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高世栻临证辨治特色
2019-01-06郑红斌
张 君 郑红斌
浙江中医药大学 浙江 杭州 310053
高世栻,明末清初医家,钱塘医派代表人物之一,其现存著作包括《黄帝内经素问直解》《医学真传》,以及与张志聪合著的《本草崇原》《伤寒论集注》。张志聪病逝后,高世栻秉承师训,继承老师的讲学事业,在主持侣山堂事务的同时不忘撰著医书,诊病疗疾。高氏是医学经典注释名家,其临床案例现存不多,但从其对经典医籍独到的见解和《医学真传》所载病案对疾病的分析中,不难看出他对疾病诊治中运用经典理论的高见。
1 生平纪略
高世栻,字士宗,浙江钱塘人,少家贫,因科举不中,遂在倪冲之门下学习歧黄之术,于二十三岁时悬壶。关于其生卒年代,史志中未见记载[1]。《医学真传》中“先生自述”有云:“(康熙三年)甲辰岁,余年二十有八”[2],据此推测,高氏生于1636年。高氏23岁行医,医术、疗效较佳,被许多人称许,但寻方投药,还是有未能克期应验之时。时闻张志聪在侣山堂开讲论经,便前往侣山堂日夜参究《伤寒》《金匮》《素问》《灵枢》等经典医著,始窥门径,谓“医理如剥蕉心,剥至无可剥,方为至理[2]”。遂往从学,如是者十年,而后医术大进。高氏一生投身于中医药事业,追随张志聪进行医学经论的研习、撰著,全心协助张氏编纂《黄帝内经素问集注》(下文简称《素问集注》),且对其师的遗著《本草崇原》《伤寒论集注》进行整理、撰写并最终完成。高氏作为侣山堂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主持书院的教学工作,讲学论医,集思广益,著述传道,坚持至终[3]。高氏辨证精湛,为人治病立方奇巧,其临床辨治等医学观点在继承张志聪同时,也有个人独到的见解。
2 临证辨治特色
2.1 崇尚温补,重视阳气:高氏从事医学活动的年代,正是温病学说鼎盛之际。寒凉清泻的广泛运用,一定程度地影响着寒病的治疗。高氏认识到不讲仲景之学,滥用寒凉祛邪之弊,提倡要在临证中注重温补阳气的观点[4]。
在疾病诊断方面,高氏认为外感病苔色变化多属阳虚有寒。若舌苔白滑是三焦火热为寒所侵,舌苔淡黄或微黄是中土虚,苔灰或褐如酱板为中土寒也,舌苔紫或深紫或黑属虚寒,舌苔紫色光亮是久病火衰,舌苔淡白光亮是荣血脱失。高氏认为,这些因君火不足而出现的各种舌苔,如不知救君火,却治以寒凉,则君火愈亏。其对伤寒舌苔的体会并非空泛之论,而是他丰富临床经验的结晶。
在具体病症的治则治法方面,高氏痛斥时医于夏月之时悉用寒凉之药治疗暑证,畏热药而喜寒凉。高氏详细阐明暑之本原,认为暑亦为寒,并指出:“惟夏月之病,当温补者,十之七八,宜凉泻者,十之二三。凡人肾气有余,形体不劳,但感风暑,化为热病,则香薷、白虎,一剂而痊,西瓜、凉水,服之而愈。医见其痊愈也,遇暑邪入脏之证,亦以此药治之,……其病五六日而死者,亦因阳气尽泄于外,谷气不入,肾气有亏,真气内脱而死也。”[2]故当暑月中,须知兼杂虚寒之证,不可恣意使用凉散方药。虽然言之未免太过,医者当识其大旨,临床注意辨证施治。又如高氏论血证用药时,力斥寒凉之弊,认为吐血一证,当按经论治,若骤用清凉泻火之药,不但血不能止,必增咳嗽之病。再如便血证,“其治法总宜温补,不宜凉泻;温暖则血循经脉,补益则气能统血。”[2]高氏关于吐血、便血之论,提出当分别寒热阴阳,对于属寒属虚者,禁用寒凉,当宜温补。这种温补思想在当时盛行寒凉之风的医坛中,可谓是足音跫然。
在治疗用药方面,高氏指出临证处方用药不可偏于寒凉,在治疗用药上倡导温补,认为不可泥用沉寒之剂。譬如喘证,虽有实喘、半虚半实喘、虚喘之分,后二者,“寒凉之药,在所禁也。”又有冷风哮喘,是火虚土弱,土弱金虚,致中焦生痰上逆所致。而虚喘者,其本在肾,其末在肺,是水天之气不能交接所致。当用人参、茯苓、黄芪、白术补土生肺,更以细辛、五味子、肉桂、附子以补肾固本。
2.2 重视药气,格物致知:格物致知是中国古代儒家思想中的一个重要概念,乃儒家专门研究事物道理的一个理论。格物致知的思想蕴含着中医治病求本的辨证整体观,与中医学天人合一的整体观念是相统一的,是中医理论的思想源泉之一。《素问·五运行大论》曰:“候之所始,道之所生。”“候”指气候、物候、病候等;“道”则指事物运动的规律。中医学所蕴含的“格物致知”思想,体现在治病求本、四诊合参、审证求因、审因论治四方面。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曾云“医者贵在格物也”,并指出本草之学“虽曰医家药品,其考释性理,实吾儒格物之学”。
高氏认为格物用药不仅是认识药物的方法,也是临床用药的基本原则和具体途径,只有探其原,知其性,才能用其本。夫“万物各有自然之性,凡病自有当然之理,即物以穷其性,即病以求其理,豁然贯通,贮地所生之万物,人生所患之百病,皆曰一致矣”。[2]临床用药要以万物自然之理,以格物致知和取类比象的理论方法,穷诸本草之性味功效,把诸本草与自然界、人体联系为一个整体,丰富了药物理论学说,值得后人借鉴。
2.3 分析病因,突出整体:世人皆谓外感病乃天之六淫伤人所致。高氏一反其说,在《医学真传·六淫外感》中首先指出:“六淫外感之说,世多不得其解,谓人外感天之六淫则为病,而孰知其非也。”否定六淫外感致病系天气伤人之说[5]。高氏提出:“外感之说,其义有二:一言六淫外通于天,一言六淫主外通于六气。义虽有二,总谓六淫在人而不在天,凡有所病,皆本人身之六淫,而非天之六淫也。”[2]并举《卒病论》(即《伤寒论》)中“发热,汗出,恶风,脉缓者,名为中风”以及“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等二例,指出中风、伤寒之名,皆从人身而定,并非天气所致。
高氏的六淫外感说认为人体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各部之间在生理上互相联系,在病理上则可互相影响,突出了中医整体观念。当致病因子作用于人体产生疾病,就会出现一系列的症状表现。通过对这一系列的症状进行分析、归纳,便可获得对疾病本质——病因的认识。这一观点,对临床分析疾病原因具有重要指导参考价值。
2.4 四诊合参,注重舌脉:高氏崇尚经典,临证诊病亦遵循《灵》《素》,四诊合参,辨证论治。他指出:“其他《脉诀》之言,多属不经,不可为信。欲求诊脉之法者,考于《灵枢》,详于《素问》,更合本论辨脉平脉,而会通之,则得其要矣。”[2]
望、闻、问、切,望诊为四诊之首,而舌诊又是望诊中关键的一环。高氏在临床辨证中,望诊时尤重舌脉。如《医学真传·辨舌》云:“舌者,心之窍。心,火也。舌红,火之正色也。上舍微苔,火之蕴蓄也;此为平人之舌色。若病则君火内虚,胃无谷神,舌色变而苔垢生。”[2]对于时俗所谓“有食有苔”说,高氏一针见血地指出其“非理也”。高氏道:“若谓苔因食生,则平人一日数餐,何无苔?若谓平人食而即消,病则停滞苔生,何初病一二日,舌上无苔,至三四日谷食不入,舌反有苔?则有食有苔之说,可知其讹谬矣。”
此外,高氏也十分重视脉诊。其遥承《黄帝内经》,在《医学真传》中专立“诊脉大法”篇,详细论述诊脉之道,曰:“而医家诊脉,……医以三指候之,以医之一呼一吸,候病者之脉。……其脉若四至以上,或五至以下,不数不迟,谓之平脉。若一呼一吸,其脉三至,或三至有余,则为迟脉;一呼一吸,其脉六至,或六至有余,则为数脉。”[2]高氏指出,人身之脉是气血循行之道。诊脉当首分迟数。分迟数者,是识病之法,并非脉法。识脉者,当得其纲要。具体有:辨脉之形象;审查脉之胃气;脉色合参;论诊脉部位;论异常脉;论脉当因人而异;论脉之重要性。为医之人,首先当明诊病之总则,并以此处方用药。高氏指出临证诊病不易,当苦学经旨,以明中医之本,并谆谆告诫医者须四诊合参,方为至当之举。
3 结语
高氏将毕生精力献给中医药事业,在多年的研究和临床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以推崇经典为基础,重视阳气,崇尚温补;重视药气,格物致知;分析病因,突出整体;四诊合参,注重舌脉的临床辨治特色,对中医药学的研究和临床实践都有一定的贡献。当代学者将“读经典,做临床”视为培养优秀中医临床人才的重要途径,之所以如此,正因为经典是中医理论、经验与思维方法的载体,从“经典需要临床,临床需要经典”的学习、研究、实践经典的经验出发,从临床的角度系统研究《内经》,将经典与临床有机地融为一体[6]。高氏的从医经历正是经典与临床结合的典范,为当代中医学子树立了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