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塔菲耶夫《鱼王》中的生态思想解读

田 娜

（山东农业大学外语学院，山东泰安 271018）

目前，生态危机是人类生存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生态危机的重要性、必然性和紧迫性促使文学家和文学研究者直面生态危机，发出自己的声音，生态文学及其研究逐渐繁荣。俄罗斯生态文学作家维克多·彼得罗维奇·阿斯塔菲耶夫（Виктор Петрович Аставьев 1924-2001）的代表长篇《鱼王》（《Царь-рыба》），用以象征意义拥有非凡自然力的鱼王命名，铺陈的是以自然生态思想为核心阐释的内涵深刻哲理的宏大篇章。作品在1978年获得苏联文学奖。全书由十三个内容相对独立的叙事中短篇构成，全部围绕着人与自然的关系，从不同的角度和方式显露出连贯的内容和意象，描写了充满神秘诱惑的西伯利亚以及生活在那里的人们。

精神生态主义学者鲁枢元认为，“精神生态学是一门研究作为精神存在主体（主要是人）与其生存的环境（包括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文化环境）之间相互关系的学科。”他认为人不仅是一种生物性的存在、一种社会性的存在，同时还是一种精神性的存在，分别对应着自然生态、社会生态、精神生态；自然生态体现为人与人与自然的关系；社会生态体现在人与社会的关系；精神生态体现人与自我的关系。

本文主要从以下三方面来探讨阿斯塔菲耶夫在《鱼王》中表现的生态意识：

1 从乡土秩序解构、家园意识看自然生态

阿斯塔菲耶夫是一位充满诗意的地域作家、乡土作家。《鱼王》围绕着他的故乡——西伯利亚——展开。西伯利亚有广袤的冻土带、茂密的原始森林，还有养育他的叶尼塞河。人们在叶尼塞河边上生活，靠打鱼为生，叶尼塞河具有孕育生命的神圣使命。人与自然相互和谐生存，人们敬重自然。大自然给予人生存的一切。鲍加尼达村的孩子们经历了一个冬天的败血症后，双脚无力，脸色苍白，踉踉跄跄的走到春水漫溢的叶尼塞河边。他们并不是捧起水洗脸，只是用手试水的温度：“那富有生命力的、能治百病的、清澈的哗哗流水沁进了孩子们的心脾”，河水的温度让他们忘记了冬天的寒冷和病痛，不由得出声喊了出来，开始笑了。河水不仅养育了人，还养育了水里一切生命。《鱼王》里的鱼王在生死关头想到了水浪。水浪使她从一颗软软的鱼子孵化长大，在她吃饱后俯拍着她入睡。不管对人还是对于水里的生命，水就是家园母亲。

叶尼塞河这个家园不仅给予人和水里的生灵生命，还是他们的精神依托，使他们回归精神平静和充实。阿基姆就不敢想象没有叶尼塞河的生活，在他看来，叶尼塞河以外的地方就是另一个星球。在他告别水手生活，成为“城里人”后，依然通宵达旦的坐在河边——他离不开深深眷恋的叶尼塞河。叶尼塞河具有神秘的吸引力。《图鲁汉斯克百合花》里的浮标看守工巴维尔·叶戈罗维奇说：“但淹死在石滩那边最多的还是我们这号人——浮标看守工……”浮标看守工具有坦荡的胸怀，不怕困难，从不颓废。人人都清楚，像他们这样的人，付出远比要求的多。他们从不为自身着想，心地纯良，自身的行为赢得了人们的尊敬。但巴维尔·叶戈罗维奇只是淡淡地说，这是工作嘛，是分内的事，做做就习惯了。后来修了水电站，这里号称世界最大的水电站蓄的水很深，太阳也晒不暖和，没法游泳。冬季叶尼塞河上车灯昼夜亮着，薄薄的冰块顺着疲惫不堪的河流漂着，漂着，如今叶尼塞河已不得安宁。阿斯塔菲耶夫喟叹，不知安静为何物的人类，总是凶狠倔强地要把大自然驾驭、征服。然而大自然是不会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修了水电站之后，水草肆意滋长，盛夏寒秋水潭里没有上等鱼了。巴维尔·叶戈罗维奇的故乡乌拉尔，现在也受到人祸害；许多湖泊、池塘和河流水色像生锈似的，什么生物都不长……等到何年何月我们才能学会不仅仅向大自然索取，同时也学会给予大自然写什么呢？

“我”来到通古斯卡河，据说这里没有发生过戕害大自然的现象。其实，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也有可怕的东西，树蚜、蠕虫和蚕蛾。在南方存在它们的天敌，大自然在和他们搏斗。而这里，柳叶菜只得舍弃了自己。看来，大自然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在原始森林里，人要想方设法躲避蠓蚊的围攻，“我”不仅摸上防蚊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但蚊子照样找到叮咬的地方，像眼睛、鼻孔、嘴唇，甚至钻到手表下叮手腕，穿过长耳风帽蜇脑袋。这里除了蠓子，只有靠积雪哺育的溪流还能艰难生存。“我”突然在人迹罕至的荒凉河岸上看到悄悄绽放的百合花，我一下子想到我们家乡把各种百合花叫做萨兰卡。我双膝跪下，探手去触摸萨兰卡。萨兰卡称得上是世间罕见的艺术珍品。人们不能把一己私利强加于自然，毁坏自然的本色。

雨倾盆而下，村妇和民警把残废人扶过码头大厅的门坎。大雨过后，空气沁人心脾，人们感到友情的温暖。原始森林的小溪，百合花都得到重生，雨水打落了吸血的蚊子，滂沱大雨叫整个世界面目一新。河水会把萨兰卡带到有土地的地方，种子然后会扎根、开花。

阿斯塔菲耶夫认为森林、河流等一切自然都绝非物质性的存在，而是生机盎然的、充满灵性的。生态系统就是我们的家园，家园在西文中就是生态学一词的词源。俄语里自然和人类是同根词。阿斯塔菲耶夫认为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葬后宴》阿基姆的助手彼得鲁尼亚的葬礼，几年后他想找出当年地质队工作过得地方，然而不管沿着河走了多少路，不管河谷的灌木丛里转了多久，他没能找到地质工作者们的足迹和他那位朋友的墓址。“原始森林把一切都吞没了。”阿斯塔菲耶夫认为，人是大自然重要的一部分，大自然是人的母亲、家园。大自然与人是个统一的生命体，相互依赖，相互影响。

2 从人的爱和责任看社会生态

阿斯塔菲耶夫极富有高度使命感和责任感，表现出深沉的忧患意识，对我们热爱的地球深深的担忧。

《鲍耶》中“我”回故乡很少出于本意和自己乐意的。但是那里生活着我爱着的人，即使在河边篝火旁，我也度过一些幸福的时刻和夜晚。在这样的时刻，好像只剩下你和大自然两两相对。会体会到神秘的喜悦，觉得周围的世界还是可以信赖和应该信赖的。人只要存在记忆，会永远记住同你休戚与共、心心相连的人。

鲍耶是条狗的名字，意思是朋友。鲍耶是个勤劳的劳动者，它既爱主人，也爱大自然，离不开大自然，喜欢跑进原始森林。狗依恋大自然一样依恋着人，是人的忠实朋友和助手。可以说狗是爱的化身，把大自然和人联系了起来。鲍耶不仅熟知原始森林，还不止一次搭救和解救过它的朋友柯利亚。在父亲坐牢，鲍耶死后，这种人和大自然的联系断了。家庭的责任落到只有14岁的柯利亚身上。他还是个孩子，虽然爱森林，但不精通如何在原始森林生活。

年轻的柯利亚、阿尔希普和年长的组长去狩猎北极狐。年轻人由于经验不足，在荒无人烟的冻土带原始森林打猎并不顺利。他们陷入绝境，组长和年轻人之间产生了隔阂。这种隔阂可能会导致自相残杀。组长以歃血为盟，定制生死盟约，希望三人同心同德，团结一致。严寒而漫长的冬天，暴风雪来时，出门解手都可能要了人了命。组长命令拉在木盆里，而年轻人却难以为情。阿尔希普和组长打了一架，几乎要烧了房子。在冻土带人会产生幻象。柯利亚受到女巫的迷惑，即将失去人的理性，这时鲍耶把他唤回到现实。鲍耶象征着爱和责任，三人终于一起度过了冬天走出了原始森林。

鲍耶唤醒了人们对爱最单纯原始的记忆，也教会了人们如何对待和睦相处，如何天人合一。

渔夫格罗霍塔洛被渔场稽查员抓到后要找他老婆出气，最后竟要烧了自己的房子。由于人的唯利是图、自私自利地去追求物质欲望，而忽视了人和人之间弥足珍贵的情感。这样的结果只能是人与自然越来越远，人和人越来越疏离。阿斯塔菲耶夫认为，人对待自然的态度就是人对同胞的态度。人和人的感情越来越疏远，这无疑是一场社会生态危机。

阿斯塔菲耶夫还为我们描述了和谐的人与人的关系。柯利亚和阿基姆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阿斯塔菲耶夫认为阿基姆和柯利亚这种容易激动而不乏公正的性格对这个村子不堪相宜。柯利亚在“9岁起就带着猎枪在原始森林逛荡，从冰冷的河水里起网，在凛冽的寒风中装上诱饵，在严寒里下钩，干着我们那生性快活的爸爸不愿意干的一切事情……柯利亚先得了心脏病，后染上癌症，最后英年早逝。

在《鲍加尼达村的鱼汤》中阿基姆出生在只有妈妈、极度贫寒的家庭。严冬时候往往要挨饿。阿基姆这时就捡到什么就吃什么。啃过粘满了羽毛和苔藓的生骨头，吃过墓地的浆果。但是阿基姆的妈妈爱着她的孩子和一切活生生的人。她像罂粟花一样迸散出一颗颗细小的黑色种籽。她从未想到过死亡可以逃避厄运、苦难和贫穷。虽然贫穷，但阿基姆觉得童年很快乐。长大后的阿基姆在“勇敢”号上工作，“……一会儿铁路停建了，一会儿鲍加尼达村没有了，一会儿母亲不在人世了，家庭也拆散了，一会儿又生出了新鲜事——灯标换成自动的了！”阿基姆忿忿然地想。阿基姆一直怀有对自然和他人的爱和责任。为瘸腿老兵讨公道，为救出助手与黑熊搏斗，在狩猎区为救埃利亚不顾自身安危。

失衡是时间上的延续与空间中的拓展，自然生态的失衡，相继带来了社会生态与精神生态的滑落，反之，人类精神、社会生态的失衡也会作用于自然之上，破坏自然。

3 从人性泯灭看精神生态

阿斯塔菲耶夫更加担忧人的精神世界的失衡。人一旦丧失对大自然的爱，也必定将丧失人性的善。《没心没肺》中提到埋的死人全都没有臀部，他们的臀部都被丧失人性的囚犯割下来做了生肉片。谢雷和什梅尔找不到吃的时就吃“羊”（人）。

《白色群山的梦》里提到，在这白色的群山之间实现，他的内心变得平静，终于找到内心的，也可能是人生的归宿。人必须通过与自然的相互作用，只有彻底地融入大自然，融入生养他的土地，才能找到人的本性。人要控制自己的欲望，维持自然的本色，像谢苗一样具有对家园的热爱和责任，保护自然，在自然母亲的怀抱里才能找到回归自己的道路。

作者呼吁人们从自然生态方面关爱保护与我们朝夕相处的环境；社会生态方面提倡人们和平相处；精神生态方面引导人善于发现生活的爱和责任，从而感悟生命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