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感顽艳“梨花”魂
2019-01-06孙诣芳
孙诣芳
摘 要:无论是《花月痕》还是《玉梨魂》,在“情”的漩涡里沉溺的主人公,非病即死,不但因情而病,且因情而求以死解脱。无论是《花月痕》还是《玉梨魂》,随处可见才子佳人的唱和酬答之作,以诗词联络感情。
关键词:《花月痕》;《玉梨魂》;感伤
魏子东写于1858年的《花月痕》是晚清最流行的小说之一,其言情的遗风余韵,感伤的浪漫传奇,对20世纪初的鸳鸯蝴蝶派世情通俗小说造成深远影响,尤其是徐枕亚的《玉梨魂》(1912),脱胎于《花月痕》而将其哀感艳丽的言情氛围推向极致。不难看出,同为言情小说,两部小说在精神气质上的共同性。
第一,是感伤的氛围。首先,感伤氛围的营造来自于作家纤丽的文笔,典雅的文言,烘托出情志的温婉细腻,点染出环境的清幽淡雅。如《花月痕》中对韦痴珠居室的描写,其雅洁其清丽可感,对于季节的感受,四月中旬是“长日倦人,又见芍药盛开,庭外丁香海棠,红香腻粉,素面冰心,独自玩赏一回。鸟声聒碎,花影横披”。《玉梨魂》的语言就更加极致,“骈四俪六,刻翠雕红”的文言,凄清的调子,浓郁的情感,以梨花的清白、柔弱、飘零象征梨娘的身世命运。且语言中完美地融合古典诗词“渺渺兮余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行行重行行”,“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自然不生硬,描写环境氛围也贴切,例如写江南的天气:“盖初秋天气,晴雨不常,江南苦湿,初夏则有梅子雨,初秋则有豆花雨。残暑未尽,新凉乍生,时有斜风细雨,阵阵送寒,以迎爽气,谓之酿秋”,是经验之谈,是有温度有真实感受的。
其次,是对于病与死的痴迷,对泪水的沉溺,对梦境的喋喋不休,似乎只有借助这些生命形式,爱的真谛才能表达。无论是《花月痕》还是《玉梨魂》,在“情”的漩涡里沉溺的主人公,非病即死,不但因情而病,且因情而求以死解脱。《玉梨魂》中的梦霞,一颗情种,生来就带着情痴与缠绵,惜花早起,爱月眠迟,又如林黛玉般爱花、惜花、葬花,梨娘也是自怜自伤,尤是万种情思,柔肠寸断的一个女子,一出场就是纤纤袅袅,在月色下,梨花下抚树而哭。一双苦鸳鸯,一对薄命可怜虫,在情与理的折磨下三番五次地轮流病倒,在病中体会情的炽热与激烈,在病的面前,表达为情而病不足惧,为情而死更不足惜的意愿。《花月痕》中的韦痴珠与刘秋痕也是在穷困潦倒下,终日以泪洗面、噩梦连连,一个病死,一个自缢而死。
第二,是艳丽的文风。首先,两部小说之艳,一个共同的来源是通篇充满了哀艳的诗词歌赋。中国古典小说喜欢在叙事中夹带大量诗词,源于中国的“诗骚”传统,偶尔而为之,也能点缀文中,添加风韵神采。无论是《花月痕》还是《玉梨魂》,随处可见才子佳人的唱和酬答之作,以诗词联络感情。从另一方面说,《花月痕》长篇累牍的诗词夹带其中,也消弱了小说的流畅性,甚至有论者认为,是魏子安为了保留自己的诗歌“遗骸”而刻意做小说,鲁迅则认为《花月痕》“诗词简启,充塞书中,文饰既繁,情致转晦”。其次,小说的“艳丽”在于描写对象的特殊上。《花月痕》写的是妓院的恩客与妓女的爱情,两对鸳鸯不同的命运,韩荷生与杜采秋功成名就,乐享富贵荣华;韦痴珠与刘秋痕却贫病交加,含恨而死。《玉梨魂》写寡妇在礼教之外的爱情,一段孽缘,终于铸成悲剧。
《玉梨魂》虽说是脱胎于《花月痕》,随处可见《花月痕》对《玉梨魂》的影响,但徐枕亚显然摆脱了“影响的焦虑”,别开一个新的言情小说理路。两部小说同是古典的,结构上对说故事的偏爱,说书人的叙述角度,文本中“看官请看,这梦霞,原来是……”的说书人口吻,全知全能的叙事视角,是典型的中国古典小说形态。而小说《玉梨魂》显然已经具备了现代性的因素。首先,内容上,无疑可以看见《玉梨魂》现代性的发生。小说中我最喜欢的一个人物是崔筠倩,这位肄业于鹅湖女中的新一代女学生,她是一个被损害与被无辜牺牲的女性,她的悲剧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梨娘与梦霞更剧烈。筠倩其实与现代文学上的女大学生是一类人物,她们学习科学,渴望婚姻自由、个人解放,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变革的热情,而这样一个诙谐、善良的女性,却不加思辨地自觉陷入到梨嫂为自己安排的一个无爱的婚姻,无辜地放弃梦想、终止学业,终日郁郁寡欢,落得一命呜呼的境地。
其次,形式上,《玉梨魂》虽然整体上仍然是全知全能式的说书人视角,但在小说结尾处,采用筠倩的日记,回放筠倩的心理剖白,日记体的形式突破了全知全能叙事形式。另外,《玉梨魂》中“插入大量的书信、诗词、打断故事的自然进程,逼使读者随着小说人物感受品味对方思绪的飘荡与脉搏的跳动”,打破了传统小说只注重故事情节的叙事结构,将注重人物心理、性格的西方小说技巧融入進小说叙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