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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零点》的空间叙事

2019-01-02鲁向黎

文教资料 2019年30期
关键词:空间叙事阿加莎克里斯蒂

鲁向黎

摘    要: 如果用后现代的空间理论,分析古典侦探文学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就会发现:空间对于侦探小说举足轻重。《零点》中,不仅有传统的物理空间——故事发生的场所,即故事空间,而且在结构形式上有空间并置的现代特点,即具有形式空间。在作者构思谋杀过程中,存在多重指向的层次空间,即心理空间。《零点》,是一篇具有鲜明空间感的小说。

关键词: 空间叙事    阿加莎·克里斯蒂    《零点》

二十世纪后半期在理论界出现的“空间转向”使空间问题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但其实空间问题一直存在,尤其在文学作品中空间从来都是十分重要的元素。空间元素之于侦探文学更是不可或缺的构成要件。“在分析风格独特的侦探系列小说时,较之时间(历史、过去、未来)而言,其独特性或许与空间关系更为密切”[1]。在“侦探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中,空间元素可以说无处不在。如果用后现代的空间理论分析作为古典侦探文学代表的阿加莎的侦探小说,就可能会有不同的收获。“研究侦探小说中的空间叙事具有重大意义,不仅能够使空间叙事理论进入更多学者的视野,也使克里斯蒂的作品从更立体化的角度被解读”[2]。

龙迪勇在《空间叙事学》中将空间叙事分为四个层面,即故事空间、形式空间、心理空间和存在空间。发表于1944年的《零点》(Towards Zero)是阿加莎·克里斯蒂一篇非常优秀的侦探小说。按照龙迪勇的空间叙事理论来看,在这篇小说中,不仅有传统的物理空间——故事发生的场所,即故事空间,而且在结构形式上有空间并置的现代特点,即具有形式空间,在作者构思谋杀过程中存在多重指向的层次空间,即心理空间。因此,这是一篇具有鲜明空间感的小说。

一、故事空间

龙迪勇在《空间叙事学》中这样描述故事空间:“所谓故事空间,就是叙事作品中写到的那种‘物理空间(如一幢老房子、一条繁华的街道、一座哥特式的城堡,等等),其实也就是事件发生的场所和地点。”[3]

在侦探小说中,案发现场是最引人注目的元素,可以说所有的人物、线索都围绕这个中心展开。这一特点本身就决定了空间在侦探小说中的重要位置。案发现场就是故事空间。阿加莎·克里斯蒂深知一个精彩的谋杀故事必须有一个绝妙的空间作为舞台,因此她常常花费很多笔墨描述小说中的案发现场。在《零点》这篇小说的扉页,阿加莎直接绘出了一幅案发现场的地形图,以此建立读者对所发生的故事应具有的空间感。“图片的加入更好地展现作者悬念构造的思路,也使案件的叙述更为立体与形象”[4]。从这张地图可以很清楚地了解案发地海鸥角和复活节海湾、斯塔克岬、巴尔莫勒尔宅邸、渡口等几个有着密切关联的地点之间的方位关系,确立这种空间方位之后,谋杀就发生了。

9月的一天,内维尔和第二任妻子凯到自己的监护人特雷西利安夫人家度假,特雷西利安夫人住在海鸥角的一栋别墅里,年迈体弱,常年卧床。与此同时来到海鸥角的还有内维尔的前妻奥德丽和奥德丽的表兄托马斯,凯的朋友特德追随着凯也来到此地,住在海鸥角对岸的复活节海湾酒店,著名律师特里夫斯先生此时入住相邻海鸥角的巴尔莫勒尔宅邸。几天以后特雷西利安夫人在自己的卧室被人用钝器击伤致死。

经过三轮怀疑和推理,最终谋杀的真相被揭开。内维尔心理变态,妻子奥德丽难以忍受,于是约好和艾德里安私奔,结果艾德里安因车祸而亡,私奔计划落空。内维尔对奥德丽的背叛愤怒至极,耿耿于怀。他先是假装同意和奥德丽离婚,并对外宣称是自己背叛了奥德丽,以此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接下来他一边娶了年轻漂亮的凯为妻,一边装作要和前妻继续做朋友,约奥德丽一起到特雷西利安夫人家里度假。他故意杀死特雷西利安夫人,并制造种种证据嫁祸奥德丽,妄图将奥德丽送上绞刑架,以此报复奥德丽对自己的背叛。

谋杀的过程是内维尔先是和特雷西利安夫人故意发生争吵,然后出门去复活节海湾酒店,但他坐渡船到达复活节海湾之后,又立刻跳下海湾游回海鸥角,趁无人注意杀死特雷西利安夫人,然后游回复活节海湾酒店找到特德,证明自己不在案发现场。就在所有证据都开始指向奥德丽的时候,一个叫麦克沃特的男人因之前在斯塔克岬自杀未遂故地重游,看到了精神崩溃的奥德丽并相信她的无辜,于是经过推断认定,内维尔一定是从自己房间里系了一根绳子并一直垂到海里供自己攀爬,在确认了绳子的存在之后,他成功地帮助奥德丽洗脱了冤屈。

可以发现,整个谋杀过程与地点场所的变化密切相关。凶手从海鸥角走到渡口,坐船到复活节海湾,再游回海鸥角完成谋杀,最后再次游回复活节海湾酒店。凶手之所以要反复辗转海鸥角与复活节海湾酒店之间,正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附近的巴尔莫勒尔宅邸是凶手利用电梯故障杀死特里夫斯先生的另一个案发现场。斯塔克岬是案件的转折点,也是证人口中的目击现场。这几个地点与海鸥角相邻、相望的复杂地形,为谋杀提供了几乎完美的舞台。可以说,谋杀与空间密切相关,空间给谋杀提供了便利,提供了不在场的证据,也为谋杀提供了目击证人见证的机会,这正是故事空间的作用。

二、形式空间

龙迪勇认为:“所谓形式空间,就是叙事作品整体的结构性安排(相当于绘画的‘构图),呈现为某种空间形式(‘中国套盒、圆圈、链条等)。这是一种非线性的结构模式,传统的以因果—线性模式结构而成的小说无所谓形式空间。”[5]

《零点》这篇小说一共分为四个部分,虽然从整体上看,是按照时间的线性顺序叙述的,但前两个部分却非常特殊。第一部分是单独的一章,标题为《序幕:十一月十九日》,写了年迈的著名律师特里夫斯先生参加一场谈论的场景,并以特里夫斯先生拆开一封信而神情大变作为结尾。这个序幕为下文的展开酝酿气氛,铺设悬念。第二部分包括11个章节,标题为《“一开门,所有人都在那里”》。正如标题所言,谋杀案涉及的所有人在这一部分悉数登场。各个章节都是以时间命名的,分別为“一月十一日”“二月十四日”“三月八日”“四月十九日”“四月三十日”“五月五日”“五月二十九日”“五月二十九日”“七月二十八日”“八月十日”“八月十九日”。可以看出,这些章节的小标题是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排列的,但是时间并不连贯,而是跳跃性的。更关键的是,这11个章节叙述的是不同地点中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事,除个别章节在内容上有关联外,可以说彼此之间并无太多瓜葛。麦克沃特先生、巴特尔警司、特里夫斯先生和内维尔·斯特兰奇先生一家在案发前有着不同的人生和命运,各有行动和安排,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因此各个章节都是独立的,并没有人物、情节上的必然关联。正如标题:一开门,所有人都在那里,这个标题本身就强调了一种共时的并置关系。

这篇小说的前两部分看似是一种时间顺序,但这种顺序并没有太大意义,人物、事件、情节、地点都没有过多关联,即使把它们打乱顺序,重新排列,也不会改变情节的发展走向。这两部分在整篇小说中的作用是让所有涉案人物登场,谁先谁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都不能少,就像一幅拼图一样,每一块都在,缺一不可,否则就不完整了。这篇小说前两部分的结构具体又可以被称为拼图式的空间结构:“这类作品的一些章节就像是一个个的元件,可供读者按照某种秩序进行重组,但不管如何去做,有一点是不能忘记的:我们只有像玩拼图游戏似的把相关内容拼接起来,以组合成某种空间‘图式,才能发现小说的妙处。”[6]

《零点》这篇小说具有形式空间,更确切地说,它是线性模式与空间模式相结合的一种混合式形式空间,尤其在前两部分中,既有时间的先后顺序,又存在空间上的并置,在传统中有突破,在现代中又保留着传统。

然而尽管不同的人在相遇之前有着不同的人生轨迹,但他们却被一种神奇的力量共同拉向了同一个时空——九月的海鸥角,于是他们的人生轨迹因为一场谋杀而有了交集。“所有这些都汇集到特定的一点……然后,只待时机一到——便一拥而上”[7]。

三、心理空间

龙迪勇认为:“所谓心理空间,就是作家在创作一部叙事作品时,其心理活动(如记忆、想象等)所呈现出来的某种空间特性。”[8]在《零点》这篇小说中,作家的心理空间主要表现为对谋杀的三重设计,也就是说,《零点》中的谋杀不是单一的,而是真假参半、具有不同指向的多重陷阱。

首先,谋杀的第一重指向是内维尔·斯特兰奇。内维尔在谋杀发生的当晚和特雷西利安夫人发生争吵,而后离去。第二天特雷西利安夫人就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床上。在谋杀现场巴特尔警司发现了内维尔的高尔夫球杆,球杆上粘有死者的头发和血迹,在内维尔的房间还发现了沾有血迹被藏起来的衣服。这一切迹象似乎都表明内维尔是凶手。第二重指向是内维尔的前妻奥德丽。在被下了药而昏迷的女仆醒过来之后,她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她看到内维尔和特雷西利安夫人争吵之后走出了房间,而她进入房间看到特雷西利安夫人安然无恙,她还看到了内维尔出门去复活节海湾酒店。这一线索排除了内维尔的杀人嫌疑。但是人们不禁会问,那些指向内维尔的证据是怎么回事呢?无疑只能说明有人故意要嫁祸内维尔,可是谁和内维尔有仇呢?那只有奥德丽。在众所周知的事实中,内维尔背叛了奥德丽,奥德丽有足够的理由恨内维尔。接下来巴特尔警司發现内维尔的衣服上有奥德丽的头发和香粉,奥德丽沾有血迹的手套被藏在她房间外面的常春藤里,真正的作案工具是一把网球拍,且是左手拿的,所有人中只有奥德丽是左撇子。这一切表明奥德丽才是杀人凶手。最后,第三重指向也就是事实的真相是,托马斯指出当年是奥德丽不堪忍受内维尔的变态和艾德里安私奔,因此,不是奥德丽痛恨内维尔,而是内维尔要报复奥德丽。内维尔通过第一重证据将嫌疑指向自己,正是为了在第二重指向出现之后将嫌疑指向奥德丽从而摆脱自己的嫌疑。一般来说,经过如此复杂的推断之后,谁也不会再把嫌疑指向已经排除过的人。由此可见,内维尔是一个高明的凶手,他唯一的纰漏是不知道托马斯了解背叛事实,也不会想到有一个目击证人看到他顺着绳子爬回海鸥角。

由此可见,阿加莎在构思整个小说的过程中,精心设计了谋杀的三重指向。每一重设计都指向一个凶手,每一重设计都有完整的目标和行动。如果读者只看到一重,当然不能了解真相,而要了解真相,就必须把镜头多次拉回案发现场,多次回放,加入不同的证据和假设,就会出现不同的结果。不仅是作者具有多重心理空间,读者也必须识破这多重设计,在自己的头脑中看到多重镜头。这也对读者的阅读提出了挑战,如果没有多维的心理空间,就无法理解凶手的设计,也没有办法找出真相。

运用龙迪勇的空间叙事理论从故事空间、形式空间、心理空间三个方面分析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零点》,可以说是一种新的尝试。从分析中我们能够看出,侦探小说无论从内容、结构还是从心理层面都更具空间感,这为空间叙事理论在文本分析层面开拓了更广阔的场域。

参考文献:

[1]张莹.侦探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谋杀地图[J].安徽文学,2016(10):92.

[2][4]戴玉.阿加莎·克里斯蒂侦探小说中的空间叙事研究[D].哈尔滨:哈尔滨师范大学,2017.6.

[3][5][6][8]龙迪勇.空间叙事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563,563,163,563.

[7][英]阿加莎·克里斯蒂.周力,译.零点[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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