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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族原始宗教信仰及其治病养生的运用与思考

2019-01-08

中国民族民间医药 2019年10期
关键词:巫医图腾崇拜宗教信仰

贵阳中医药大学,贵州 贵阳 550002

苗族原始宗教信仰是苗家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在数千年的文化演进与历史发展过程中创造出的精神文明。它在基于“万物有灵”的观点上,涵盖了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巫医结合等内容[1]。其中,自然崇拜与图腾崇拜是原始宗教信仰的最初形态,在此之后衍生出了祖先崇拜,而巫医结合是当时社会风气影响下的产物,由此各个内涵间相互影响,既构成联系,也有区别。苗族原始宗教信仰不仅蕴藏着养生防病理念,产生了许多切实可行同时具备确切疗效的保健方式,同时对苗族的日常行为发挥着约束作用,体现了苗医学中情志与精神相结合的养生原则。

1 苗族原始宗教信仰的概况

1.1 苗族原始宗教信仰的源流与发展 苗族的原始宗教,依从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的顺序依次推进,其中自然崇拜与图腾崇拜联系紧密,自然崇拜中的某些自然物被认为与该氏族有着血缘关系,同时被加以具体的物象化,即形成了图腾。所以苗族神话传说中的“蝴蝶妈妈”、“盘瓠”等均被赋予了图腾的形象[2]。自20世纪以来,天主教传入苗乡,由于文化背景的差异,许多苗族先辈们始终信奉本民族的原始宗教,所以自然崇拜不仅出现最早,并且影响最深远。而苗族将具体的物像崇拜赋予灵魂,将灵魂生命化,得出了灵魂永存并长期存在于族人日常生活与医药实践中的结论,图腾崇拜最终形成。祖先崇拜基于两者发展而来,始祖蚩尤率领的“九黎”部落虽在“涿鹿”之战中战败,但是其英明神勇的气魄,被后世帝王加以效仿,以崇敬蚩尤作为庇佑苍生的精神原则,祖先崇拜由此而来,也标志苗族由母系氏族社会过渡到父系氏族社会。苗族巫术的起源可追溯到原始社会时期,起初只是作为民间的传统文化,但开始民族迁徙之后,苗乡便发展了这种巫鬼文化,在经历了原生巫教、次生巫教和再生巫教三个阶段后逐渐成熟。从严格意义上说,它只能作为“准宗教”体系,但其影响一直延续至近代,已成为了苗族约定俗成的民间信仰。

1.2 苗族原始宗教信仰的内涵 在苗族诞生之初自然崇拜是其民族最基础的宗教信仰,它将自然物和自然力作为崇拜对象,其本源是苗族对于大自然的最初认识,特别是对超自然力的解读,是“万物有灵”理论形成的原始依据。而图腾崇拜是民族精神的本源,是族群的崇拜象征。如“盘瓠”图腾是图腾崇拜最初的形态,之后衍生出了“枫树图腾”、“龙图腾”等,成为了苗民在本族内划分亲疏远近的重要标志,是对于自然崇拜的具体物象化,所以自然崇拜与图腾崇拜一定意义上是同源共生、不可分离的。而苗族的祖先崇拜是对于自己的始祖以及近亲祖先的崇拜,它强调信仰者与被信仰者有着亲属血缘关系,这是基于对本民族灵魂崇拜的认同下产生的[3]。苗乡对祖先崇拜的践行主要集中于祭祀活动与言行约束方面,因为苗族始终相信历代祖先的灵魂从未消亡,只是以其他形式存在于另外的时空,只要虔诚的祭拜与焚香祝祷,祖先便能保护后代免受痛苦灾难,过上幸福安宁的日子。而苗族传说曾提及沾满鲜血的蚩尤桎梏与枫树息息相关,他们认为枫树是蚩尤的化身,所以祖先崇拜在一定程度上也蕴藏了自然崇拜与图腾崇拜的含义。巫术在苗疆是原始信仰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与传统宗教最大的不同不仅是不把神灵过度的神化,也不定期向其祭拜,只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将其客观实体化,并且借助其神力发挥治病祛邪的作用[4]。苗族患上常规治疗无效的疑难杂症均寄希望于巫术,所以在传统医学未传入苗疆之前,“巫医结合”是苗医治病的具体形式,其原理是在信仰的引导之下,通过对神灵祝祷,适当运用苗药以达到某种治疗效果。

2 宗教信仰在治病养生方面的运用

2.1 万物有灵,精神养生 原始社会生产力低下,在“万物有灵”理论的指导之下,苗族以某种自然力与自然物作为本民族的标志,将其视为与本民族有着特殊关系,认为是其民族的象征,能够保佑寨泰民安、族民身体健康,不得随意亵渎与伤害。

传说苗民先辈在创业安居过程中曾受到枫木神的庇护,再加上他们坚信树是由祖先蚩尤的精气所化生,能够保护苗族后代的生息繁衍,由此苗寨通常会广种枫树以求得神灵庇佑。由于地理环境,苗族多居住于半干栏式吊脚楼,在建筑材料上常选择枫树与杉树,由于树木本身作为一种植物,能够净化空气、释放氧气,为苗族的身体健康发挥重要作用。同时在房屋内,要安放一个枫木树桩,以保佑子孙后辈福寿绵延。在造屋选址之时,往往要先栽种枫树,以枫树长势的好坏来判断屋场的吉凶,其后再决定能否入住。每逢“鼓臧节”均用枫木做成鼓槌,以示唤醒神灵,使其保佑远行游子逢凶化吉。若家中有人生病,在治疗之前病人不仅要先祭拜枫树,同时治疗时根据病情饮用枫树皮煮水,以求通过枫树的神灵之性,强化治疗作用。所以苗族先辈们常教育后辈不能滥砍滥伐,对于年逾百年的古树,更应定期焚香祭拜,以祈求苗寨和谐昌盛,苗民体健寿延。

苗族在图腾崇拜的影响之下,将自身的某些习惯同化于相应的图腾,以借助“图腾通化”的原则,来发挥祛邪保健的养生作用。

在湘西麻阳县,农历五月十一是请“盘瓠”下水的日子,当天需要举行“椎牛”活动,仪式结束之后,由寨中的老人唱“开门歌”[5],寓意着“盘瓠”能保佑苗寨风调雨顺,苗民吉祥平安,表现了苗族在图腾崇拜之下渴求生活安稳幸福的夙愿,蕴含了精神养生的内涵。现代医学认为“蛊病”是一些疑难杂症或久治不愈的病症,苗族认为盘瓠的血液能祛邪解毒,消灾攘疾,对于治疗蛊毒有着奇效。所以若被下蛊,苗医会取活狗的鲜血让患者即时饮下,以破解蛊毒。并且在小儿出生之时给其取带“狗”字的乳名,每逢佳节小儿都要头戴狗耳帽,身携狗头的玩偶,意在借盘瓠图腾降妖祛邪、伏魔避灾,以保小儿平安防其夭折。在生活中将盘瓠的“五色”作为衣物的装饰色彩,常穿“五色斑斓烂衣裳”,还有仿狗耳结发的习俗等,均体现了苗族在图腾崇拜的影响下精神养生的重要举措。

2.2 祖灵崇拜,修德养性 苗族将祖先看成是至高无上的“神灵”,认为祖先灵魂永不陨灭与他们有着亲缘关系,所以较其他神灵更多了一份归属感。苗族认为人死后会有三个灵魂,一个回归到原先的出身地,一个安息于墓地,还有一个会重返阳间来监视子孙后代,以约束子孙的行为,维护苗寨的平安。

在苗乡凡遇盛大的民俗节日,就必定要请祖先参加,“祭祖”活动已融入了苗民生活。每逢佳节,苗民均载歌载舞,芦笙舞与木鼓舞,是具有代表性的祭祖性舞蹈,讲究鼓应珍藏,吹奏的芦笙也不能随意放置与污染。同时歌舞娱情助兴,动作舒筋缓急,可以维护机体的生理功能,同时陶冶性情,达到了形神双修的目的。历史上的“四月八”是苗族首领亚宜率领众部队浴血奋战、抵御外邪入侵之日,到了这一天苗族均会前往先祖征战地,怀念英雄先烈。当天还会食用辣味很重的菜肴,饮用烈性烧酒,农历四月气候潮湿,辛能行散祛湿,同时食用“甜酒酿糍粑”,酒能行气活血、通络止痛,糯米能养脾胃、滋元气,在纪念祖先的同时还蕴含了保养摄生的理念。苗寨在“过苗年”时有“扫寨”的习俗,这一天村寨会宰杀猪一头,同时由德高望重的老人口中默念祷词,大家均分得一份猪肉,家家户户在这一天都要熄火,寓意着来年平安不会发生火灾。“扫寨”的习俗与《焚巾曲》中所诉说的“蝴蝶妈妈”祭祀祭祖、杀猪扫村寨相契合[6],体现了祖先崇拜在精神方面的养生作用。

《礼记》中指出品德高尚、性格豁达,有助于气血和调、神志安宁。孙思邈提出:“德行不充,纵服玉液金丹,未能延寿”,诸子百家均将修身养性作为摄生保健的要义,可见良好的品德对于养生十分重要[7]。苗乡长辈们常告诫后人应“做好事、积阴德”,“不图今世、图来世”,在生活中应多做好事,树立良好的风尚,不要图别人的报答,面对人生的境遇不论是悲苦贫穷还是兴旺发达,始终应保持平和的心境,不仅自身受益,良好的道德效应也会福荫子孙,保佑后代平安喜乐。若小儿患上耳背红肿溃烂流脓的病症,苗乡称之为“月亮割耳朵”,他们认为月亮的余晖是祖先在庇护后人,应心怀敬畏,不能随意用手去指,若某家小孩不懂规矩,触犯了祖先,祖先便会“割破”小孩的耳朵以示惩戒,同时也警示家中大人应做好教育工作。此病治疗时往往要先对月亮作三个揖,同时使用金银花、黄连等清热药消肿止痛,如此才能病愈痛止。虽然此法的科学性有待考证,但也体现了苗家人祖灵崇拜在治病养生方面的运用。

2.3 巫医结合,神药两解 苗医“魂魄学说”中提出人的形体与灵魂能单独存在,灵魂生活的空间能完全独立于人世的世界,所以人要联系神灵必须通过一定的中介与仪式,这个中介便是“巫医”,这个仪式便是“巫术”[8]。所以巫医能通过“巫术”与神灵对话甚至获取神力,从而苗族巫医有着重要的职能,可以消灾祛邪、祈福求雨、预测未来等,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苗族的信仰,同时借助信仰的力量确能达到某种防治疾病的目的。

“巫医”在施术过程中,始终坚持“神药两解”的原则,即一边熬制苗药给病人服下,另一方面求神祝祷。其中“药解”是借助药力的作用,祛邪攘疾。巫医多使用鲜品药,药简力专,奏效极快。其中化水疗法,是巫医特色的秘传心术,对治疗危急重症颇有成效。治疗过程中,仅用一碗一水,口中默念咒语,燃烧香纸在水面空画,之后将水喷洒于空中,或让病人服下,即可效到病除。如接骨水、安胎水、封刀水、雪山水等可用于治疗骨折损伤、妇人胎动不安、创口久溃不敛、水火烫伤等证。苗医学有“毒”为百病之源,“无毒不致病、无乱不成疾”之说。苗族认为世间万物均通过相生相克的规律得以有序平衡。所以巫医常用“克毒”疗法,即利用事物之间相克的规律进行治疗的特殊方法。如鸡是蜈蚣的天敌,被蜈蚣咬伤之后应将公鸡冠血搽于患处。苗族常用茶枯毒杀鱼饵,在患有“鲤鱼症”、“鱼鳅症”等相关鱼类毒物引发的疾病时,常将茶枯碾末或煎水内服,以治疗相关病症[9]。而“神解”则是在用药的同时,祝祷神灵,以求解除疾苦。结合了心理疗法与精神治疗,效果甚好。其中“断根药”指的是巫医在治疗前会将一小部分的药物埋在地下,或用石头压住,预示病根被药物盖住了,从此不再复发。最后由医生默念咒语,感谢药物生灵帮助人类摆脱疾苦,随后在药物耕种地周围撒放粮食以示感激,这也体现了“万物有灵”的思想。“差七姑娘”是苗疆的催眠术,巫医作为施术者,青年姑娘作为受术者,期间随着咒语姑娘会进入睡眠状态。从现代医学的角度分析,由于病人在接受医者暗示性语言的刺激后,在大脑中产生了兴奋性的神经活动,由此对机体各个部分的生理性或病理性状态进行了调整,从而对失眠、神经神衰弱等相关神经性病变有良好的治疗作用。在野外遇上虫蛇叮咬导致的无名肿毒,会采用“打波斯”的方式,用祛邪解毒的鸡血狗血敷于患处。若身体某处痛不可忍但诸药无效时,多考虑某些会“气功”、“邪法”之人施放了无法用肉眼可见的箭,即“阴箭”。通过在无名三岔路口放置“挡箭牌”,标注吉祥语的方式,来破解邪术,防止再中“阴箭”。有些方式虽带有迷信色彩,但也体现了药物治疗与心理治疗相结合的特点。

3 讨论

3.1 原始宗教信仰应坚守本源、批判继承 近年来苗族原始宗教信仰的研究成果逐渐呈现于大众眼前,为了符合现代化的发展需求,一些民族性的宗教内核已消亡,具有仪式感的形式也逐渐淡化。现代对于抗耳后感染已经有了许多行之有效的药物,所以当发生“月亮割耳朵”时,苗乡将具有祖先崇拜仪式感的治疗模式进行了省略,治疗效果或无影响,但对于苗族宗教信仰的传承产生了冲击。草药治疗虽发挥着重要作用,但一部分苗医学仍然被巫术所掩盖,学术界对其抱以褒贬不一的态度。

虽然苗族原始宗教信仰带有愚昧的色彩,但在动荡的氏族战争时期它稳定了苗族社会的团结,凝聚了苗民之间的向心力,在其影响下精神与药物相结合的治疗理念、在维护自然资源的社会意义与镇静安神的医疗意义方面有着先进的科学认知,不仅为后世的养生医学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同时为苗医药的学术研究提供了详实的理论依据。所以当用批判的精神对待原始宗教信仰,不是在现代医疗方面提倡巫术,而是运用“巫医”治疗疾病的原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将积极性的一面用科学理论加以分析,实践于临床,辩证看待原始宗教信仰对于养生保健的应用,将其中的优质部分最大程度的探索与挖掘。

3.2 原始宗教信仰的学术界研究应强化深度 苗族原始宗教信仰由于其封闭性,在学术研究中存在着研究态度缺乏公正客观的问题,同时研究成果的结构、研究人员配备与研究的区域分布均亟待合理规划。不管是理论知识还是具体方式,其学术研究成果大多刊载于省级普通期刊上,核心期刊较少,并且专著类文集不多。在内容上关于医疗领域的研究尤其少,更多地偏重于人文社科类方向。同时研究团队与苗族的人口聚居地分布一致,多位于黔、滇、湘等省份。这样的态势必然会限制其在治病养生方面研究的深度,不利于苗医药文化多方位的发展与推进。

从而在接下来的研究中,首先应鼓励苗民开放思想,宣传本民族防治疾病的方式,扩大其影响力。学者对于苗医药文献史料的搜集应加强整体性,重点归纳,挖掘宗教信仰在医疗保健方面的运用实例。并且民族医学界应联合起来,打破地域的限制,合力探索原始宗教对于防病养生的积极作用。加强各学术团队的协作能力,拓宽研究视野,结合现代的科学技术,建立大数据的资源库,采用医学各科相互交融或多交叉学科结合的方式来综合分析苗族宗教在医学养生方面的重要意义。同时促使学术界进一步反省与思考长期以来对苗族精神养生方面知之甚少与宗教信仰以单一学科背景发展的弊端,更深入地挖掘苗医养生保健的方式,使其保健效用更全面。

4 结语

对苗族原始宗教信仰的研究,不仅为了解苗族文化的发展提供了详实的客观依据,同时在苗医学领域为防治疾病、养生保健挖掘了许多行之有效的方法,成为了沟通民族医药学与祖国传统医药学的桥梁,更为继承与发展民族文化提供了新的思路,其效用深远,具有切实可行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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