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现代化人才，2018教育何为

全国教育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培养什么人，是教育的首要问题。

学前教育普及率怎样提升？中小学生如何减轻课业负担？怎么加快建设高水平的本科教育？以及需要一支什么样的教师队伍来实现人才培育的愿景？围绕着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这一根本问题，2018年，教育界交出了重拳出击的答卷，从个体接受教育的时序层面进行系统性规划，并逐渐完善。

培养人才也是教育现代化的方向目标。加速推进教育现代化，是从教育大国走向教育强国的必然要求，关系着中国梦的实现。而教育现代化的灵魂，就是人的现代化，要求教育充分挖掘人才成长的潜力，激发生命的发展活力。面对重大课题，从政策、制度到机制、办法，且看这一年提供了怎样的人才教育解决方案。

学前教育——朝着公益普惠迈进

2018年，对于从教30多年的应彩云来说，是个带有节点色彩的时间。

今年8月末，新一度全国教书育人楷模名单公布，来自上海市本溪路幼儿园的应彩云榜上有名，而她也是10位获评者中唯一的幼师。在接受采访时她说：“我做的事情太平凡了，把这样一个荣誉给我，可能是希望鼓励像我这样的幼教老师。”

在业内人眼里，应彩云已是国内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幼教专家，三十载如一日的一线执教并不“平凡”。同样不平凡的，还有这一年国家对学前教育投入了前所未有的支持。2018年11月15日，《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学前教育深化改革规范发展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发布。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以中共中央、国务院名义出台的第一个面向学前教育的重要文件，具有里程碑意义。《意见》提出，到2020年，全国学前三年毛入园率达到85%，普惠性幼儿园覆盖率达到80%；到2035年，全面普及学前三年教育，建成覆盖城乡、布局合理的学前教育公共服务体系。可以说，明确学前教育的公益普惠属性，是《意见》中给予高度重视的最关键要素。

事实上，在学前教育这块短板上，国家一直持续着“补齐”的措施。数据显示，1978年到2017年，我国学前教育毛入园率从10.6%快速增长至79.6%。党的十九大作出重大决策部署，要求“办好学前教育、实现幼有所育”，今年政府工作报告也写入了“多渠道增加学前教育资源供给，运用互联网等信息化手段，加强对儿童托育全过程监管”的内容。但需要看到，由于基础差、欠账多，该领域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突出，“入园难”“入园贵”依然困扰着老百姓。特别是随着“二孩”政策的全面放开，有质量的学前教育的需求愈发迫切，让《意见》出台的必要性凸显出来。

教育部基础教育司司长吕玉刚指出，入园难是因为公办园名额有限、大家抢着上，而入园贵主要反映在入民办园贵、民办园收费高。对于《意见》中的计划，难点其实更多在普惠性的覆盖率，要从2017年的70.6%实现近10个百分点的提升。

关乎体系的构建，资金投入是一方面，但根本的办法是从规划、建设上落实公益普惠的本质做法，把普惠性幼儿园建设纳入城乡公共管理和公共服务设施统一规划。《意见》给出的办法是两条腿走路：公办园和普惠性民办园的比例都要提高，尤其是前者，吕玉刚说，原则上到2020年，要在全国范围把“保基本、兜底线、引领方向、平衡价格主渠道”的公办园比例，达到50%的平均水平。

这个50%并不是指所有地区齐头并进，具体来说，区域、城乡之间情况差异较大，农村地区、脱贫攻坚地区还需要重点支持。一些省份已经做出了积极探索。比如山东省以县为单位制定总体规划，每年新建、改扩建幼儿园2000所以上，新增学位50万个，从布局结构优化上，在城镇按照每3000到5000人居住区设置1所6个班以上规模幼儿园的标准建设配套幼儿园；在农村每个乡镇街道建设至少一所达到省级示范性幼儿园标准的公办幼儿园，按照覆盖3000至5000人口的标准建设村办幼儿园。

师资不足同样制约着学前教育的发展。例如在乡村地区，幼师们也有提升培养层次的强烈渴求。多年的支教中，应彩云时常能碰到翻山越岭赶来听课的老师，甚至刚做完手术、用担架抬也坚持来现场的教师。为满足他们的需求创造条件，也是解决城乡教育资源配置失衡的题中之义。

“孩子是天我是云。”把孩子看作天，让他们永远高高在上，自己作云，为天空的纯净变换、行走，这是应彩云的教育信条。学前教育绘就了生命最初的底色，奠定了国家未来人才竞争力的事业，我们期冀着有更多“云”加入，而当公益普惠的机制有机运转，才能把这片“天”装点得更美丽。

中小学减负——“荡起双桨”需破釜沉舟

12月初的周末，寒风刺骨的北京市海淀黄庄街头，一双双“大手牵小手”——家长带着孩子从四面汇聚，又奔向八方课外培训机构。很快，这里就随着一则新闻再度引起关注，只不过这次是因培训班扎堆儿而得名的“疯狂黄庄”被整治。

今年可谓校外培训机构的“多事之秋”，整改紧锣密鼓。截至12月12日，全国共摸排40万所校外培训机构，发现存在问题机构27.3万所，已整改24.8万所。据不完全统计，不包括工作进展情况通报在内，国务院和教育部今年针对校外培训机构已经正式发文不下5次，同时下令清理规范竞赛活动，逐步取消各类特长生招生，从渠道环节为学生“减负”铺路。

然而，从1955年出现在教育部下达的指示中，“减负”喊了几十年，期间起落不同，但从近些年的总体状况看，却成了“减不下来的负”。单从近视率指标便可知晓：小学生为45.7%，初中生为74.4%，高中生为83.3%，全国近视中小学生超过1亿人。不仅如此，负担还有低龄化的趋势：《意见》中就强调，开展幼儿园“小学化”专项治理行动，坚决克服和纠正“小学化”倾向。

“减负”多年不见效，民办教育机构对家长和学生的裹挟自然是原因之一，但并非症结的关窍所在。21世纪教育研究院发布的《教育蓝皮书：中国教育发展报告（2018）》中分析，围绕“小升初”升学竞争以及教育培训市场无序发展，迫使家长自愿“加负”，优质教育资源短缺及其在公立和私立学校的失衡配置才是根本原因，而单一的应试选拔则是关键。

真正落实“减负”，需要的是破釜沉舟的措施。例如：均衡教师资源，强化公办学校主导的基础教育办学格局，改革考试评价制度，提高学校教学质量等。

眼下，新高考已经在局域展开试点，从顶层设计深化招生考试改革，为学生的多元发展创造条件。从学生个人发展来说，素质教育始终是我国基础教育领域强调和重视的，同“减负”可谓相得益彰。素质教育的实施中，“减负”是目标，让学生拥有更多时间、空间完成自主学习和自我发展；而没有“减负”，也不可能推行真正的素质教育。目前，许多人对素质教育的理解还不够，且各学段素质教育在内容、方法上“各自为政”，也是导致“减负”难减的原因之一。重庆谢家湾小学校长刘希娅认为，把素质教育理解为一种教育方式和手段，局限在课外活动、吹拉弹唱、校本课程等方面的认识是浅层次的，要往纵深发展，从课程设计、学习方式、成长方式、学科教学教育等方面贯穿素质教育思想。

必须指明的是，素质教育也好，“减负”也罢，并不是不抓学习，实际上，把学习质量提升上去，家长就不会纠结地给孩子“加负”。“‘减负’需要对公立学校管理的‘系统定位’。”北京第四中学校长马景林阐述，具体来说，就是学校在控制学生在校时间时，必须用有意义的内容将课余时间安排到位；在控制校内作业量时，强调个性化和总体学习负担的控制；在控制教材和考试的难度时，坚决不能牺牲质量，“否则不但减不了负，还会损害到学校，甚至国家的学科建设”。只有合理、科学和系统的“减负”，才能把“荡起双桨”的时间还给孩子。

客观上，“3点半难题”普遍存在，有必要从需求侧给予“减负”这项综合性工程多样化的选择。教育部部长陈宝生曾指明，治理整顿是为规范校外培训市场秩序，而非关闭整个市场。除了切实构建其规范发展的长效机制，地方政府也注入了力量，不少地区出台了弹性离校制度。目前全国24个大城市总体上有近7成的小学开展了课后服务，北京、浙江、广东等13个省份出台了课后服务实施办法，如上海、南京等地通过政府购买社会服务的形式，与第三方机构合力为中小学生组织课后活动。

本科教育——固好高教的根本

基础教育拼命下“减负令”，高等教育却在呼吁“增负”。

改革开放40年，也是高等教育完成跨越式发展的40年。高等教育大众化水平显著提高，在学总规模达到3699万人，规模位居世界第一。今年，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加快“双一流”建设，表明国家进一步聚焦内涵式发展。然而，本科生上课开小差、逃课、应付作业的现象屡见不鲜，形成了一个“怪现状”：在经历了12年辛苦学习和高考艰难的“厮杀”后，部分年轻人梦寐以求的竟是挥霍生命的无所事事。

面对问题，怎样推进高等教育强国的建设？年初，教育部发布了我国高等教育领域首个教学质量国家标准，即《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类教学质量国家标准》，涵盖了普通高校本科专业目录中全部92个本科专业类专业，涉及全国高校56000多个专业点。而到了6月，新时代全国高等学校本科教育工作会议召开，这是改革开放后教育部第一次召开全国会议专门研究部署高等学校本科教育工作。在会上陈宝生表示，中国教育“玩命的中学、快乐的大学”的现象应该扭转。对大学生要合理“增负”，提升大学生的学业挑战度，合理增加大学本科课程难度、拓展课程深度、扩大课程的可选择性，激发学生的学习动力和专业志趣，真正把“水课”变成有深度、有难度、有挑战度的“金课”。

“高教大计、本科为本，本科不牢、地动山摇。本科教育在高等教育中是具有战略地位的教育、是纲举目张的教育。”当时陈宝生的字句铿锵。办好高校，人才培养是本，本科教育是根。本固才能枝荣，根深方可叶茂。很快，教育部围绕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能力这一核心点，在10月重磅推出“新时代高教40条”，决定实施“六卓越一拔尖”计划2.0。一系列措施旨在到2035年，形成中国特色、世界一流的高水平本科教育，为建设高等教育强国、加快实现教育现代化提供有力支撑。

而自下至上的求索层面，西湖大学的成立是标志性事件之一，也是民办教育一年中的高光时刻。作为国内第一所公助民办研究型大学，西湖大学还开创了中国高校的一个先例——从博士生再到本科生的培养顺序。校长施一公表示，未来学校将进行人才培养模式、科技评价标准和现代大学管理机制的探索。高校与市场、社会的深度互动导向，能够为培养人才带来哪些改变，令不少业内人士心存激荡的寄望。

为什么这所新型大学的成立获得如此高度的关注？高校培养人才怎样卸掉包袱、与时俱进？或者说得直白些，为什么我们的教育会出现不同学段增减负担的悖论？一流人才该通过怎样的标准筛选？

时代呼唤着适应经济社会发展的全方位复合型人才，从宏观来看，是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往微观上说，是实现个体的人生价值。现阶段，“严出”的本科培养模式初露端倪，但“增负”的落地仍需克服困难，比如教师对本科教学投入不足、学生“混大学”的认知谬误、被淘汰后退出机制尚不完善等。背后的关键是扭转不科学的教育评价导向，改变刻不容缓。

教师队伍——锻造高素质专业化的连接点

评价体系的改变，不仅关乎学生，也涉及每一名教师。

兴国必先强师。教师处于教育体系的终端输出位置，是教育制度、教研、课程与学生的连接点。教师的水平决定了教育的品质，现代化人才的培养，离不开一支具有现代化素养的教师队伍。今年初，《关于全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公布，将造就高素质创新型教师队伍提到了国家战略发展的高度。充分建设和利用教师发展中心的功能，提高整体教师的专业能力，成了贯穿全年教育工作的重点之一。

如何锻造这批中华民族“梦之队”的筑梦人？首先是评估体系的“松绑”。长久以来，管理过细和考察过多的问题都存在于教师队伍建设中。以高校为例，教育行政部门将论文、科研课题、荣誉奖励等作为评估高校的大比重因素，直接导致了高校对教师施加论文和职称的考核压力，严重遏制了教师对本科教学的投入。一场“放管服”改革悄然展开，清理“五唯”成了年末吹向高校的“清风”。这是继清理“四唯”后教育部再挥刀，要肃清学术生态，“从根本上解决教育评价指挥棒问题”。不过一些年轻教师担心，打着改革的名头降低和虚化标准，清理变成特权、学阀当道。

“学术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不是以自己的标准来证明，而是通过对国家和世界的服务来证明。”中国教育发展战略学会名誉会长郝克明说。推进人才评价改革的关键在于认识其发展规律，清理的战略要更审慎周全地设计，形成系统化的替代方案，不断完善管理体制。

专家指出，当前亟须健全教师的培养培训体系。不单高水平综合大学要来开展教师教育，还要建构一个质量相对稳定的师范院校体系来完成人才的输出，并激活学校对于教师培养的活力因子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师德师风建设被突出到今年政策发布中的重要位置。接连发布的三条行为十项准则，为教师划定了基本的职业底线。育人者先育己，言传身教，才能完成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

任何职业发展的动力是建立在认同基础上的，职业认同度不高的好老师根本不存在，而职业认同也是师德的核心。应彩云就收到过不少善意的“劝告”，建议她“从一线优秀老师到园长行政岗位再到教育局当教研员”，但她终究因为热爱坚持在一线。社会尊师重教，保障教师的收入水平，是增强其职业荣誉感和幸福感的重要手段。特别是对于学前和乡村教师，尽管政策已经倾斜，但不尽合理的结构和不高的补充质量依然制约着这部分群体的建设。

“给教师压担子、指路子、出点子、给位子、发票子”，两会上陈宝生如是说。调整分配政策，实现编制内外同工同酬，把教师留在课堂上，这样的说法不是空话。上述关于教师队伍建设的意见中将教师工资的相关表述修改为“健全中小学教师工资长效联动机制，核定绩效工资总量时统筹考虑当地公务员实际收入水平”，“实际收入水平”取代了原先的“收入水平”，是为教育造血的切实举措。当教师更拥有职业自豪感，便会回馈给学生更多，继而作用于社会。事实上，改革无论怎样深化，终究是围绕着人的变化。让教师与学生各得其所，获得发展，实现教育价值的最大化，这是站在社会与时代发展的交叉点，教育者所要思考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