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笔记(组章)
2018-12-30墨凝黑龙江
墨凝(黑龙江)
小村变了
乡村撵着城市的背影,蹩脚地抄袭,却只蜻蜓点水照抄了点皮毛。
像荒地上忽然冒出的几朵小花,几座砖瓦结构建筑挤扁了原来的土坯房,自惭形秽的土坯茅草屋,像一声颓废的叹息随着落叶一起凋零。
再回乡村,昔日因诗歌而崇拜我的二歪,见了我也不再热情。
一只拴在木桩上不再村东、村西颠儿颠儿窜门的狗儿,冲我吠叫了一声,就代答不理地缩回了头,村中再听不见老黄牛的哞声。
一辆突突开过的小四轮,以乡村现代的速度与冷漠,粗野地扬了我一身尘土。
小村变了,变得我不敢认它,它也不敢认我。就像一个涂脂抹粉嗲声嗲气,被城市熏陶了一回的打工妹穿着高跟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四 婶
四婶吱嘎地推开了古老韵律的家门,盖座砖房一直是戳在四婶心底的一个梦。四婶省吃俭用一分一文地攒着,攒着梦里砖房的高度。
四婶头顶上的白霜,比去年更凝重了。四婶的脸比土坯房斑驳的墙还难看,除了褶皱还有沧桑。
四婶的大儿子打工去了,小老疙瘩去年也随哥哥去了深圳,四婶的枝头空了。
面对四婶,就像面对日益矮下去的土坯房,我想流泪。可我还是挺住了,四婶的心里压着一座砖房还有,沉重的牵挂都挺住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挺不住。
在乡村寻找昔日的老黄牛
写下这个题目,老黄牛就开始在我的心里反刍。它反复咀嚼的是草也是往事。
老黄牛拉的犁很沉重,可要求并不高,一把青草就让它感恩得不肯轻易咽下。
拉着乡村不紧不慢的日子,完成了使命的老黄牛,如今已被订在了历史的某一章节中变薄,牛皮连同昔日厚重的背影被挂在了,墙上当装饰画或封底。
一道无形的鞭影,在我的灵魂中高高举起——疼。
父亲把一块牛肉夹在我的碗里,漫不经心地说:吃吧,吃吧。
吃草的牛能反复咀嚼,吃肉的我们往往十分轻松。
被淘汰了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不知哪一天,我也成了老黄牛。
二 歪
二歪不再是流着鼻涕的愣头青了,二歪盖了二层小洋楼,二层的小洋楼是小村仰望的高度。二歪一夜间暴富了。
以前村长村西一跺脚村东跟着乱颤,现在二歪一跺脚整个小村都跟着乱颤。
二歪那个幸福啊,甩了结发的妻子如甩鼻涕,娶回了个如花骨朵般的姑娘,像小爱妃似的宠着。
二歪让村里的人羡慕与嫉妒得眼蓝,村里人不学雷锋,而是学二歪。
我回家乡的时候见到了二歪,二歪把脸仰到了天上,还不及陌生的狗对我热情,二歪和我从小是光腚娃娃,二歪一跺脚,我的心也忽悠忽悠地跟着颤。
我逃也似地离开小村时正是黄昏,二歪正趾高气扬地站在楼顶上,我真怕二歪一伸手就把夕阳也摘下来当锣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