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紫阳北五省会馆柱础石浮雕艺术初探

原春鸣

（安康学院 艺术学院；陕南民间文化研究中心；陕南乡村振兴研究中心，陕西 安康 725000）

安康东接襄沔，西连梁洋，南通巴蜀，北控商虢，开邑久远，人文辐辏。明清时期大量移民迁入，受巴蜀、荆楚等文化的影响，形成了南北交汇、五方杂居，以移民文化为主的兼容并蓄的文化特征。安康市紫阳县建制500余年，以道教“紫阳真人”得其名，地处群山峻岭之间，位于川陕交界之处。清代乾隆年间建成的瓦房店会馆群，是陕南地区具有代表性的清代会馆建筑群落，从现存遗迹可以想象其几百年前建成之初的精美。瓦房店位于紫阳县向阳镇境内，是清代川陕水运要道，素有“小汉口”之誉。在清代，这里舟楫如梭、白帆如云、商贾云集，俨然如通都大邑。北五省会馆是瓦房店会馆群中保存较为完整的一组建筑，馆内精美的壁画、精彩的雕塑让人赞不绝口。会馆里数对柱础石上的浮雕栩栩如生，具有较典型的清代雕塑风格。本文拟对其艺术特征作初步探讨。

一、内容丰富，题材广泛

石雕亦称“石刻”，雕刻艺术之一，为五大传统雕塑（按材料分类的陶、木、石、铜、泥）的组成部分。古代大型建筑构件雕刻多以木、石雕刻为主。柱础石作为建筑构件的一部分，受古建筑形制的限制，严格地将官邸、府衙、宗教庙宇、会馆学堂、豪宅大院等区分开来，不可任意建造，以体现其建筑的社会等级和功能的不同。

北五省会馆由陕西、山西、河南、湖北和山东五省客商于清乾隆年间共同筹资修建，位于紫阳瓦房店山梁之上，旨在为当时的商人修建进行贸易洽谈和汇聚的场所。会馆为砖木结构，歇山顶或硬山顶，殿宇楼阁保存完好，气势宏伟，技术精良。整个建筑群吸收了南北建筑风格和传统艺术特点，古朴典雅，美观大方。凡门楣、户扇、屏风、玄关、栏杆无不雕工精湛，细腻考究。其瓦当、滴水、户对、砖雕均造型古雅，做工绝伦。建筑群由南到北依次分布有戏楼、观戏楼、钟鼓楼、过殿、正殿。在建筑群的正殿、过殿、戏楼等处保存有数十对较为完整的柱础石。

北五省会馆柱础石多以青石刻成。由于石的原料得诸自然，且能长期保存，加之工匠多出自南方，细腻与精良的雕工使得这些柱础石等石雕构件与建筑及其环境融为一体。材料质感和景物协调一致，给人以庄重和美的享受。会馆的柱础石浮雕通常雕刻于柱础石四个面上，这是一种依附于建筑构件表面空间的一种装饰性浮雕形式。这一类浮雕由于在建筑物中所处位置不甚显眼，一般不着重于表现重大题材，更多是起到一种依附与烘托建筑氛围的作用。由于紫阳在清代为川陕交通要道，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孕育出南北兼容的艺术面貌。柱础石浮雕的内容及形式也活泼自由、多样丰富、寓意吉祥，兼具南北文化风貌。浮雕内容多为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单独或组合人物以及传统抽象吉祥装饰纹样等。

其中，植物图案有：牡丹、兰草、荷花、桃花、芍药、绣球、梅花、石榴等，如图1。

图1 植物图案

动物图案有：龙、凤、虎、鹿、猴、马、兔、松鼠、喜鹊、蝙蝠、鹤、象、鹭鸶等，如图2。

图2 动物图案

人物图案有：射虎图、捕鱼图、“莲”生贵子等，如图3。

图3 人物图案

吉祥图案有：云纹、龙纹、缠枝纹、如意、八宝、葫芦铜钱、八卦图等，如图4。

图4 吉祥图案

北五省会馆由于地处水路交通要道，其柱础石浮雕内容除了北方民间常用的蝠鹿鹤（寓意福禄寿喜）、梅兰竹菊四君子、松鹤延年等图案外，还往往离不开渡船、河水、水鸟等相关内容，亦有反映农耕渔猎的生活生产场景。由以上纹饰内容可以看出，柱础石浮雕图案多为当时百姓喜闻乐见的内容题材，主要描绘日常百姓生活，寓意美好吉祥，具有中国传统吉祥文化的象征意义。这些富有生活气息的浮雕，一方面烘托了北五省会馆室内的空间氛围，起到装饰美化环境的作用；另一方面又展现了当时南来北往的商人期盼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表达出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及情感的寄托。那时候的民间艺人巧妙地将绘画和雕塑结合起来，运用传统绘画的构图和透视方法，将描绘对象从圆雕压缩为浮雕效果，将动植物按照民间习俗组合，高度的概括和夸张，在方寸间经营位置。部分装饰性图案设计采用连续、重复、对称等手法，这种雕刻手法对后世影响颇大，并多为效仿。

二、造型各异，生动传神

安康市紫阳县山水秀逸，地域特色十分鲜明，因盛产茶、桔、药材而闻名。明清时期南来北往的南方商贾移民甚多，故北五省会馆为安康一时之盛。这里古建筑历史悠长，自魏晋南北朝时期至明清，外来的移民和能工巧匠带来了新的建筑技能，其建筑风格南北兼具，构图或饱满、或简约。这些雕刻技法流畅细腻的石雕构件，以其造型各异、生动传神、丰富多彩的艺术形象，使整个建筑群具有古朴典雅、美观大方的色彩。将它们应用于建筑上，更增添了建筑的华贵庄重，呈现出独具个性的石雕魅力。北五省会馆柱础石浮雕雕刻手法各异，运用了具象、抽象、写意等多种艺术表现方法。

图5 《射猎图》

图6 《捕鱼图》

图5是《射猎图》，此浮雕构图饱满，刀工有力，人物形象生动。画面由三部分组成，手持弓箭的人、腾云的兽、以及起装饰作用的山石。画面中人物左手持弓箭，身体微微后倾，面部与躯干皆朝向观者，眼神微微斜昵，嘴角微扬，箭已射出，似乎胸有成竹；野兽腾云，悬于画面右上角；画面右下方为山石，仅达人物腰高，稳稳平衡了构图。工匠在设计画面时，运用中国传统的绘画观念，将自己心中所想要着重表达的物体强化放大，有意忽视了正常的大小比例关系。此图中，人物占据画面的大部分面积，并进行了夸张和变形的艺术处理；人物形体大于山石和兽，打破焦点透视的观念，强调了画面的重点。

图6是《捕鱼图》，此浮雕颇具生活情趣，构图依然饱满，似与《射猎图》为同一工匠。此图中，两妇人端坐于船头船尾，面部空间压缩，神态温和安详，笑容可掬。船头妇人半侧面，双手用力提一条大鱼。鱼儿瞠目挣扎，水中两条小鱼追随，与大鱼四目相对，依依不舍。船尾妇人划桨，近乎正面，圆脸细眉，清秀可爱。小船儿两头弯弯，几道有力的横线横于画面下三分之一处，勾勒出船身。船身浮于水面，似乎在轻轻动荡，下方两条简练概括的起伏水波纹，给平稳的画面带来一丝动感。此小船应为典型的陕南乌棚渔船，船中间的小小乌棚，增加了画面的空间深度和分量感。

图7 《马》

图8《猴子蟠桃》

图7、图8为动物图案《马》 《猴》，此组动物浮雕十分生动有趣。图7中，马儿作前行回首状，四肢雕刻简练有力，颇有肉感，双耳一前一后，颇具趣意。马的鬃毛、树叶以及山石皆以阴刻曲线装饰，富有韵律。构图繁简得当，线条柔中见刚。图8中，猴子与蟠桃为陕南民间常用的吉祥图案。猴子雕刻灵动可爱而夸张，动态特征也十分明确：圆睁双眼、扁耳尖嘴、手捧蟠桃、弓背弯腿。桃树硕果累累，分量感十足，叶片肥厚，雕刻朴拙有力。

由以上多幅浮雕图案可以看出，中国传统艺术中构图和透视的处理方法为：夸张主体人物比例、动态，社会地位高的或画面主体人物常常占据画面的主要位置，并且形体要大于次要人物或事物；次要人物或事物面积和体量感要小于主体人物。在中国传统艺术中，常常会出现主次之分、等级之分的艺术创作规律，即强化主要的，弱化次要的，重点突出，主次分明。这种主动处理画面的艺术观点，是中国传统艺术的精髓。

这几组具有代表性的浮雕图案，展现了清代陕南民间柱础石浮雕造像注重对当时人们生活审美趣味的表达。石雕画面富有装饰美，具有韵律感；动植物造型夸张、简约；人物刻画生动传神。安康地处南北交汇之处，以移民文化为主。其雕刻兼具南北特色，雕刻秀美而灵动，不求形似，强调气韵；技法熟练而质朴，刀法坚定有力，依形体而走，刚柔并济；构图透视传承中国传统的散点透视方法，造型夸张而富有装饰感。整体雕刻风格清新、注重小情趣，有别于同时期北方的粗犷豪迈与南方的细腻繁复风格，具有独特的陕南地域性的特点和比较典型的清代陕南民间浮雕清新典雅、稚拙可爱的造像审美特征，是当时民间艺人智慧的体现。

三、南北兼容，自出机柕

安康位于陕西省东南部，南依巴山，北靠秦岭，南北分明；三千里汉江，浩浩汤汤；汉江一脉，源远流长。它与陕北、关中截然不同，其山川、风物、人文具有南北交汇融合之地域特征，有着独特的自然禀赋和人文特色。

北五省会馆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决定了石雕构件题材的多样性和内容上的宽泛性。安康紫阳这块神奇的土地，受巴蜀文化、荆楚文化、移民文化等多种文化浸润，无论汉江黄金水道还是茶马古道，人流物流信息流皆融入进来。物质的丰厚必将助推社会人文的繁华，也必然引发艺术的多样性。柱础石浮雕与其他艺术门类一样，其表现题材和内容也自然就呈现出宽博、多样而繁杂的样貌。

因地域文化背景和审美个性化的差异，紫阳北五省会馆柱础石雕刻技法及表现形式与毗邻地区相比，差异性显而易见。在此类石雕构件中，巴蜀石雕的风格是神秘怪异，陕南汉中石雕有两汉文化的大气浑朴，关中平原石雕正大朴拙，襄阳丹江石雕高古苍凉，而陕南紫阳石雕的风格则是舒缓、平和、精致和小巧。

总体来说，南北兼容的艺术风貌的产生，离不开地理位置和政治、历史、文化发展变动等原因。安康紫阳特殊的码头文化也酿就了其文化的醇厚与独具魅力的芳香。紫阳历史悠久，其繁荣时期也正是内陆发展的重要历史节点，从而形成了物阜民康、安定祥和的社会环境。另外，大量移民迁徙至此，由于历史背景沉淀不同，民族信仰和民风民俗差异，不同文化间的相互借鉴、取舍、包容又碰撞出新的理念与创新。所以，其艺术表现结果必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关照、多呈其美、美美与共、兼容并蓄的民间艺术态势。

四、结语

安康紫阳北五省会馆是安康具有代表性的清代建筑群落，其柱础石浮雕艺术体现了清代安康民间造像艺术的特点，在安康古建筑石雕艺术中独具魅力，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和学术研究价值，深受人们喜爱，为世人称道。从这些浮雕中，后人可以感受到陕南民间艺术的风貌。同时，对柱础石浮雕艺术的研究也有助于继承发扬安康文化，可使更多的人了解、认识并喜爱这样一座立于山水之间的秀美康城。在积极打造“秦巴明珠、生态安康”的当下，北五省会馆中的诸多艺术遗存必将越来越受到社会的关注与学界的重视，也必将凸显其历史价值与时代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