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逃离北上广,只是拥抱来时的地方
2018-12-29邱苑婷
邱苑婷
返乡青年的选题,生根于四五年前的一次经历。那段时间我还是个大四学生,热衷于改变世界与投身各种创变青年实践项目,机缘巧合,在某次沙龙活动里认识了一名热情满满的实干家陈露。
露总创办了一个网站叫CAPE,全球青年实践网络,把那些发生在世界各地的青年创变者的故事发在网站上。网站缺后台编辑人手,毛遂自荐的我就这样混进了CAPE这个四人编辑小团队。所有工作都是在云端和远程进行的,自那次沙龙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露总已经完全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了。
但我偶尔还能在朋友圈刷到露总的动态:依然满怀热情,谈了一个阳光漂亮的女朋友,见家长,结婚领证。这些都是常规,但最让我始终难忘的一条是——他居然回自己的家乡浙江舟山,组织起了本地青年的沙龙活动。
露总显然是相当认真地在推进这件事,那年年底,CAPE编辑部的选题就是“返乡青年”。除了舟山外,还有其他人在潮汕、在各种N线小城做着类似的事情,露总希望这些事情被更多人看到,也如星星之火点燃更多人。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故事确实点燃了当时的我。
这辈子我最害怕的事就是当众演讲,但那年寒假回家,我竟然主动联系了高中语文老师,在寒暄了近一小时后问她:我想组织一个分享活动,可不可以去你班上演讲?
老师求之不得,我至今记得那句掷地有声、语带欣喜的“当然好啊”,十分痛快干脆。我甚至拉上了另一名高中校友,美其名曰“感受分享与传递的力量”。
事后也证明,这是我有生以来演讲最畅快淋漓的一次。我当然没有分享什么高分学习经验,从头到尾一个多小时,面对这些眼里还有光的高中生,我只说了一件事:找到你的热情,再为了你的热爱,从结果反推当下。
说起来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结果导向的思维方式,也是我从CAPE的经历里学到的最宝贵的东西。这次小小的返乡实践结束后,我就像完成一个大任务般把它放下了,重新回到厦门、回到北京——我竟自然而然打下了“回”字。
但我爸很羡慕他身边有孩子留在家乡的朋友,不时忧虑自己的养老问题,也在电话里问过我好几次:“你考不考虑回家发展?”
每次我都斩钉截铁不假思索:“我回去做什么?”
2018年第38期封面報道《 回古镇的年轻人》
直到几个月前,我偶然关注到《嵩口模式》的新书分享活动。四五年前那些热情的小火苗,一瞬间又重新汇聚起来,同时,好奇也强烈地攫住了我:这些回村镇呆了三四年的年轻人,会不会和我忧虑的一样,也有面对大环境的无力和寂寞?
嵩口很幸运,这群年轻人不是孤立无援,他们有鲍书记,有愿意自上而下推动乡村变革的实干又开明的领导。但,这是否也正意味着嵩口无法复制、也无法成为一种“模式”?那天的观众提问环节,我问谢方玲和许灵怡:“如果一个小地方,没有这样的领导、没有自上而下的改造,年轻人就算有返乡意愿,他们能呆得住吗?能呆多久?”
两个人给我的回答并不算乐观。况且,哪怕是嵩口古镇,前途也是未卜。宏观地去评价返乡近乎武断,毕竟,历史是由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编织成的长河,如何选择、幸不幸福、值不值得这件事,也只能交给每个个体自己去判断和感受了。
只是每次舆论一波又一波地为“逃离北上广”而焦虑时,我会觉得有点可笑:如果一个地方你不喜欢,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呆在那里,还要硬给城市扣上压力大的帽子?扪心自问,能聊得来的朋友、喜欢的工作机会和发展平台、各种文艺活动,难道不都集中在你想逃离的大城市?当然可以选择离开,但所谓的“逃离”论调,消极得令人生厌。
我只希望,如果有选择,那些走出芒果街的人,回头望时,但愿除了心酸,也有拥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