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坎坷一路歌

张奎

中国作家协会

一

我能以生命的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仅是侥幸，更是奇迹。在妈妈心中，不管是有意还是意外，肚子里的我却是在向这个芳菲的世界充满期盼地走过来。

东方的阳光已照射到门前，为妈妈坐月子准备的大鸡公还在引吭歌唱，妈妈终于把我诞生下来，只看了我一眼，就撕心裂肺痛哭起来。在爸爸欲放弃我时，我的一声带着愤懑与呐喊般的哭叫，似乎在向这个世界宣告，我还活着——那是母爱给予我活下来的力量，是不想就此别过这个世界的努力与坚强。

惊喜若狂的妈妈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爸爸就愁眉不展起来。他语重心长地对妈妈说：“三琼，我们要是把儿子留下来养着，计划生育干部知道后，除不得抓人坐牢外，一定就要来罚款。如没有钱，就得拆房子牵肥猪挑粮食去抵充罚款。如果是那样，这一家人的日子咋能过得下去？”

在爸爸向妈妈道出难处后，妈妈以为爸爸要把我弄去活埋，于是就怒目圆瞪地狂喝：“虎毒不食子，你若敢把儿子弄去埋了，我就和你拼命。”

爸爸伸手摸过我的头后，抬眼就对妈妈说：“你想哪去了？这是我儿子，我心肠有那么歹毒吗？”

“反正我不管。”妈妈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说，“我就要把儿子喂着，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喂着。”

爸爸没再作声，突然想到离我们这个梨树乡茶叶村几十里外的龙驹镇向东村的远房兄弟张和共，因只有一女，曾言想收养一个儿子。于是爸爸就同妈妈商量，欲把我送过去。如果因养儿子倾家荡产，一家人真的只有去讨米要饭了，保不准大家都还难得活下去。没有更好办法的妈妈只得看着爸爸把我抱出门去。在离开妈妈怀抱的时候，我没有哭，像是怕因此给家里带来灾难。只有哭喊的妈妈凝结出的爱，在房前屋后浓浓弥漫。

二

我的养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无论是在顺境或逆境中，都没把我当养子对待，其付出比亲儿子还要多。

在生父把我悄悄送给养父后，或许是我知道来这个世界上的不易，半点不挑食。无论那奶粉怎么样，反正我就吃了，直到我大半岁后能吃米羹为止。

我的童年是快乐的，养父养母把我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丢了。姐姐也常带我去捉蝴蝶、采野花。姐姐在上小学后，还教我识字。由于聪明，很多人都夸我未来有出息。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成绩从不落下风，经常是班上第一名。上初中后，更是专心致志，大学梦一直萦绕在心头。可是谁知就在我上初二的时候，一天突然觉得身上有脱胎换骨的那般痛，以至于在教室里昏倒过去。经送医院诊断，是当年从妈妈肚子上打的那支引产针注射到我的腰上引起的后遗症。住院医治一段时间出院后，整个人的身子开始变形，并且个头再也没长大。天有不测风云，自此我落下了残疾。那一瞬间，感觉人生所有的梦想都破灭了，心头装的满是怨和恨。

好在养父养母没嫌弃我，而是用更体贴的爱来温暖我，生怕有半点不周全就让我产生异想。他们常开导我说，身体残疾没有关系，很多人身残志坚，在不向命运低头中，成了生活中的强者和人们学习的榜样。听得最多的故事就是张海迪。这故事的确给了我很大的鼓舞。总之，不可改变的残疾事实发生了，只得面对现实把人生的路一步一步坚实地走下去。

初中毕业时，我没选择上高中，而是选择了三峡服装艺术学校读中专。当时的想法是，虽然自己身体有残疾，但我要用双手为没有残疾的挺拔汉子和窈窕淑女剪裁英俊与亮丽，要把他们的美变成一道绚丽多彩的风景。两年学习毕业后，我到广东一家服装公司干起服装设计来。一年过后，借春节回到家中，看到养父养母身体大不如前，且没孩子在身边常常感到孤单，我觉得不能再到外边去打工挣钱了，就该在家里干些事陪伴在养父养母身边。刚一开年，我就参加了政府举办的为期两个月的残疾人养鸡技术培训，想在自家的土地上，把养鸡项目干起来。并想成为一名身残志不残、创业不等闲的养殖大户。

2012 年，我用打工和养父养母给的钱，建起一座小型养鸡场，养了1 000只鸡。头两年效果不错，每年收入过万元，一举成为向东村声名大噪的养鸡专业户。2015 年初，我不满足于小规模的饲养，向亲朋好友借来10多万元，再加银行贷款12万元，共投入30万元扩建了养鸡场。再去各地买来半成年鸡，一下就把养鸡数量扩大到5 000多只。心想，不出几年，自己的致富梦就可变成现实。那心头的乐，简直不需言语。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场灾难无情地把我的梦击碎了，亦如我当年赤裸裸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一天中午，我去到养鸡场，只见鸡死去一大半，我一下就傻眼了，忙请兽医过来看，被确诊为禽流感。不到天黑，5 000 多只鸡全军覆灭。兽医说就是因为我从各地买来的鸡惹的祸。在向龙驹镇镇政府作完疫情报告后，把死鸡进行了深埋。这下埋的不只是鸡，简直就是埋了我的期盼和我的梦。

灾情发生后，讨债的上门来了，银行催收贷款的上门来了。在我想不出半点法子时，养父养母却说“欠账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虽然眼下遭受灾情，一家人会出去打工挣钱来还。账一分都不得赖大家的。在命运不济的哭泣中，我真不知道如何再把人生的步子迈下去。

家真的让我一下败光了。养父养母在无可奈何中，拖着不是那么健康的身子为还账而出去打工了。残疾的我只得一人在家，感谢党和政府的关怀，让我拿着农村低保延续着心情沉重的郁闷日子。我常借酒消愁，仰首长叹。

三

难道这辈子就靠国家把自己养下去？我觉得不应该。特别是2015 年来，在党和国家开展的脱贫攻坚工程中，我看到村上情况特殊的老弱病残和贫困户还不少，我想让他们得到更多的政府关怀和关爱，我不能再拿低保了。我向村里申请取消低保，若是再有低保打在卡上，我也坚决不去领，我要用自己的双手来养活自己。与此同时，我又看到养父养母年龄越来越大，本应该在家享受天伦之乐，没想到还要为我还账，还背井离乡累死累活地辛苦打拼。我想我应该怀揣感恩的心，振作精神重振旗鼓从失败的阴影中解脱出来。路再难走，只要坚持走，就会有远方。2016年，在镇村干部的帮助下，同养父养母商量后，又借来35 000 元资金，在赶场社区开起天猫网店。在支付过7 000元房租和10 000元门市装修款后，把余下的钱进来底货。随着业务量日增，当年就实现上万元的营业利润。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听过这样一句话，“当一个人全神贯注做一件事情时，上帝就会来帮他。”或许事情是这样子的。

2017年9月，由重庆市环卫局派到向东村担任第一书记的姚茂瑜，提出要在向东村发展百香果这个扶贫致富产业，我便用土地向合作社进行了入股。同时，姚茂瑜书记还推荐我为重庆市环向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的招商合伙人，每月可获得1 800 元工作补贴。从此，我像是再一次找到人生奋斗的目标，在这个大家庭中，重新绽放出生命的光芒，田间的劳作不缺我的身影，企业管理有我参与决策，协调村民关系，有我化解矛盾的话语。同时我还利用天猫网店，发布百香果销售信息，引进百香果众筹投资个人和商家，把百香果做成引领全村乃至全镇人民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农旅结合产业项目。

目前，百香果产业已在全镇发展了60 多hm2，产业的带动不仅荡起村民的欢笑，也使我绽开了欢快的笑容。除去已分得1 500 元红利外，年底综合收入将不低于25 000 元。在脱贫攻坚“五个一批”的发展生产致富实施中，我不仅向脱贫致富奔小康的通途铿锵迈进，而且以健康的奋斗精神支撑着我的残肢，是那么坚强有力，顶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