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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香奴散文诗的艺术魅力

2018-12-30范恪

星星·散文诗 2018年8期
关键词:散文诗

范恪

在当代散文诗诗坛,香奴差不多算是一个异数:她拥有长达十几年的散文诗创作经历但因为搁笔太久而迟至近几年才再次活跃于文坛;她拥有为数可观的读者群迄今却未引起更多作者的关注和评论家的研究。在接连获得“2015年人人文学网年度最佳散文奖”、2015年“吉祥甘南”全国散文诗大赛金奖和2016年荣获“诗河·鹤壁”征文二等奖、曾参加第二届(青岛)、第十五届(甘南)全国散文诗笔会的盛誉下,香奴在新著《伶仃岛上》出版后的一次访谈中依然坚称“一章成功的散文诗,是应该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读者随着视线的游走,应该感觉到自己灵魂在人、在事、在景”[1],无疑,香奴和每个捧心于读者的真正诗人一样,当把作品呈现于世之际,读者受众永远是第一位的也是最中心性的。香奴的这种位标设定与出发点选择,恰恰给笔者以某种更为富有挑战也更有机趣的诱惑,愿意以纯读者的立场来进入文本,在获得大众经验与愉悦之后,反思和推演如下问题,香奴交出了什么样的文本与香奴抵达了怎样的书写。

在笔者看来,香奴的散文诗在藉助心理位移的走势中有着独我倾吐的真性情,在亦柔亦厉的语言风格形成中永葆呵气如兰的芬芳,在内外审视的开阔与细微俱到中实现书写的丰厚,在神性与知性兼备中完成一个人的心路。从某种意义讲,香奴的文字以情为经,情景浑融;在诗化与散文化之间居中而行从而实现了散文诗文体自觉;注重哲学观照与文化统摄,使得文本意蕴多向而意旨深邃;在语言拿捏中依赖“自然语”而时有“词典意义”的突破与所指的赋新;最终,以其明快而华赡、凌厉而决绝、深切而开阔的个体风格,具备了明晰辨识度和文本自足性。

一、有我无我:情景浑融自在中

打开香奴的散文诗,总有扑面而来的性情之风。这是一种完全不设密码的情感坦露,一种毫不掩饰的真我直面。无论是面对像甘南这样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化风物,还是徜徉于像鹤壁淇水这样源深流长的文化景观,以至于一朵花、一株草、一帧旧照,香奴都有自己的文脉铺设之路,那就是驱心以驰,观照内外。虽然也有切割从而自救,有纾解从而放下,有选择从而持守,但那种坦率的真诚与无忌,在当代散文诗阵营中,仍然堪称难得和稀有。

性情抒发抓住了散文诗的诗性内核。散文诗这一文体的优势就是擅长表现情感的力度和心脉的冲量。但这是一种高难度的冒险——易流于空疏,易陷入浮泛。香奴自有涉险而巧渡的秘籍和神技。她藉助一种路径,变难为易,臻于化境。这就是“意与境浑”。近代文学批评家王国维先生认为,“文学中有二元质焉:曰景,曰情。”对此,他进一步阐述到,诗“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在其人间词话第六则中,王国维提出“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2],而“意与境浑”则是最高层级的主客合一、情景浑融方式。(《人间词话》)

在《今夜,只有甘南头举明月》中,诗人以行走和目遇为线索,以触景生情和因情生景为手段,深情传示皎皎明月下的悠悠我心。诗篇开口即指认“我写下甘南的时候,多像一个失去了故乡的人,独立苍穹之下,不由自主地爱上第二个地名”。这位生于内蒙兴安盟科尔沁草原并在那里度过十年童年岁月的北方女子,在草美牛羊肥的甘南,自然而然地会生出旧梦重圆的亲切感。于是,诗人戴着“儿时的花冠”启程,一步步走过“小镇”并从银子上辨认祖母;攀上3400米的“尕海湖”“在明月之下,爱恋彼此”;抵达圣洁的郎木寺,确认“我属于七月的你”,而“圣洁,就是忘却的那一部分,沦陷的那一部分,成为经文的那一部分”;遇到有着红袍、念珠和经卷的僧人,“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新鲜的僧人,阳光披给我,慈悲的铁锈红。”;目击“清晨他从女人身边出发,傍晚跟着最后的阳光走回女人”的牧马人的透明生活;最终,在结尾的酒歌中,诗人情难自抑,且歌且叹:

“你要允我欢欣和悲戚

你要允我舞蹈和雀跃

你要允我沉默和哑然

你要允我爆发和回归

你要允我带走和留下”[3]

无尽的留恋和决绝的出发、由衷的慰安与深刻的疼痛,都在明月下的舞蹈与雀跃、黑夜中的沉默与哑然中,与甘南草原的厚重博大浑然合一。

在《鹤归壁兮,淇水长》中,诗人紧紧扣住鹤归于壁、寻竹不遇、金山寺、白马坡、马家寨、黎阳镇、大伾山古树、淇水之绿,采用聚焦透视、联想比衬、景因人生、情寓于景以及虚实相生、物我合一等手法,调动起既有风物景观的内在因子,发挥散文诗文体跳跃、闪回、折叠等艺术特长,将鹤壁山水风物人文景观的丰厚历史内涵得以揭示和呈现,同时又注入了独具一格的个人审美印记。可以说,香奴笔下的鹤壁淇水既是历史的也是现实的,既是文学的也是文化的,既是大众的也是香奴的。这篇诗作,充分证明了香奴在处理复杂题材方面所具备的驾驭能力,她赋予历史以全新的揭橥,寄寓古老以新异的情怀。比如,关于爱情的深刻诠释和高标最求——“我早就说过爱情,是两只仙鹤在一幅关于水的素描里重相逢”。比如,关于纯净爱情的日益珍稀和无限怅惘,“淇水流碧玉,空剩一个镜像;秋鹤霜竹一词,永远缺了半边。/再没有撑着竹竿渡淇水的女子,再没有那一袭感天动地的缟素,再没有‘有怀于卫,霏日不思’的乡恋。”;比如,关于爱情的永不绝望和永不放低,

“白素贞青丝三千,白素贞一遍一遍抛出水袖,白素贞穿过黑暗的长廊,她停在昏黄的灯下,仰望光芒。是的,她仍未离去。

没有枷锁和镣铐,她把曼妙玲珑的身体安放进爱的牢笼。

这四壁生冷的金山寺啊!若初相见需修炼千年,重返一条白蛇的妖娆需要蹉跎多少岁月?!

刻骨铭心爱过的你啊!茫茫人海里我怎样再次辨认出,宋代的雨水淋湿的那一介青衫?”

爱情是人类共有的永恒主题。每个人却有着只属于自己的爱情书写。在鹤壁淇水的历史沉淀层和自然生发地,香奴再一次由我发声,拿住与此地相关涉的所有物什推演追索以驰骋其文思的自由性,扣住一己的人生珍藏、体认与识读以保持语码意蕴的私人性,并由此实现了文本内涵的拓展性和独立性。显然,当香奴打通情与景并使之具备无间性浑融之际,她已经为自己这种性情倾吐的坦诚留足了情思的跑马地,更进一步,有我和无我在她那里也不再是一个对立的窘迫而是一种自由的穿越。波德莱尔认为,散文诗“足以适应灵魂的抒情性的动荡、梦幻的波动和意识的惊跳”[4],香奴以坚实的文本再次验证了这一点。

二、亦柔亦厉:天地从来知芬芳

批评界一直有种说法,就是纠缠于作者的性别身份,认为女性作者更好和更高的身份自觉恰是以无性别的视角来发声和亮相。如果从拆解女性依附于男性的漫长黑夜史、构筑现代女性的生存景观和价值生成实现的意义来讲,不能不说这是有道理和具备进步性的。但是,一旦男女作家在主体灵魂层面实现了性别平等之后,基于性别自身特质的文字色彩、文相风貌、文化烙印以及美学体验就成为一种不可或缺的宝贵元素。香奴恰恰做到也做好了这些。这位心有洁癖、情趣高雅、灵魂独立、行事决断的奇人,这位绘事与诗歌兼通的才女,这位在商海和事业中浮游既久的过来人,一旦援笔成章,源泉万斛而每有女性曼妙之韵,笔头生花而常有灵性之光。

“龙亭,那王朝的驿站,停过西域的使者和温顺的骆驼;停过乌篷船,琵琶声里的大弦小弦;停过单薄的竹轿,赶考书生曾经的踌躇满志;停过五花马,王侯将相的人生得意需尽欢。

龙亭,也停过我,恍惚的前世今生。

不等功名。

不等红袍加身。

我等你来,青春作伴。”(《饮大宋酒,需头戴菊花》)

驿站与使者、管弦与乌篷船、竹轿与书生,世象琳琅满目,眼中来来去去,两个斩钉截铁的“不”字,一句坚如磐石的“我等你来,青春作伴”,亦柔亦厉中,情愫的长缆拴牢了回头处的青春若在。

“青冢之青,指的是不散的青烟缭绕,再尊贵的背井离乡,也有说不尽的离愁别绪,你看那些白头草,每一根都有来历

若你在此,为何雁群再不落平沙,听你的忧伤?

若你在此,为何不与大汉的后人一一相认,说出你想去的地方,是烟墩坪的香溪,你与青梅并肩,无关王朝也无关江山。

溪水清浅还映不出你腰肢美艳,而匈奴遥远,阴山远出了天外。

谁把你拉进了社稷,把你推搡给历史,那些白纸黑字从竹简帛书的古代,公元之前,就用各种记录把你如花的一生用遗址的形式终结。

真假难辨。

而你比大青山还沉默。

风雪不语,却岁岁在青冢之上,铺满白花。”(《青冢》)

作为一名诗者,确立一种宗教情怀则未必,拥有一种信仰却必是。所谓神性,在笔者看来,就是对天道、家国、先人以及自然万物所持有的敬畏心而已。青冢,郁郁之青,昭君怨几许恨几许伤多少憾多少?历史的宏达书写之外,有没有第二种第三种笔法可供再述出塞入塞?香奴的痛切与悲悯、体察与置身、代言与立言,是不是都与其女性的视角大有关涉且大有意蕴?

“我得跟你说出第一个寒战,第一枚落叶,人迹渐少的海边,一丝不苟消退的潮水。

再说一些细节。

相见,要恨晚的一次,

对饮,要飞觞醉月的那一场。”(《私语,或致远》)

所谓成熟,是花到盛开叶竞放,还是满地落红粒归仓?也许,成熟永远都是一种向往中的接近、一种修正后的出发、一种遥望后的驻守。当把“恨晚的一次”锁定相见,把“飞觞醉月的那一场”合隼对饮,这舍百而求一、非此必不能的苛刻坚硬之下,如何不是一颗百炼至柔的缱绻心呢?!

柔,源自心底其来有自的仁善之根、恩典之荫和情愫之纯;厉,来自于风雨之侵、岁月之殇和修炼而得的孤拔之魂。在此之上,依然是,那出自尘土的谦卑和餐风饮露的清芳。试看香奴的《谷子》:

“而最擅长追捧的向日葵在晚年累弯了腰,保持了屈卑的常态;

只有谷子那一千颗种子全部选择了缄默,她饱满得没有一句废话。

她跟着辛勤的人回家,颗粒归仓。

她与离散的至亲团聚,谷草在釜底,火焰轻歌曼舞。

谷子在水火之中捧出从容的笑脸,那小小的纯粹的金黄。”

三、守成突破:行云流水笔生花

香奴散文诗的语言考究、雅致、明快、华赡。这可能得益于她兼具画家的艺术修养和深谙珠宝设计工艺的专业背景,更在于她在推敲文字铺设成篇之际,既能够依赖“自然语”,顺势而为,从不粗暴切割和硬性粘合,又能够在必要的关键处时有“原型本义”的突破与所指的赋新。这种词语组合和言语拿捏的精巧之例随处可见,比如《寒露之词》

“我们拆分了炎凉,拆分了衣锦,拆分了明月。

在寒露之前的光阴里,一直对弈。我们拆分的是一盘下不完的棋,我执黑,你执白。

这江山!我守楚河,你戍汉界”

再如《呼和浩特,也叫青城》

在这样的天空之下,爱上一个人,就成了信仰。

我抬头看我投奔而来的那个人,那个身穿青衣之人,他很高大,但不是健硕,他的身体里藏满了诗歌作品里的虚词。

我恢复了孤单的常态,雨水里有我的泪和密集的讲述。

我说,在空中我真怕飞机掉进黄河的拐弯处,我的骨头会卡死了流水,爱,使我的骨头桀骜不驯,拒绝一条黄河的随波逐流。

青衣人面露失望之色

我是不吃葡萄的人。

我需要解释:甜,或者酸,都是我所不能承受的风险。

其中的基本语言成分都是最为素常的“自然语”。当诗人把诸如“信仰”、“虚词”、“甜”、“酸”等语词嵌入到有所超常的语法隼接点时,不唯修辞的实现,更是能指的突破和所指的赋新。因为这种突破和赋新生成于前后的自然语达成的语境中,在予人于幡然觉变的同时,也留足了揣摩体察的预备和可能。

香奴深味散文诗实现自然流畅的艺术。她在结构上轻施缓进推演之功,又在关键点发力,或者宛转迂回,或者跳跃闪断,既有线性的藕断丝连,亦有点面的融为一体。像《鸢尾兰·印象》中:

“亲爱的,落花满地是我的全部祭献,这之后你走过的大地,都有我呼唤过你的回声。

请原谅我挥霍地怒放,只有这样,我才能有尊严地凋零。

而爱,早已穿越了时空。”

从一枚鸢尾兰的贴地盛开,到一己情怀的自述自警;从祭献与回声中的盘桓,到怒放与凋零间的绾结。“而爱,早已穿越了时空”,余响不绝,引人深思。

香奴并不特别看重警句,但总在近乎无意中时有警句般的精湛隽永。“清白需要证明吗?需要出自淤泥吗?需要摆出不可亵玩的姿态吗?清白只需清白。”(《偶遇睡莲》);“高粱涨红了脸努力,想出类拔萃;豆荚被内心的欲望之火炸裂;”(《谷子》);“在我走后,那些灿烂都归你所有。”(《紫荆花·印象》)。这些无心得之的警句,以其高度凝缩的内涵和深邃独到的思想高度,强化了诗情,升华了理趣,让整个诗篇荡漾着摇曳多彩的美学纹理与思想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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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散文诗作家冯明德先生曾经讲过这样一段切中散文诗创作时弊的沉切之语,“首先是作者不要赶潮头、追时髦,要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写自己独特的感受,写自己的刻骨铭心。只有写自己唯一的‘这一个’,才能写出真正的散文诗。”[5]香奴的散文诗总是能够在时代喧嚣中持有清雅之音,在虚浮藻饰的浅层写作前逆向取道,在眼花乱坠的世界前以我观物。她是可以称道的“只有写自己唯一的‘这一个’”,因而,她必有更为值得期待的呈现。

【参考文献】

[1] 香奴 花语.香奴:苍茫天涯路上,已匆匆数年〔J/OL〕中国诗歌网;2017年04月10日 08∶13

[2] 王国维(著),徐调孚(校注).王国维人间词话[M].上海:中华书局. 2009:9.

[4] 林骧华等.文艺新学科新方法手册〔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19

(瑞士)卡尔·荣格.论分析心理学与诗学的关系[A].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C].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1:96.

[5] 马晓鸣.冯明德∶坚守,像散文诗一样隽永[N].贵州民族报.2013-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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