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拉萨,慢灵魂
2019-01-07丁海笑
丁海笑
四月天
整个藏历四月,西藏人都在过萨噶达瓦节。在拉萨,可以按照藏族人的传统,早上吃糌粑、酥油茶,中午开始喝几次甜茶,傍晚随着大昭寺朝圣者们的步伐绕寺转动,什么都不用想,只需静静地处于当下。
清晨,我在布谷鸟的叫声中醒来。藏历三四月份也是布谷鸟的节日,藏族人有过鸟节、听鸟音的习俗,人们会带上香草、松枝、柏叶、茶酒、点心,到附近的树林边去迎接布谷鸟。按藏族人的说法,布谷鸟是观音菩萨的化身,它的叫声像是在念诵六字真言,能给人们带来财富和好运,一些法士还能通过布谷鸟的叫声预测当年的雨水、霜雪和年景。
我住的松赞曲吉林卡酒店位于拉萨河南岸慈觉林附近,这一带栖息着各种鸟类,有人还在后面的山上看到过野生的猴子。慈觉林是人们“过林卡”(游园、野餐)的首选地之一,这里不仅生态景观丰富,还能俯瞰布达拉宫。
藏地冬季漫长、夏季短暂,一到柳垂新绿、绿草如茵的时节,人们便会抓紧时间享受郊外生活。夏季藏族人有过林卡、游柳林的風气,富裕人家会在自家的柳林撑起帐篷,呼朋唤友,饮酒谈天,共享园林之乐;普通人也会携妻带子前往郊外,在草地上席地而坐,饮酒作乐,放喉高歌;过林卡的队伍之中也常能看到寺院里的喇嘛。
藏族人对快乐似乎处于一种过度迷恋的状态,就连在建筑工地上夯土时也要载歌载舞。有一次我在大昭寺附近听到像劳动号子一样的音乐,当地朋友说这是有人在跳一种叫作“打阿嘎”的集体舞。我们循声走进一处工地,见到数百人正在夯土,同时边歌边舞,就像在举办歌舞大赛。
“阿嘎”是施工用的一种风化石,产于西藏一些半土半石的山包中,黏性强,色泽优美,敲碎后略作加工,就成了重要的建筑材料,在寺院、宫殿、贵族府邸等藏式传统建筑中广泛应用。据史料记载,公元8世纪吐蕃赞普赤松德赞修建桑耶寺时就用到了阿嘎土。
打阿嘎土时,为了缓解疲劳,活跃气氛,人们会边劳作边歌舞,这种歌舞就称为“打阿嘎”或“阿谐”。打阿嘎没有乐器伴奏,男女分开结队,站成一排或两排,前后交叉走动,边歌边舞,右手握着“博多”——一种用石头做的薄饼状工具,中间穿孔,插入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配合舞步的道白和歌词丰富多彩,主要还是互相夸奖,舞者会依据道白做出相应的动作,比如“崩巴霞布卓”是欢快的肩舞,要交替耸肩;“必姆处加”则是膝盖舞,要做吸腿小跳。
拉萨一直是传统与现代并存的地方。一百多年前,当地年轻人就效仿欧洲,开始穿西装、喝英式奶茶、打网球和马球,贵族和官吏中也有很多人每日必饮甜茶(牛乳茶)或咖啡。如今,随着游客的不断涌入和移动互联网的迅速发展,拉萨的街头巷尾都变成了网红打卡地,藏式写真馆代替了早年问的户外用品店,时髦女孩们穿着混合了康巴藏袍、拉萨贵族服饰和汉服的“新藏装”出现在大昭寺或八廓街。
拉萨本地人的生活也不一样了,东郊的街上到处都是藏式KTV、演艺中心和健身房的招牌,酒吧、咖啡馆和茶馆更是不计其数,街头的藏族青年穿的是嘻哈服饰,Trap音乐和电子舞曲被改编成藏语版,加入了西藏传统说唱艺人的韵脚,听上去比汉语版更有节奏感。
老赵已经在拉萨“漂”了好多年,娶了藏族媳妇,他说:“2006年我刚来的时候,拉萨不会堵车,2010年之后就开始堵了。环境也有变化,之前柳梧新区那边感觉很舒服,只有一个火车站和一个汽车站,周围全是牧民的房子,有牛有羊,还有田地,现在那里全是高楼大厦。幸亏政府规定所有房子的高度都不能超过布达拉宫,不然恐怕连布达拉官都不容易看见了。听说冲赛康也要搬到东郊去了。”老赵说的冲赛康,是八廓街附近有数百年历史的传统市场,还延续着古老的交易方式,没有店铺,来自藏区各地的商贩将珠宝首饰挂满脖子,或站或蹲,不时摆出一件,吸引数十人围拢过来,举手投足之间,交易已经完成。“外面开了再好、再便宜的商场也没人去,拉萨人就认冲赛康。”
离开拉萨的前一天,我和同行的伙伴们在羊卓雍措湖畔支起桌子,过林卡。吃完饭,倒上甜茶,看形同珊瑚的湖水顺着地形向外延伸,呈现出层次分明的蓝色,想起13年前初到拉萨时的情景,甚是怀念。
Tips
萨噶达瓦节
藏历四月,整个藏地都在过萨噶达瓦节,节庆活动在藏历四月十五日达到高潮,相传这一天是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诞辰、成道、圆寂的日子。转经、闭斋、行善、放生是萨噶达瓦节最主要的仪式,囊廓(大昭寺内圈)、八廓(大昭寺外圈)、林廓、孜廓四条转经道吸引了从西藏各地赶来转经的信徒,他们昼夜不停地绕着大昭寺行走、祈祷,直到深夜人流才逐渐减少,也有许多人选择凌晨前来绕拜。
慈觉林
慈觉林是位于拉萨河南岸的一个村落,现已开放为西藏文化旅游创意园区,在这里上演的大型实景剧《文成公主》是拉萨旅游的一张靓丽名片。
《文成公主》长约90分钟,采用三绀方真布景,综合运用大唐歌舞和西藏流传久远的藏舞、藏戏、佛号念唱等艺术形式,将人工舞台与自然山水巧妙结合,运用高科技手段呈现数十种非物质文化遗产,构成气势磅礴的华美乐章。
松赞曲吉林卡酒店坐落在慈觉林老林卡园林边,从《文成公主》实景剧场步行可到。酒店由10栋藏式建筑组成,每一栋建筑都能远眺到布达拉宫。
异乡人
为了赚钱,为了信仰,为了诗与远方……全国各地有许多人在拉萨来来往往,但真正能融入当地生活的并不多,毕竟文化习俗、生活方式都存在不少差异。漂在拉萨的人也有自己的圈子,他们的故事既很独特,又很相似。
“藏漂”的迭代
铁丝,45岁,客栈老板,“藏漂”10年。我10年前遇到他时,他正坐在“喜鹊阁厨房”三楼的天台上喝甜茶、晒太阳——无所事事地晒太阳,是过去“藏漂”们的一个重要标志。铁丝长得有些像约翰尼·德普,他身边坐着3个姑娘,姑娘们一直沉默着,但气氛一点儿也不尴尬。天台上的经幡随风飘动,旁边有人在用蓝牙音箱播放朴树的《生如夏花》。
“过去的拉萨是天堂。”铁丝说。但这种说法我十几年前第一次进藏时就已经听到过。铁丝在拉萨开的客栈,以前住的都是背包客,这两年背包客少了,游客的心態也不一样了。他准备今年去南非发展,希望能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拉萨以前是天堂,现在它是一个陷阱。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会陷入一种习惯,知觉、观点会被锁住,只有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才能将它们打破。”
老赵,蒙古族,酒吧鼓手,目前定居在拉萨。他的观点和铁丝不太一样:“进藏的风潮并没有过去,只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酒吧的服务员和我相差20岁,那不就是我当年刚到拉萨时的年龄吗?”老赵说,以前来拉萨的人大多是为了赚钱,或者逃避生活,现在感觉没有那么单纯了,有了不少骗子,但人来人往,最终留下来的人还是真正喜欢这里的。
老赵从小就喜欢打鼓,最初来拉萨就是为了能打鼓,然后待着待着就不想走了,一直待了13年,后来娶了来自日喀则的藏族媳妇,想走也走不了了。老赵刚开始在拉萨跑场子那会儿,一天最多挣30块钱,还得赶上周末,现在拉萨酒吧的驻场乐手一天的收入大约是500元,好一点儿的歌手一场能拿到200元。“这些年人们都觉得拉萨好找钱,一下就跑过来好多歌手,但唱得好的还是没几个。”2014年老赵开了自己的酒吧,赚不到什么钱,还挺操心,主要就是为了能打打鼓。
早年间漂在拉萨的异乡人,生存方式大都类似,开客栈,做手工艺,当流浪歌手,他们对生活有着相似的看法。“现在拉萨已经是‘零零后的天下了。”邦达仓客栈的老板渔夫说。渔夫2007年来到拉萨,见证了“八零后”“九零后”和“零零后”三代“藏漂”的更迭,他的客栈在当地很有人气,那是位于八廓街的一座深宅大院,原是邦达家族的宅邸,有300多年历史。
唐卡画师的修行
米书本科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唐卡专业,当年国内只有3所大学的美术学院开设了这个专业。唐卡班的画室,连沙发都是藏式的,上了4年大学,就像住了4年寺院的僧房一样。米书这一班有10个学生,其中8个是藏族,还有一个是来自甘肃天祝藏族自治县的汉族,只有米书是回族穆斯林,他出生在呼伦贝尔,祖籍山东齐河,先辈很有可能来自西域。
在中国的民族走廊上,回、藏友好相处,常常互惠往来,但因为伊斯兰教与佛教的信仰不同,文化习俗也有很大差异,一个回族穆斯林学习藏传佛教文化的代表——唐卡,还是比较少见的。毕业后,米书决定前往拉萨,师从勉唐派唐卡大师丹巴绕旦,继续学习唐卡,并皈依了藏传佛教。
唐卡(Thang-ka)一词是从藏语音译过来的,指画在布幔或纸上的宗教卷轴画,“唐”和空间有关,意味着广袤无边,就像在一块画布上勾勒出几百甚至上千尊佛,“卡”指的是填补画布上的空白。最小的唐卡只有巴掌大,而大的唐卡面积可达上百平方米,只在特殊的节日都会进行展示,称为“展佛”。唐卡的内容和寺院壁画基本相同,对于经常迁徙的藏族牧民来说,唐卡携带更方便,一幅唐卡就相当于是一座寺院,可以随着牧民从一座山搬到另一座山。现在人们大都定居了,寺院虽然不必再移动,但有些人会请一幅特定的唐卡,比如四臂观音,方便在家修行。此外,藏族人家有人过世,喇嘛会算一下他跟哪位佛的缘分较深,请唐卡画师到家里给逝者专门画一幅唐卡。经过几个世纪的传承,唐卡不仅成了一种独具特色的绘画艺术,也成为了解藏传佛教的百科全书。
根据创作时期和画风,唐卡可分为勉唐派、勉萨派、热贡派、噶玛嘎赤派、尼泊尔画派等,根据不同底色,又可分为彩唐、金唐、黑唐、赤唐等。勉唐派兴起于15世纪,是藏区近代影响最大的绘画流派,创始人勉拉·顿珠嘉措的地位有点像文艺复兴时期的达·芬奇,他在唐卡里面融入了汉地山水画的风格。唐卡研究的文献极其缺失,勉拉·顿珠嘉措的画,500多年来只找到了一幅,而且是不久前才发现的,也不算是他的代表作品。
米书说,学习唐卡最理想的方式还是在民间跟着师傅去学。传统的勉唐派是家族式传承,传男不传女。米书的老师丹巴绕旦打破了这种传统,他对弟子的出身没有要求,只要真心想学的都教。“文革”之后,西藏只剩下二十几位唐卡画师,唐卡面临失传和断层,丹巴绕旦想通过大量收徒来恢复唐卡教育,目前他共有三百多位弟子。
唐卡大部分是画在布上的,最开始学习时要在纸上练习线描与晕染,这个过种就要花上两三年。要成为一名勉唐派的唐卡画师,更是一个漫长的修行过程,必须按照经书中的仪轨及上师的要求进行,包括绘前仪式、制作画布、构图起稿、着色染色、勾线定型、铺金描银、开眼、缝裱开光等一整套复杂的工序,花十几年时间制作一幅唐卡也毫不稀奇。民间有种说法:想把唐卡画好,就得出家修行。其实,画唐卡和出家没有任何关系,关键在于个人的修为。
唐卡是一种宗教艺术,“一个佛教徒看到一幅四臂观音的唐卡,会虔诚地双手合十,但是画唐卡的人见到唐卡,第一反应是从专业角度去看一个作品:画功怎么样,颜色用得好不好,属于什么年代、什么风格……现在很多唐卡画师画唐卡,并非单纯为了弘法,大部分唐卡也沒有供养在寺院里,而是像艺术品一样出售,这是很现实的。”米书说,唐卡在国内艺术界一直被归为工艺美术类,很多老一辈唐卡画师不太认同,他们认为唐卡应该属于纯艺术,2019年“两会”期间,西藏唐卡画院的院长罗布斯达提交了一个方案,希望唐卡能进入全国美展。
CNT对话
画一幅唐卡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一幅40×80的唐卡通常需要画一个月,尺寸比较大的至少需要两三年,青海那边还有几千米的大长卷,一幅要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
现在的唐卡画出来可以保存多久?
我们现在用的就是传统颜料,是扶山上采集的矿石研磨成粉制成的,工序技法与古时大体一致。按照传统画法完成的唐卡,保存几百年没问题。
唐卡怕潮,不过西藏气候比较干燥,除了偶尔不慎漏雨,老唐卡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挂在寺院的墙上被酥油灯熏黑了。
没有绘画基础也能学唐卡吗?
唐卡的理论、技法自成一派,所以并不需要事先掌握国画、油画等的绘画功底。但如果自身有绘画基础的话,创作时就可以拥有另外一个审美角度。
现在的激光技术或3D打印技术已经可以把旧唐卡的细节全部还原,为什么还要花那么长的时间去画唐卡?
唐卡的艺术性是无法甩照片或3D建模去替代的。一个画师对于唐卡、佛像、佛教有自己的理解和认识,同时也有自己内心想要表达的东西,注入个性与感情创作出来的作品,给人的感觉和技术还原是完全不同的。
Tips
勉唐派
勉唐画派15世纪中叶由勉拉·顿珠嘉措创建,17世纪,25名优秀画师在拉萨成立了唐卡画师行会,后来逐渐演变为索琼画院。如今勉唐派仍然是西藏唐卡的主流派别,除了西藏大学、拉萨城关镇古艺建筑公司等体制内的唐卡传承,拉萨还设有私立唐卡学校、家庭画坊、商业画廊等,八廓街也有不少唐卡的小画廊。
青磨酒吧live house
青唐酒吧位于宇拓路雪雁街地下一层,老赵每天晚上都会去这里打鼓。除了本土的驻场乐队,这里也不时有内地的乐队、名人过来串场。酒吧的“拉萨啤酒”20元一听,在拉萨算是很平民的消费了。
宇拓路上还有一家“大门酒吧”,是拉萨较早做现场演出的酒吧。
甜茶馆
每次到拉萨,我都会先去光明甜茶馆。在大脑缺氧的状态下,只有嘴唇碰触到甜茶杯的一刻,我才确信自己是来到拉萨了,像是瞬间睁开了蒙眬的睡眼。
拉萨有两家光明甜茶馆,一家叫作“光明港琼甜茶馆”,另一家叫作“光明商店餐馆”,也叫“老光明茶馆”,至于到底哪一家开业更早,当地人也说不清。光明港琼甜茶馆在丹杰林路(以前的藏医院路)上,老光明茶馆的原址不久前被拆除,现在挪到了一巷之隔的丹杰林巷。
丹杰林路和丹杰林巷皆以丹杰林寺命名,它原是拉萨四大林之首,历史最为悠久。甜茶馆紧挨着寺庙,是喧嚣、嘈杂的“俗世”象征,人们在这里谈生意、晒太阳、闲聊、玩扑克、打印度克郎球……街头巷尾乃至世界各地的奇闻轶事都在这里流传。
光明商店餐馆的甜茶按磅售卖,5元一磅,用不同尺寸的暖水瓶分装,老茶客们有自己相对固定的位置,几人围成一桌,像是某种聚会仪式。光明港琼甜茶馆的甜茶可以按杯买,茶客多是散兵游勇,只要握着茶杯,就可以随时凑成一桌。
我第一次走进光明港琼甜茶馆时是20岁,在大厅里找了个空位,对面坐的是一个有着棕色瞳孔的藏族少女,脸上现出隐隐的血丝,像玛瑙一般。她腼腆地问我:
“是藏族人吗?”我羞涩地摇摇头,她教我怎么散开零钱,又请我喝了茶。13年过去,一杯甜茶已经从3毛涨到了l块,而茶客们却没什么改变。
“宁可三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藏族人日常饮食里的茶,指的是酥油茶或川茶,并非甜茶。除了拉萨,在藏区其他地方也很少能看到甜茶馆。喝甜茶是—种英式传统,用红茶、牛奶、糖或甜茶粉调和而成,过去乳制品在藏区比较珍贵,只有有钱人才能直接用来沏茶,一般人饮茶时是放一小块酥油,边饮边小心地把浮在表面的油块吹在一边保留起来,随后拌糌粑用。
当年拉萨有一些比较欧化的世家官吏,每日必饮甜茶(牛乳茶)或咖啡,饮酒则必是白兰地或威士忌,贵族人家会让自己的厨子到四川学习中餐手艺,或是到印度学习西餐、西点,所以藏餐兼有中餐和印度菜的做法。讲究的人家宴客时会摆出英式下午茶,茶是利顿红茶,茶壶茶杯用的都是英国瓷,糕点有英国蛋糕、奶油卷、咖啡糕、苹果派等。也因为如此,甜茶曾经受到拉萨民众的排斥,还有一首街头歌谣讽刺喝甜茶的人:“坐在茶馆喝甜茶,表明你无处栖身。头戴金花礼帽,表明你没钱做头饰。”
不知从何时起,喝英式甜茶逐渐变成了一种大众化的生活习惯,拉萨开始出现甜茶馆,那些贵族公子进茶馆通常不带现钱,抓一把泥灰抹在墙上,月底再派管家或仆人去付账,这种熟人社会的交易方式一直持续到20世纪80年代。和四川的茶馆一样,旧时甜茶馆也是女人的禁地,女人去甜茶馆被认为是轻浮的表现,而如今女人们已经是甜茶馆的常客,但孩子依然少见。
甜茶馆也是陌生人——比如游客之间社交的场所,我刚在光明甜茶馆坐下,一个女游客就在我旁边坐下来,聊了不到三句话,便要了我的微信,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她说自己来自台湾,这些年一直在上海工作,因为生活遇到一些瓶颈,便想来拉萨礼佛、放空自己。她听说只要到了光明甜茶馆坐下来,就可以跟任何人聊天,和任何人成为朋友,她深信这是一种缘分的体现。
我们对面坐着56岁的当地大叔拉巴,退休之后,他每天都会来光明甜茶馆打发时间,有时候一天要来两三次。大叔说自己也是开甜茶馆的,但他从来不去自己的茶馆,因为他觉得光明甜茶馆的甜茶更好喝,他从小就开始在这里喝茶,一生中的许多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拉巴大叔频频和茶馆的熟客打招呼——端坐在原位,举右手向前伸,隔空便能完成,在喧闹、拥挤的茶馆里,少掉了面对面行礼的麻烦。
此时恰逢萨噶达瓦节,西藏各地有很多人赶到大昭寺来转经。节庆越热闹,甜茶馆的茶客就越多,每间屋子都被远道而来的人挤得满满的。
在拉萨的甜茶馆里,光明甜茶馆可谓自成一派,另一派就是“其他茶馆”。在八廓街区域,要论甜茶,光明甜茶馆几乎没有对手,光明甜茶馆的藏面,也秒杀那些挂着“重庆小炒”“豫哥快餐”“陕西手工面”等地域招牌的餐馆,唯一可能对它形成冲击的,就是不断涌入的时髦的西餐厅、网红咖啡馆和奶茶店,大昭寺广场的德克士是年轻人约会喜欢去的地方,如今必胜客又直接开到了八廓街的“玛吉阿米”旁边。
除了甜茶馆,喜鹊阁厨房和仓姑寺茶馆也是我在拉萨必去的地方。
喜鹊阁厨房开在八廓街里面,是拉萨的“藏漂”们聚集的地方,吃过藏餐,喝过甜茶,他们就坐在天台的棚布下面,望着头上的云朵缓陧地移动,总有人随身带着蓝牙音箱,这时就会放起许巍或朴树的歌,间或有资深“藏漂”为初来乍到者讲述人生道理。熟客刷脸,甜茶可以打折。
仓姑寺位于大昭寺东南,是一座尼姑寺,却以甜茶出名。拉萨有一首歌谣唱道:“唯有仓姑寺的尼姑,既有佛法的修行,又过世俗的生活。”以前茶馆就开在寺里,3年前搬到了旁边的一栋小楼中,上下两层,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几间茶室,茶客可以选择在热闹的堂屋消磨一个下午,也可以找一间清静的屋子独自待着。这里也兼卖酸奶、藏面、牛肉包子等小食,可以微信支付。
Tips寻找甜茶馆
■在导航软件中查找丹杰林路的光明港琼甜茶馆,就能找到两家光明甜茶馆。
■喜鹊阁厨房开在八廓街里面,需要过安检。
■仓姑寺茶馆开在寺院旁边,参观寺院需要购买40元的门票,只是喝茶的话无须购票。
两个香格里拉
滇藏茶马古道南起云南的普洱(思茅),经大理、丽江、香格里拉等地进入西藏,直达拉萨,过去马帮通过这条贸易通道将毛皮、食盐和来自地中海的珊瑚运往内地,换回茶叶、丝绸与白银。几个世纪以来,隐匿在喜马拉雅山脉冰峰之中的西藏一直被西方人视为梦幻之地香格里拉,而位于古道另一头的中甸(建塘),2001年正式改名为香格里拉。
随着通麦天险、米拉山隧道等的贯通,滇藏线成为出入西藏最好走、风景最多样的一条通途,下台阶一样的地势,也能让人比较好地适应高原反应。不久前,我用一周时间从拉萨穿越到了云南香格里拉,整体感觉还是比较悠闲的。
越野爱好者所说的滇藏线,一般指从昆明出发,经214国道到达川、滇、藏交界处的芒康,接318国道前往拉萨,途中跨越了念青唐古拉山东段至横断山脉东部边缘地带,这一段被日本登山家中村保称作“西藏的阿尔卑斯”,密布着森林、河流、高山牧场,坐落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未登山峰、人跡罕至的村落,有着独特的风土人情。
波密是西藏一个重要的文化中心,被一片原始森林所覆盖。从鲁朗到波密,要经过著名的“通麦天险”,这一长约14公里的路段,号称是“世界第二大泥石流群”,附近雪山、河流遍布,沿线山体土质疏松,雨季多发滑坡、泥石流、塌方。2016年年底,通麦天险改建工程完工,曾经的“天险”现在变成了一个网红打卡地,新建的通麦特大桥为单塔单跨钢桁架悬索桥,桥下有便道可以穿过整个悬空的索桥,脚下便是奔腾的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