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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选举背后的金钱暗流

2019-01-04迈耶黎爱

书摘 2018年9期
关键词:科赫安利共和党

☉[美]简·迈耶 著 黎爱 译

在2010年5月17日的纽约大都会歌剧院,伴随打着黑领结的观众们的掌声,一名身材高大、神情快活的亿万富翁轻快地大步迈向舞台。这是美国芭蕾舞剧团第70届年度春季盛会,而大卫·科赫因作为董事会成员的慷慨而得到荣誉。作为长期的古典芭蕾崇拜者,他最近为即将到来的演出季捐赠了250万美元,而在此之前也捐赠了数百万美元。科赫收到了一个象征性奖励。此时,他身边是这次盛会的两名联合主席,身着桃红礼服的社交名媛布莱恩·特朗普以及着翡翠绿的来自政治世家的卡洛琳·肯尼迪·思考斯伯格。

这次盛会标志着科赫正式成为纽约最杰出的慈善家之一。在70岁的时候,他因令人印象深刻的捐赠历史而得到认可。2008年,他捐赠了1亿美元,将林肯中心的纽约州剧院大楼现代化,现在这所大楼以他的名字命名;他捐赠了2000万美元给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恐龙厅以他的名字命名;那年春天,注意到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外喷泉的老旧状态,他承诺拿出至少1000万美元用于改造;他还在纪念斯隆凯特林癌症中心担任董事,在那里他捐款超过4000万美元,一个教授职位和一个研究中心以他的名字命名。

在纽约慈善圈里,大卫·科赫靠自己的权力成为名人。在一群公关顾问的帮助下,他塑造出令人印象深刻的公众形象。一名伙伴说,科赫曾透露,他每年将40%的收入捐了出去,他的总收入估计约为十亿美元,这还大大帮助他减轻了税负。然而,他的支出还有另一个面向,那时大部分是保密的。虽然大卫很高兴能把名字写在全国最受尊敬爱戴的文化和科学机构上,并对芭蕾舞团公开表示崇拜,但他家族的惊人政治支出则更为私密。

经过多年,科赫兄弟巨大政治阴谋的模糊轮廓才会通过必须的公开报税开始浮出水面,而完整故事也许永远不会被人知晓。不过在右翼攻击希拉里·克林顿而引发的案件中,最高法院的判决,让这个家族的隐秘支出进入选举上野心勃勃的新阶段。为大卫·科赫兄弟俩工作的行动人员悄悄地将30年的思想机构建设转化为一种类似并对抗两大政党思想机构的机器。而他们的机器不代表有广泛基础的支持,而是由美国一小部分最富有的家庭提供资金,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他们现在可以花费全部财富来影响这个国家的政治。

2010年1月21日,最高法院在“联合公民”案中宣布了一个5:4的判决结果,推翻了一个世纪以来禁止公司和工会给候选人不计一切的投入花费。法院认为,只要企业和工会不是把钱交给可能腐败的候选人,而是交给支持或反对候选人,而且在技术上独立于竞选活动的外部团体,他们就可以花费无限资金来帮助他们选择的任何候选人。为了达成判决,法院接受了公司和公民一样享有言论自由的权利的观点。

索罗斯

该案的决定也很快推翻了个人给外部组织的金钱限制。以前,给政治行动委员会的捐款上限为每人每年5000美元。但现在法院认为,只要不与候选人竞选活动协作,就可以没有捐款限制。不久,为获得无限捐款而设立的组织被戏称为“超级PAC”,因为它们得到了极大提升的新的力量。

批评者例如理查德·波斯纳,这名明智而打破旧习的保守派联邦法官就宣称最高法院在“天真地”思考,指出“从腐败的观点出发,很难看到‘超级PAC’捐款和直接竞选捐款的实际区别”。而正如《纽约客》作家杰弗里·图宾总结的,直接影响是“给予富人差不多完全的行动自由,随心所欲花钱支持他们喜欢的候选人”。

在近四十年里,一小群极富的活跃分子希望通过超出法律允许范围的支出来影响美国政治,他们一直不满于法律限制。有一个家族格外不懈地斗争,那就是密歇根的德沃斯家族。这个家族打造了非凡的美国商业传奇——安利(Amway)直销帝国,其成员也是科赫捐赠网络的坚实力量。1959年,两名儿时伙伴理查德·德沃斯和杰·凡·安德尔在密歇根州艾达(Ada),大急流城的一个郊区,建立了安利公司。这家私营公司到2011年,每年收入近110亿美元。

德沃斯家族是荷兰归正教会的虔诚信徒,这个教会是由荷兰移民带到美国的加尔文教派的变节分支,移民们大多定居在密歇根湖附近。到20世纪70年代,该教会已经成为基督教右翼充满活力、而有人会说是充满恶意的中心。成员们长期反对堕胎、同性恋、女性主义和现代科学,认为这些东西与他们的教义冲突。在加尔文主义的传统中,排斥政府干预并崇尚苦干和成功的自由市场经济理论,也被许多追随者接受。在有极端观念的团体里,没有比德沃斯家族更极端或者说更活跃的了。与创立保守主义运动的其他一些家族相比,他们在密歇根州之外不太出名,但也几乎没有家族比他们发挥更大的资助者作用。他们支持了许多事业,也包括了科赫的捐助人网络。虽然他们在社会问题上的观点比科赫兄弟更加反动,但他们也与科赫兄弟一样强烈反感监管和收税。

1975年,大急流城的共和党议员杰拉尔德·福特成为总统后,安利公司的政治影响力的效用就变得格外明显。在联邦贸易委员会对安利公司进行调查的时候,德沃斯和凡·安德尔在总统办公室与福特进行了长时间的会谈。不久之后,福特的两名高级助手成为德沃斯和凡·安德尔新创企业的雇员。他们参与其中的消息浮出水面后,两名助手离开,但后来安利又雇用了其中一人作为华盛顿的说客。与此同时,也许是巧合地,联邦贸易委员会对安利是否属于非法传销的调查宣告失败,结果只敲定公司对经销商能赚多少钱的广告带有误导性。

公司的政治行动主义是如此异常的激烈,以至于当时一名贸易委员会的律师告诉《福布斯》,“他们不是生意,而仿佛是种准宗教的社会政治组织”。事实上,正如吉姆·菲利普斯—芬在《看不见的手》中所写,“安利不仅仅是一家简单的直销公司。它是一家以传教士般的热情致力于倡导自由企业思想的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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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德沃斯家族能够给选举花多少钱,受到法律限制。1974年水门丑闻发生后,国会制定新的捐款限额,并建立总统竞选的公共资金。反对者围绕着新规则努力寻找方法。1976年,他们部分地成功了,最高法院裁决共和党参议员候选人威廉·巴克利的弟弟詹姆斯提出的案件时,废止了“独立支出”的限制。这开启了大捐助者不断扩张势力的机会。

1980年,理查德·德沃斯和杰·凡·安德尔带头采用“独立支出”的方式,成为支持罗纳德·里根竞选花钱最多的人。到了1981年,他们拥有的头衔反映出其增长的影响力。理查德·德沃斯是共和党全国委员会的财务主席,而杰·凡·安德尔领导美国商会。在华盛顿,这对伙伴出尽风头,他们在停靠于波多马克河的安利游艇上举办豪华聚会,参与者包括共和党大人物以及来自十几个安利经营的国家的显要人物。贫穷荷兰移民之子德沃斯现身时的造型仿佛好莱坞巨星,他戴着闪烁的小戒指,驾驶着劳斯莱斯。

然而,1982年德沃斯和凡·安德尔两人受到了刑事指控,安利创始人的巨大资金也没能撤销加拿大政府对其税务欺诈的调查计划。丑闻爆发时,当时的《底特律自由新闻报》记者凯蒂·麦克金赛和保罗·马格努森的报道,使习惯了德沃斯和凡·安德尔的爱国与虔诚形象的读者大感震惊,他们揭露了直接来自老板办公室的长达13年的精心设计的税务骗局。他们揭示,最严重的事情包括,安利曾秘密授权采用创制假发票的方案,使得加拿大海关官员错误低估他们公司出口到加拿大的产品总额。从1965年到1978年,安利也因此欺诈性地逃过了2640万美元的税款。

安利谴责这番新闻报道,并威胁要向《底特律自由新闻报》发起5亿美元的诽谤诉讼。但公司隔年发表了一份简短声明,宣布承认欺诈加拿大政府的罪行,并将支付2000万美元罚款。作为交换,认罪协议要求撤销对包括德沃斯和凡·安德尔在内的四名公司高管的刑事指控。1989年,安利支付了额外的3800万美元以应对相关民事诉讼。

德沃斯很快不再担任共和党全国委员会的财务主席。

但无论如何,德沃斯家族仍是共和党和日益兴盛的保守主义运动的大金主,还赞助了撤销竞选财务法的种种活动。从1970年起,他们开始将至少2亿美元导入新右派基础建设的几乎每一个分支,包括智库,例如遗产基金会,还有学术组织,例如在大学校园资助保守主义出版物的个人主义者院际联合会。“在过去的50年里,没有一个共和党总统或总统候选人不知道德沃斯家族”,密歇根州的共和党前主席索尔·安努季斯说。

德沃斯家族还深入参与了秘密的全国政策委员会,该组织被《纽约时报》描述为“全国几百位最强大保守主义者的鲜为人知的俱乐部”,一年三次“在秘密地点闭门进行机密会议”。会员的名单是秘密的,但我们了解它与科赫研讨会的许多参与者有重叠。查尔斯·科赫接受过来自全国政策委员会的奖项,但他并非该组织的成员。用理查德·德沃斯的话来说,这里就是个把“实干家和实捐者”聚集在一起的地方。

德沃斯家族与法律的冲突只是使他们更大胆。1994年中期选举期间,安利给了共和党250万美元,这是美国历史上已知的来自企业的最大一笔软资金。1996年,廉洁政府的相关组织批评这个家族又通过向圣地亚哥旅游局捐赠130万美元,来帮助宣扬在那里举行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的那一年,绕开竞选捐款限额。

到那时,老理查德·德沃斯把安利的管理权传给了他的儿子,被人们称为迪克的小理查德。小德沃斯持有和父亲相同的政治和宗教观点,但他在生意上是实用主义者,将这家积极的自由市场公司深入扩张到中国。

迪克与密歇根州荷兰归正教会社群另一豪门家族的贝特斯·普林斯成婚,增加了德沃斯家族的声望和财富。她的父亲埃德加·普林斯创立了一家汽车零部件制造公司,该公司在1996年以13.5亿美元现金售出。同时,她的弟弟埃里克·普林斯成立了全球安保公司黑水,记者杰里米·斯卡希尔描述它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雇佣军”。

操纵美国的超级富豪

最终成为密歇根共和党主席的贝特斯·德沃斯,据说是和她丈夫不相上下甚至更厉害的政治野心家。在她的支持下,2002年迪克·德沃斯为了将更多时间投入政治事业而停止管理安利。然而结果令人沮丧。迪克·德沃斯没有成功成为州长。

在实现他们保守主义愿景的热情中,至关重要的莫过于德沃斯家族消除政治支出限制的使命。多年来,这个家族资助了挑战各种竞选金融法的法律行为。这场战争的起点是詹姆斯·麦迪逊言论自由中心。这个非营利组织的唯一目标是,结束政治中对金钱的所有法律限制。

大多数反对竞选资金限制的大捐助者都是保守派,但也有少数极富的自由派民主党人属于这个精致俱乐部。2004年,支持民主党的外部组织花费了一亿八千五百万美元——比共和党外部组织的花费多两倍不止——用来阻止小布什连任,不过结果失败了。这群人中突出的是纽约对冲基金巨头乔治·索罗斯,他是美国入侵伊拉克的反对者,认为布什总统是个祸害,以至于他发誓,如果能够确保成功的话,他愿意花尽全部70亿美元的财富来打败他。据了解,在民主党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索罗斯将超过2700万美元倾泻进外部的支出选项,包括527家组织。也是在同一年,共和党人用同样的机制资助了对约翰·克里发起的“快船”攻击。后来,联邦选举委员会裁定,巨额的外部支出计划违反竞选财务法,并且向两党的违法者征收高额罚款。索罗斯仍然活跃在包含意识形态的慈善事业,花费数亿美元支持人权和公民自由的组织网络,但他基本上不再给出惊人的竞选捐款。

吉姆(波普)以特定顺序向最高法院呈现某些问题,“我们有一个十年计划来解决一切,”他告诉《纽约时报》,“如果我们做得正确,我想我们差不多可以废除被称做竞选财务法的整个管制。”(洛杉矶洛约拉法学院选举法专家理查德·哈森说,“他是一个诉讼机器。”)

就在几年之前,这种说法还会显得可笑,而事实上,起初没有人认真对待波普。他灰色蓬松的披头士发型和教条性的法律风格,以及他的极端观点,着实受到一位联邦法官的嘲笑。当时他正辩称,一部攻击总统竞选人希拉里·克林顿的夸张影片作为新闻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60分钟》播出,它同样应该得到第一修正案的保护。这部名叫《希拉里:电影》的冗长影片由“联合公民”制作,这个组织是老牌右翼,素有制作恶意竞选广告的历史。而问题是,正如最高法院解释的,《希拉里:电影》是受保护的言论形式,还是支持者的企业政治馈赠,后者能作为竞选捐赠而受到控制。

在减税慈善的富有捐助者的支持下,案子一件接一件,波普已经重创了现代竞选财务法的基础。他达到了目的,在某种程度上利用了自由派公民权利和言论自由的语言,来反对他们自己的做法。这是有意的策略。保守派法律运动的先驱克林特·博利克,他的司法研究所的启动资金来自查尔斯·科赫,他认为右派需要通过坚持呼吁自己的“相对权利”来打击左派。因此,“联合公民”被说成作为公司来行使他们言论自由的权利。正如保守派希望的,这个观点削弱并分化了左派,甚至吸引到第一修正案的传统自由派拥护者的支持。

尽管民调不断显示,大多数美国公众——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皆是——支持严格的支出限制,但导致废除这类法律的关键挑战,是由极富的少数人——科赫家族和他们的超富保守派活动集团——发起的。

2010年,最高法院在“联合公民”案中宣布的判决结果,向富人和他们的政治工作者传达了一个信息,即当他们开始筹集并支出资金时,可以不受惩罚地行动。法律迷雾和政治污点不复存在。

很快,在科赫捐赠者峰会上的承诺数额开始飙升,2009年6月西恩·诺布尔筹集到了1300万美元,而后一年的一场筹资会议,几乎达到9亿美元。“最高法院的决议根本上提供了好管家的正式认可”,“美国十字路口”机构主席史蒂文·劳承认。“美国十字路口”是保守派的超级PAC,由共和党政治活动家卡尔·罗夫在联合公民案判决下达不久后成立。

然而包括奥巴马在内的批评者认为,这种变化将产生更严重的后果。在2010年的国情咨文中,奥巴马谴责法院的决议成为头条,说它“推翻了一个世纪的法律,我相信会为特殊利益——包括外国企业——打开闸门,在我们的选举中无限制地支出”。作为回应,出席这场讲演的最高法院陪审法官萨缪尔·阿利托被人看到摇头,嘴里说着“不是真的”。

另一个后果在于,“联合公民”案的决议将政党建立在广泛共识上的权力平衡,转移给了足够富有、热情愿意花费自己数百万美元的个人。按照定义,这赋予了非典型的少数人口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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