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发丝
2018-12-27刘吴瑛
刘吴瑛
老杨擦地,不到五分钟,向阿娟报告:“擦完两遍了。”
阿娟瞪他:“表演完了?”
“说啥呢?”老杨把抹布拿起来,递到阿娟面前,一脸嫌弃地说:“看看,看看,全是你的頭发。”
“为啥掉这么多?”阿娟一字一顿说,“累的,懂吗?”
“我闲着了吗?”
阿娟正在收拾书柜,撇撇嘴,“不想和你说了,这辈子你也不会懂事儿的。”
“怎么不说你自己?嗓门越来越大!”
“为啥嗓门大?原以为你40了会懂事儿,现在45了还不懂事儿,彻底没希望了……”
“什么是懂事儿,听你的就是懂事呗!”老杨声音也大起来,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阿娟沉默了,一会儿,指着角落里的一堆旧书说:“看看哪个还要,其余的都处理了,真是占地方……”
老杨坐下来,慢慢翻看起来。
一缕斜阳照在书架上,涂上了一抹明黄,两人各忙各的,原来,不说话就可以岁月静好。
老杨拿起一本诗集,突然掉下来一张照片,一张卡片,还有一缕发丝。
阿娟凝视着照片,那个女孩清纯甜美,穿一件半长的印花风衣,长发飘飘,目视远方……
时光倒流二十年。
那时,她叫他“大杨”,他唤她“娟娟”。
有回两人闹分手,很决绝,她去相亲了,他则调到了省城。娟娟提出交还彼此的信件,从此相逢是路人;大杨提出要一张她的照片,永远封存在记忆里那个夏日的傍晚,两人相约公园见面。大杨拿出一摞信,整整齐齐的,仿佛从未打开过。他解释,每次收到娟娟的来信,他总是先洗手,再用裁纸刀慢慢划开,于他而言,那是庄重的一刻……
娟娟看看手里的信件,有点惭愧。那是大杨写给她的,都是一下子撕开,看上去龇牙咧嘴的。
大杨接过信件和照片,又抬手拾起她肩头的几根落发,笑说一起留着作纪念吧。
娟娟看他轻轻抟起发丝,小心翼翼放在包里,心中莫名的一恸,这一幕美好足以温暖一世。
时光流转,两人吵吵闹闹过了二十年。
老杨说:“当年我丢了省城的工作,又回来找你,傻帽一个……”这些年老杨仕途不得志,如果在省城,境遇会好些吧。
“连结婚仪式都没有,我就嫁给你,图什么呢?”阿娟拉长声音说。
“你是骗子。”他指着阿娟说:“我被你温柔的外表骗了。”
“明明被骗的是我。”她一副气急的样子,“那时你装得多像啊,天天给我打电话,饭菜都做好了,快来吃吧……以为你多能干呢,原来都是装的?”
“怎么装了?那时我做打卤面,你能吃两碗。”老杨两眼放光,一副被激情岁月点燃的样子,“今晚我擀面条吧,牛肉圆葱香菜作卤。”说罢,他站起身,挽起袖子,仿佛要大干一场。
她在后面喊,“系上围巾,别把葱花香菜掉地上,踩了又满屋走……”
“那就擦呗?”
“五分钟擦两遍?”她低声说着,把那缕发丝、照片和卡片小心翼翼夹回书中,连同那些旧书,又放回柜子里。
(摘自《北京青年报》 图/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