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叔
2019-01-05陈丽莉铁岭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曾发表于辽宁职工报铁岭日报辽沈晚报铁岭版铁岭广播电视报辽北文学一位平凡的乡村小学支教老师
■ 陈丽莉,铁岭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曾发表于《辽宁职工报》《铁岭日报》《辽沈晚报铁岭版》《铁岭广播电视报》《辽北文学》,一位平凡的乡村小学支教老师。
老叔静静地躺着,平静安详,六十四岁的他就这样永远离开我了,我童年记忆中那抹温暖也似乎渐渐冷了,冷得像冰,就像此刻的心。
我的童年很多乐趣都和老叔有关,他是看不得我落泪的。他的手因为长年干农活而格外粗糙,却分外灵巧。几根蓄满淸汁的蒿草在他指间熟练地跳跃一阵,一个螺旋形的蝈蝈笼就做好了。我拿到手里,觉得自己像个女王,可以和别人炫耀我的富有。
小时候,我所在的乡村里总停电,我是不怕的,因为那漆黑的晚上可以和一群孩子在村子最宽的路上捉萤火虫,跑够了,玩累了,就撒开小手看那些小灯笼又重获自由。这时候,我就会去土屋找老叔听他讲故事,他讲《李逵下山》,讲《七仙女和董永》,讲《彩霞姑娘》……我很多时候就趴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有一段时间,麻雀被列为四害之一,我们不但想尽办法捉麻雀,还把它们放在灶里烧,那味道比现在的烧烤不知强上多少倍,是困难时期难得的美味。老叔干完农活就搬了梯子,在屋檐的鸟窝里掏麻雀,有时候运气好会收获大鸟,当然也有一无所获的时候,而我就站在梯子旁看着他,看他抿着的嘴唇和发光的眼睛,期待他叫着我的小名,大声喊着:“来好嚼果儿了!”这场景是那么清晰。直到那天,他的手刚伸进鸟窝里,就被一条蛇狠狠咬了一口,他又疼又怕,从梯子上栽倒下来,养了很长时间才恢复,我的烤麻雀就再也没有了。
老叔口袋里从来没有钱,上世纪70年代的农村,很多人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钱。那年,祖父养了几只羊,年关快到了,杀了羊把肉用冰块冻在缸里,托人带口信把三张羊皮卖给老城一个皮货商。去老城需要两毛钱路费,借了三家也没借到,老叔说:“别费那劲儿了,大不了走着去!”他把装羊皮的包袱背在身上,天不亮就出村了。二十里路寒风凛冽,他歇都没歇走到皮货铺子,一张羊皮卖了三块钱。带着九块钱,他满心欢喜,到昌图站按祖父吩咐买了一只猪娃,花掉八元,剩下一块钱没舍得花一分,还好遇到了生产队的马车,天黑之前赶回了家。这件事他和我唠过不少回了,他说:“人得知道过日子不易呀!有钱的时候你得想着没钱的时候,不能胡吃海花的,总有后悔的时候,不赶趟啊!”至今我依然清晰地记得他说这些话时的严肃神情。
老叔没离开过土地,一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村日子,干农活是一把好手。自己地里忙完了,也不歇,又去帮别人,人家请他喝顿酒,他就几天合不拢嘴。
疾病把他从我的生活中带走了,我再也没有老叔了。童年的烧麻雀、土屋里的故事、带着露水的蝈蝈笼、瘦得一笑满是皱纹的脸,都渐渐远去了。回想着过去,仿佛依稀看见他仍扛着锄头在田地里走着,偶尔回头,衣襟飘动,大声地冲着我喊:“大侄女,你再回老家来坐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