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九合一”选举：“韩流”吹翻蓝绿版图

任冬梅

11月25日凌晨，台湾地区“九合一”选举结果揭晓，在“韩流旋风”的冲击下，蔡英文的“期中考”彻底被判不及格。这场几乎可称作台湾史上最“漫长”的地方选举以民进党的惨败告终。在22个县市长席位中，国民党夺下15席，民进党仅存6席，无党籍1席。选后，国、民两党都面临政党生态与权力结构的重整，而在台湾社情民意发生重大变化、各方势力围绕2020地区领导人选举展开博弈的背景下，未来岛内政局将更趋复杂。

民进党遭遇惨败

在2014年台湾“九合一”选举中，民进党在全台22席县市长席位中拿下13席，国民党只剩下6席，“六都”中国民党更退守到只剩下新北市1席。但这次“九合一”选举，蓝绿席位基本大翻盘。

2018年11月24日，蔡英文（左）在台北宣布辞去民進党主席职务，以示对该党在台湾“九合一”选举中的失利负责。

最受瞩目的是“六都”市长选举。在高雄市，国民党候选人韩国瑜打破绿营在此执政20年的垄断，战胜民进党对手陈其迈，掀翻绿营老巢，最具重要指标意义。在台中市，国民党候选人卢秀燕击败谋求连任的民进党候选人林佳龙。在全台人口最多的新北市，从现任市长朱立伦手中接棒的国民党候选人侯友宜，以较大优势击败民进党候选人苏贞昌，帮助国民党稳住了全台这块最大票仓。在桃园市，民进党籍市长候选人郑文灿谋求连任成功。在台南市，虽然绿营出现了分裂，但民进党候选人黄伟哲还是击败国民党候选人高思博。至于台北市，在民进党派出姚文智参选的情况下，柯文哲依然以3254票的微弱优势击败强劲对手、国民党籍候选人丁守中。不过在选后，丁守中对“中选会边投票边开票”做法提出质疑，提出“选举无效”诉讼，认为该操作影响了选举结果，让“弃保”（弃姚保柯）在台北有效操作。目前案件还在受理过程中。

“六都”之外，在被民进党视为“民主圣地”的宜兰县，以及嘉义市、新竹县、苗栗县、南投县、云林县、彰化县、花莲县、台东县、澎湖县、金门县、连江县等12县市，国民党取胜，民进党只保住屏东县、嘉义县、基隆市、新竹市等4县市的席位。

针对民进党此次“兵败如山倒”的选情，台湾地区领导人蔡英文已宣布辞去其民进党主席的职务，由连任成功的基隆市长林右昌担任民进党代理主席，而台当局行政机构负责人赖清德和蔡办秘书长陈菊虽也已向蔡英文口头请辞，但均获蔡英文慰留。

“讨厌民进党”成为“全台最大党”

这次台湾“九合一”选举，民进党遭遇摧枯拉朽般的惨败，最大原因是岛内民众对经济民生的不满已经形成巨大民意海啸，“讨厌民进党”成为“全台最大党”，民进党漠视民意的结果，就是被民众毫不留情的抛弃。

首先，民进党惨败的原因在经济。蔡英文上台后，漠视民众希望“发展经济、改善生活”的强烈愿望，沉迷于弄权、打击异己、玩弄政治酬庸、安插亲信，民生建设和居民收入不但没有起色，还走下坡路。高雄之所以掀起“韩流”，就是因为近年来，高雄面临的经济形势非常严峻。在2010至2016七年间，高雄25岁到34岁的年轻人口减少8万多，而60岁以上老年人口增加了11万;青年失业率高居“六都”之冠，平均月薪却是“六都”之末，只达到新竹市的六成。此外，高雄市还背负了高达近3000亿新台币的债务。韩国瑜指出高雄“又老又穷”可以说精准戳中了高雄选民的心。其实，“又老又穷”的不仅仅是高雄，整个台湾都是如此。目前，台湾老龄化问题严重，已迈入“高龄社会”;老百姓薪资20年未涨，生活水平不断下降，青年人才大量外流。

从整体得票率来看，民进党在这次选举中流失了200多万票，败选的县市惨败，胜选的县市也没有赢很多，反映的正是台湾整个经济面出现了问题。蔡英文上台后，拒不承认“九二共识”，冲撞两岸关系，致使陆客赴台旅游市场萎缩，这对岛内的观光业者、游览车业者、住宿业者的生计都造成影响。此外，两岸关系恶化，也让中南部的农渔产品、水果蔬菜销售不出去，农产品价格崩盘。民进党当局推行的“一例一休”和“年金改革”制度，更是让经济民生雪上加霜，引发强大民意反弹。针对台湾当前的现状，韩国瑜提出“东西卖得出去，人进得来，高雄发大财”的竞选口号，这一口号就如星星之火，瞬成燎原之势。

第二，蔡当局所采取的各项改革倒行逆施、导致民怨沸腾是民进党惨败的又一重要原因。蔡英文上台后，高举“改革”大旗，所有反对的力量都被污名成“保守”“反改革”势力。在“改革”过程中，蔡当局作风蛮横，采取清算、斗争的方式，以消灭政治对手为终极目的，被质疑为“绿色威权主义”。过去两年多，民进党当局成立的“不当党产处理委员会”“促进转型正义委员会”，正如“促转会副主委”张天钦所称的，如明朝的东厂、西厂复活，目的是要将国民党赶尽杀绝。台大校长管中闵被阻就任，让民众看破了民进党所谓的“民主法治”;而被斥责为完全不懂业务的吴音宁任北农公司总经理，更是在全台引起巨大反感，让台湾年轻人甚至中壮年都普遍产生了“相对剥夺感”。随着“张天钦事件”的爆发，“1124灭东厂”（11月24日即“九合一”选举投票日）成为广为流传的口号。但民进党不但不进行自我反省，还将所有抨击蔡当局的消息都指责为“假消息”“假新闻”“境外势力介入”，彻底站到了民众的对立面。在“讨厌民进党”的大趋势下，民进党越是垂死挣扎，越是激发民众的反感。许多中间选民愿意投票给国民党，就是希望用选票狠狠教训民进党。马英九从2008年上任到2014年被“九合一”选举冲垮，中间隔了六年。而蔡英文只在短短两年多时间，就被选民彻底抛弃。

第三，“韩流”助推民心转向导致了民进党的惨败。可以说，韩国瑜带动了国民党在这次“九合一”选举中大胜，甚至有言论说，“韩国瑜一个人照亮了整个国民党”。韩国瑜的出现，让本来应该作为民进党大后方的高雄变成了交战的前线。民进党全力抢救高雄的结果，使得原本势均力敌、甚至小幅领先的各县市的防守全线空虚。正是由于民进党全线撤守高雄，使得国民党在许多原本希望渺茫的县市实现了翻转。此外，从2014年柯文哲掀起“白色旋风”开始，台湾民众中就已经出现一股“淡化蓝绿意识形态、选人不选党”的新民意。在今年“九合一”选举中，以韩国瑜为代表的一批“非典型”政治人物受到热捧，“韩流”成为此次选举最大亮点，更是强化了民众“厌恶传统蓝绿政党、喜爱非典型政治人物”的新取向，也反映出民众“拼经济、追求美好生活”的诉求，凸显出岛内希望“两岸和平、交流合作、台湾要大发展”的主流民意。

未来岛内政局更趋复杂

一是南台湾亲绿格局被打破。高雄、云林等地“绿地变蓝天”，打破了台湾传统的“北蓝南绿”的政治格局。绿营的板块变得碎片化，过去长期被认为是绿营铁票的南部农渔民、出租车司机、中小企业主等，终于跳脱民进党用统“独”矛盾、省籍矛盾、民主价值等叙事编织的牢笼，未来南台湾“去绿化”值得期待。未来，南台湾有望在国民党县市长的带领下，加强与大陆的交流合作。此外，从近两次“九合一”选举可以发现，蓝绿版图变动很大，所谓“基本盘”已经出现了松动。与此相对应的，是岛内民众对蓝绿政党的厌恶，“不支持特定政党”的民意持续升高。据《天下杂志》2018年年初的调查，有高达72%的民众“不支持”或“没有特定政党倾向”。台湾政大选研中心的追踪调查显示，从2016年蓝绿两党的支持度合计首次跌破半数，这種情况一直持续到现在。《中时电子报》的民调显示，有60.7%民众希望台湾能形成超越蓝绿的“

2018年12月3日，新当选的高雄市长韩国瑜（左）上任后的第一个行程是去拜会义联集团创办人林义守，交换对未来产业发展的想法。

第三力量”。在“厌恶蓝绿政党、重视经济民生”的新民意下，或许需要重新定义蓝绿的“基本盘”。

二是蔡英文确定提前“跛脚”。民进党此次大败，蔡英文与赖清德无疑要扛起责任，蔡英文已宣布辞去民进党主席职务;虽然赖清德由于蔡英文慰留请辞未获批准，但“内阁”应该会大幅度改组。面对民进党的大败，在剩下一年多的时间，蔡当局开始沦为“看守”状态。蔡英文如果想再次作为民进党候选人参加2020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将会面对党内极大压力，而深绿势力以及新潮流系力挺的赖清德，其动向更值得关注。虽然赖清德作为“阁揆”施政不力难逃责任，但也不是从此就丧失了机会。在民进党内被视为接班人之一的台中市长林佳龙，此次因为败选政治前途暗淡。成绩不错的桃园市长郑文灿，或将成长为党内“明日之星”，在接班问题上站上有利的位置，或将成为民进党在2020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中有力的候选人。而从派系方面看，这次“九合一”选举后，民进党内最大派系新潮流系遭到巨大挫折，台中市长林佳龙的惨败则预示着民进党“正国会”未来将更加边缘化。目前，民进党内部正在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此次民进党的惨败，可能会引发党内检讨两岸政策的部分声音，但从蔡英文在选后发表的讲话中仍重弹坚持所谓“台湾主权”的老调来看，蔡英文可能还是会进一步拥抱深绿来稳固基本盘，加大与大陆对抗。

三是韩国瑜或成国民党新“共主”。国民党在2014年“九合一”选举中惨败后，迟迟没有走出失败的阴影，即便蔡英文施政引起天怒人怨，国民党也未见起色。此次选举，国民党似咸鱼翻身，一次拿下15个县市，从表面上看是大胜，但国民党的胜选和“韩流”现象有很大关系，并不代表国民党本身获得了选民的肯定，选民更多是为了教训民进党。“韩流”现象的出现对国民党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一方面要求国民党今后执政要贴近民意，要为台湾的经济建设、民生福祉做出更大贡献;另一方面要求国民党不能继续过去老旧僵化的官僚主义做法，依然论资排辈，让“政二代”“富二代”接班，必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否则依然会被选民抛弃。

此外，本次国民党在“九合一”选举中取胜带动了国民党整体气势的回升，也让国民党将派谁出征2020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这一问题提上了日程。据蓝绿各方面的民调，台湾民众对现任国民党主席吴敦义的期待值很低，最新民调显示其支持度只有1%，朱立伦的民调要高于吴敦义。而这次拿下高雄的国民党英雄人物韩国瑜可谓是国民党“最大的太阳”，支持度远超蓝绿政治人物，达到30.5%。他会不会参加2020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值得大家期待。无论韩国瑜最终是否在2020年挑战“大位”，他都会是党内各方势力极力拉拢的对象。

四是柯文哲及第三势力动向充满变数。此次“九合一”选举，台北市长选举的战况最胶着，追求连任的柯文哲与国民党候选人丁守中一直缠斗到选举日次日凌晨，才确定柯文哲以3254票的微弱优势连任成功。柯文哲之所以选得如此艰难，一是因为民进党提名姚文智参选，分掉柯文哲的深绿票源;二是“韩流”的外溢效应使得台北市部分浅蓝选票回归。作为“空战鼻祖”的柯文哲，此次受“韩流”冲击很大，由于缺乏政党奥援与组织战的支持，在网络声量上柯文哲被韩国瑜超越，之后很难找到新的票源增长点。受“韩流”影响，原本以为有机会胜选的“第三势力”县市长候选人，如新竹县的徐欣莹、金门县的陈福海等都未有所斩获，说明“第三势力”在岛内的发展空间仍然有限。但反过来看，柯文哲在蓝绿夹杀下仍能惊险胜出，说明柯的政治能量依然不容小觑。开票当晚，柯文哲竞选总部的3万名支持者几乎清一色都是年轻人，有些已在现场足足等了十多个小时，在确定柯文哲胜出之后，他们兴奋狂喊，有人甚至激动落泪。柯文哲成功连任台北市长，也更增加了其参选2020的可能性。因此，未来柯绿关系会如何协调，到底是“绿白合作”还是“蓝白合作”，都将对2020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产生重大影响。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台湾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