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瘤是什么病

文/程书钧

一辈子与肿瘤打交道的程书钧院士呼吁，肿瘤学科的发展，要在预防上下功夫。肿瘤治疗是综合性的，要对心理、环境、生活方式、饮食习惯等进行综合干预。肿瘤的发生是生命进化过程中的一种生命现象，也是人类衰老过程中一种自然选择的结果。人们应该像看待衰老一样看待肿瘤，学会与肿瘤“和平共处”。

肿瘤的研究经过近200年的发展，提出许多学说，但是到今天为止，人们依然对肿瘤最核心、最本质问题的了解处在初级阶段。其中一派最有名的主张——肿瘤的发生是因为人体细胞的基因发生了突变，这一派占主流，主张基因突变后细胞变成肿瘤，当然，这有一定的道理。

肿瘤跟人的衰老有非常密切的关系，人在40岁左右，肿瘤发生率约占所有肿瘤的5%，40岁以前肿瘤发生率是比较低的，到了70岁左右，大概60%以上的肿瘤都会发生在此阶段。这提示我们肿瘤跟人的衰老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研究还发现，40-50岁时肿瘤发生率较低，到70岁左右，肿瘤发生率会提高，但是很奇怪，80-90岁以后肿瘤发生率又下来了，而且发现很多90岁、100岁的人，他体内即使有肿瘤也不怎么转移。现在虽未完全清楚原因，但却存在这一现象。

另有一派人认为，肿瘤是取决于细胞长在人身上哪个环境，环境决定了细胞是不是会长肿瘤，如果这个人体环境很好，细胞即使发生改变也不会变肿瘤。这点非常值得我们思考，人的整体因素在什么情况下对是否发生肿瘤起决定作用。

还有一派学术提出，人的肿瘤是不是发生不完全取决于细胞发生改变，而取决于人在衰老过程中免疫功能下降，即衰老免疫系统功能下降时才会得肿瘤，认为肿瘤发生与否是人体免疫下降而非在于细胞突变。

现在有些媒体上常常说到肿瘤就提出只能活2、3个月，媒体不应传播这种悲观观点，我们不要把人对肿瘤的恐惧推到这么一个高点，事实也并不完全如此。比如甲状腺癌活二三十年、乳腺癌活十几年的大有人在。所以有一部分人提出来能不能把这种疾病摘掉肿瘤帽子，换个名字，叫做“上皮内的惰性疾病”。我觉得这种观点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否则有些心理脆弱的人本来可以活二三十年，肿瘤帽子一戴，可能就要少活几年、十几年，这值得我们思考。

讲一个有意思的例子，有科学家做了一项研究，把来自相同父本母本的小鼠一分为二，它的遗传背景百分之百一样。这两群遗传背景一样的小鼠分成两半，一半“倒霉小鼠”住在很狭小的笼子里，另一半“快乐小鼠”住在一个很大的空间，其他条件都一样，只是居住的环境不一样。实验结果显示快乐小鼠长的肿瘤非常小，倒霉小鼠瘤子长的明显大很多！而且研究表明，各种因素通过动物神经系统影响一系列神经内分泌改变干预了肿瘤的发展。

科学家发现人的大脑下面有一个中枢叫“快乐中枢”，刺激它就会分泌多巴胺，人就很高兴。有科学家做过实验，他把动物分两组，都让它得肿瘤，刺激一组小鼠分泌多巴胺，另一组不刺激，结果分泌多巴胺的小鼠肿瘤比不分泌的要小。所以科学家讲，快乐中枢很重要，把快乐中枢动出来，肿瘤就会小。

同理，如果人能够鼓励自己、奖励自己，可能就会少得病、晚得病；如果一个人鼓励周围的同事、群体都很好，则群体得感冒的机会就会降低，这确实有一定科学道理。人要经常奖励自己，不要总是埋怨自己，也别老埋怨周围的人才会减少疾病的发生。

研究也发现，医生如果诊断一个人得了肿瘤，大概会有50%的人马上就陷入抑郁焦虑，何止肿瘤病人本身，他的家属也有相当高的比例会抑郁焦虑，有抑郁焦虑的肿瘤病人的死亡率要比没有抑郁焦虑的病人高20%。而且研究表明，我们去干预这种有抑郁焦虑肿瘤的病人，他的存活期比没有干预的要高很多，这些现象都给我们很好的启示。

科学上讲运动对于预防很多疾病包括肿瘤很有好处。科学家们把小鼠分成两半，一半小鼠不让它运动，一半小鼠让它运动，就这个差别，然后给小鼠种肿瘤。这两种小鼠运动上有差别，研究发现，运动小鼠的肿瘤NK细胞很多杀伤肿瘤细胞能进去，而不运动小鼠肿瘤内进得很少，科学证明运动可以促进杀伤细胞跑到肿瘤里去。有许多肿瘤病人诊断以后照样过正常生活和运动，存活很长时间的例子非常多。

还应高度重视肥胖问题。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很多人都出现了肥胖问题，科学研究发现肥胖对许多疾病、对肿瘤也非常有影响。肥胖本身会促进许多肿瘤的发生，而肥胖本身的脂肪代谢产生一系列改变，会引起肿瘤和许多疾病的发生。

2004年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Sydney Brenner讲了一个故事，他说我们的祖先靠打猎，有的人很强悍，打猎有吃的，这群人就活下来了，还有一群人打不了，慢慢就淘汰了。这样经过几千万年以后，我们这些存活下来的子孙的下丘脑就有一个兴奋灶，老提醒我们“吃”。现在我们一天到晚老想着吃，这确实有遗传因素。现在家里有冰箱，看电视吃、开会茶歇吃、有时走在大街上也吃，其实并不完全是身体需要，就是祖先传给我们的下丘脑老提醒我们吃。所以有人说“生来好吃懒做”，这句话也不是完全错，生来就是想吃。

他还解释了为什么吃多会变脂肪，我们身上有三种主要元素——碳水化合物、蛋白质、脂肪，当你吃多了以后脂肪可以储存。北极熊在夏天吃很胖，冬天在洞里待3-4个月，什么也不用吃，开春出来很瘦，靠什么？靠脂肪。所以他讲到，人吃多了以后脂肪储存。这些科学道理对我们生活很重要。我猜想从现在开始，再经过几千万年，吃得太多的人可能要被淘汰了。因为吃得太多更加容易得糖尿病、高血压、动脉硬化等疾病。

肿瘤到底是什么病？第一，我们并没有完全清楚肿瘤发生的本质，但现在看来肿瘤好像是进化过程中的生命现象，生下来细胞里有很多古老的基因，所以有人讲肿瘤是与生俱来不可避免的东西，这种学说可以理解。第二，肿瘤是人衰老过程中的一种自然现象，肿瘤没有什么可怕的，跟衰老一样，人们不可能消灭衰老，但是可以延缓衰老，以此类推人们可以延缓肿瘤的发生，所谓预防肿瘤就是把肿瘤的发生推迟。第三，肿瘤的发生是两方面因素：一是外界很多有害因素造成细胞的损伤，这个损伤随着年纪增大会累积，反过来身体里还有强大的进化功能预防疾病免疫能力，它在相当长时间可以平衡，但是到了一定时候，这个平衡打破以后，肿瘤可能就起来了。我们身上有可能有一些潜伏的肿瘤，现在没查出来不等于身上没有潜伏的癌细胞，现在不是肿瘤病人，如果一旦发生什么改变，可能有朝一日就会成为肿瘤病人。

另外，在肿瘤整个过程中，延缓衰老跟预防肿瘤有相似的地方，延缓衰老做得很好，肿瘤的发生发展就会大大降低。所以我提出另外一个观点，不要对肿瘤过度恐惧，现在有许多晚期转移的肿瘤病人，不能单纯治疗“病人的肿瘤”，更要把治疗放在带有肿瘤的“病人”身上，这跟我们的人文医学很有关。我们治疗的是人，而不单单是肿瘤，这点有很多科学知识需要探讨。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医学家、文学家、艺术家、心理学家等各行各业都可以做贡献，我们的小说、电影都可以为此做贡献，不能提供负能量，一演电视就说这个人得了肿瘤就不行了，活不了多久了……这种负能量要控制。我们的媒体包括文学作品、影视作品应该宣传活得很长的人，宣传积极的一面。治疗带有肿瘤的病人，我们许多行业都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预防肿瘤没有什么奥秘，科学营养众所周知，吃东西要多样化；宜居的环境；合理的运动；良好的心态非常重要，这点对人的衰老和肿瘤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人永远要觉得自己是有所作为的、可以做贡献的，尽管行业不一样，如果有朝一日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了，疾病可能就发生了。所以无论是否退休，无论什么年龄，你的贡献总是会有的，看你怎么做，你永远处在这样的心态，衰老就可以推迟。音乐家八九十岁照样可以唱歌，艺术家到了100岁照样可以画画，医生到了100岁照样可以提供很多丰富经验，人要把自己看作永远可以积极做贡献，这比任何东西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