018年9月8日)

从表2看，2017年越民众对中国的硬实力和软实力的发展普遍持否定态度。而表3则显示,在印太地区国家中，越民众对美国的好感度高达84%，超越了该地区众多盟国民众对美国的认可度，越民众对中美两国的亲善度存在较大落差。

第二，恶化了中国周边环境。越南作为中国南部邻国，是中国周边安全战略环境重要组成部分。美不断强化对越公共外交，影响越南政府决策和民间气氛，使中国维护南海海洋权益和海上国土安全面临更大困难。同时，在印太战略框架下，越南被美视为加强与东盟关系的桥梁，未来中国一定程度上可能面临来自美国、东盟的联合战略挤压。

近年，美政府通过公共外交积极助推与越在“南海问题”上的合作取得了一定成效。一方面，越政府高层频繁表现出按照美国意图和标准在“南海问题”上与美开展合作的态度和意愿。另一方面，越民间对中越南海主权纠纷等日益敏感，反华意识日益浓烈。美通过对越信息活动，极力渲染“中国威胁论”，几乎主导了越国内各类媒体在“南海问题”上对华“失真”宣传的舆论走向。越媒体社评对中国的态度普遍趋于负面，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越南媒体引用的社评大多来自美国，来自美国的媒体社评与专家评论的引用量都超过其他国家。”[注]冯超：“越南媒体对‘一带一路’倡议的认知与舆情分析”，《新丝路学刊》，2018年第1期，第72页。从2014年“5·13越南打砸中资企业事件”中的“民怨”沸腾，到2018年6月，胡志明市、芽庄、河内、岘港等多地大规模“反华”示威中频现美国国旗和特朗普画像，无不彰显美对越公众的强大影响力。因此，在美对越公共外交持续推进的情况下，越南社会亲美反中的趋势难免进一步强化。

联合越南加强对东盟的影响力，是美政府通过公共外交提升美越关系的又一重要目标。2017年11月发表的“美越联合声明”指出,未来美越将以奥巴马政府与东盟各国领导人于2016年2月共同发表的“安纳伯格庄园宣言”中阐述的原则为基础，深化“美国—东盟战略伙伴关系”。值得注意的是，在“南海问题”上坚持全面的“战略性干预”和加强对东盟公共外交是该宣言的重要内容。美持续强化对越南和东盟的影响力，将在一定程度上持续恶化中国周边外交的安全战略环境。

第三，影响“一带一路”倡议在越实施。越南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出海第一站，地缘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一带一路”倡议在越成功实施将产生重要影响，中国的影响力和国家利益线将透过越南、南海直达印度洋。近年来，美对越公共外交加深了越南各界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疑虑。2015年4～5月，“零点调查”在中国和18个“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就民众对中国好感度、对中国品牌印象、对中国文化欣赏度、对中国领导人的关注度及其处理国内国际事务的信心度、对本国与中国的双边关系与经济关系信任度、对中国发展方向的认同度和对中国发展前景的认同度等指标进行了民意调查，结果显示，“在所有18个参与调查的国家中，越南是唯一一个在喜欢度、关注度、认同度、信任度四个维度，及在所有十个指标上均对中国释放出消极信号的国家。”[注]零点调查，“一带一路”沿线，它的民众最不信任中国？，2015年9月18日，http://www.horizon-china.com/page/4101.(上网时间: 2018年11月30日)此外，有中国学者经实地调研后发现，在提到中越合作共建“一带一路”时，几乎所有的受访者都提到南海争端会成为两国合作的障碍，部分受访者甚至怀疑中国实施“一带一路”是否包含与南海有关的战略意图。[注]顾强：“越南各阶层对‘一带一路’的认知与态度及其应对策略研究——对越南进行的实证调研分析”，《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16年9月第5期，第103页。类似负面看法，在越南官方和学界都很有市场。

四

迈入特朗普时代的美国公共外交，其发展前景尚不甚明朗。美国对越南的公共外交显然不可能脱离美外交政策大环境，但也要放在当前美国的印太区域大战略背景下来考察。

在印太战略背景下，美国有继续推进对越南的公共外交的动力，对越公共外交仍将是美维护和促进印太区域利益的工具。虽然截至目前，特朗普政府没有提出明确的全球公共外交战略，也尚未发布“2018公共外交和国际广播年度综合报告”，但自2017年11月特朗普总统访越后，美对越外交政策已经很明晰，即延续并全面深化美越“全面伙伴关系”为印太战略服务。在对越公共外交方面，特朗普政府的思路已经明确：在教育与文化交流领域，美国将“越南富布莱特大学”视为加强美越民间的联系的桥梁；继续支持和平队在越南的教育交流活动；通过“越南教育基金会”提供50万美元校友助学金。在战后遗留问题处理和环境保护领域，特朗普对美越经过共同努力完成了对岘港遭二噁英污染土壤和沉积物的清除工作表示祝贺，[注]U.S. Embassy & Consulate in Vietnam,“Fact Sheet: President Donald J. Trump’s Trip to Vietnam，” November 12,2017, https://vn.usembassy.gov/20171112-fact-sheet-president-donald-trumps-trip-vietnam/.(上网时间: 2018年11月30日)并承诺将继续协助越南推进对边和空军基地的二噁英清理工作；遗留爆炸物移除、对越残疾人援助等双边合作项目将持续推进。此外，特朗普重申“作为湄公河委员会的合作伙伴和‘湄公河下游倡议’的创始成员国，美国政府支持湄公河下游国家的努力，以可持续管理该地区的水资源和环境资源，造福所有人。”[注]U.S. Embassy & Consulate in?Vietnam, “Joint Statement: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Socialist Republic of Vietnam，” November 13,2017,https://vn.usembassy.gov/20171112-joint-statement-united-states-america-socialist-republic-viet-nam/.(上网时间: 2018年11月30日)

与此同时，也应看到美国公共外交发展面临不确定的大环境。特朗普作为总统，对公共外交和软实力的了解与兴趣甚少，相反，更多的是其个人的随性表达。美国国务院主导公共外交的机构目前几乎处于“半瘫痪”状态。外交和国家安全团队中许多关键职位长期空缺或频繁易主，是特朗普政府的一个独特现象。2017年12月4日，历经近一年时间的等待，美国公共外交界终于迎来了新政府任命的首位主管公共外交和公共事务的副国务卿史蒂夫·戈德斯坦(Steve Goldstein)。但2018年3月13日，戈德斯坦就因发表针对前国务卿蒂勒森被特朗普总统“推特解雇”的“不当”声明而遭革职，其职位一直由海瑟·安·诺尔特(Heather Ann Nauert)代理。2018年12月初传出诺尔特被提名为美国下任驻联合国代表，其空缺岗位由谁填补还是未知数。截至2018年11月，前身为美国广播理事会的美国全球媒体机构的首席执行官也仍未到任，该机构的管理层还是奥巴马政府2015年组建的老团队，员工士气低落和对负面媒体信息不断，已经让该机构颇受诟病。而特朗普政府内外形象不佳，也让美国全球公共外交活动开展举步维艰。在这种大环境之下，美国对越南的公共外交难免不受到影响。

为应对美国对越南公共外交，营造更加有力的周边环境，当前中国可以从以下几点出发考虑对策。一是继续重视“南海问题”在当前中越关系中的极端敏感性，在扎实推进中越海上问题基本原则协议磋商的同时，要通过公共外交有效管控分歧，讲好“中国故事”，做好“亲邻善邻”，让越民众真正认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实质内涵，逐步消除“中国威胁论”滋生土壤。二是加大对越教育和文化交流力度，补齐越南孔子学院、孔子课堂数量不足的短板，强化河内大学孔子学院的公共外交核心工具职能，让在西方国家遇阻的孔子学院在越南这样的周边发展中国家生根开花。要大力支持越南学生来华留学、畅通并拓展越各界精英来华交流渠道；增设对在各行业具备一定领导潜质的越公民赴华学习交流的奖学金类型；将服务越经济和社会发展、反“颜色革命”经验交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经验交流等作为对越交流的重要内容。考虑在越北部推广中文基础教育同时，向其信息闭塞地区派遣汉语教学援助师资力量。三是加强对越信息活动，持续拓宽对越国际广播渠道，加强中越媒体交流合作，扩大对两国友好的宣传力度。同时注重对各类挑拨离间中越关系的虚假信息进行有理有据的坚决反击，将真相呈现在越民众的眼前，传入越民众耳中。为中国驻越使领馆打造一批针对越年青一代的信息化咨询服务平台，助力中越青年直接互动。四是继续办好传统的民间交往活动，如中越青年友好会见活动、边民大联欢、人民论坛的同时，要重视通过音乐、美(艺)术、文学节目交流等方式，向越全方位展现新时代中华文化的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