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鼓向叠鼓形贮贝器的演变
2018-12-24杨江林
杨江林
摘 要:铜鼓、鼓形贮贝器、叠鼓形贮贝器是滇文化中的典型器物。铜鼓是古滇国王权的象征,也是滇文化的核心。鼓形贮贝器打破了古滇国的神圣王权象征,向财富象征过渡,叠鼓形贮贝器代表了古滇国末期的财富观念。铜鼓向叠鼓形贮贝器的演变标志着滇文化的衰落和古滇国的消亡。
关键词:铜鼓;叠鼓形贮贝器;权力;财富
叠鼓形贮贝器主要出土于滇池区域,是流行于古滇国末期的一种贮贝器。叠鼓形贮贝器是由上下两鼓叠置并焊接成一体,有盖有底,器身大多装饰繁杂的阴刻花纹。盖顶铸造写实人物和动物场景,以表现古滇国社会的生产生活,迄今为止共发现4件。
1 叠鼓形贮贝器的发现
4件叠鼓形贮贝器集中出土于晋宁石寨山和江川李家山两个墓地。其中,晋宁石寨山出土3件,分别为1956年第二次发掘出土的M6∶1、M13∶2和1996年第五次发掘出土的M71∶142。另外,1991年江川李家山墓地第二次发掘中M69出土1件[1]。出土叠鼓形贮贝器的墓葬均规模较大,随葬品较多。①石寨山M6∶1,出土于墓葬的西北角,与叠鼓形贮贝器同出的还有形制不同的另外4件贮贝器,即铜鼓形2件、五牛盖圆筒形1件、小圆筒形1件。其他大型器物主要有铜伞盖2件、铜男俑2件、铜编钟6件、铜钟1件等,这些器物多置于墓的西北角。其他随葬品还有大量戈、剑、矛、弩机、戚、钱、箭锨等青铜兵器,犁、锄、铲、凿、削等青铜工具,以及青铜、金、玉、玛瑙等扣饰、马饰、乐器和其他装饰品。此外还发现了滇王金印,印证了司马迁的记载。②石寨山M13∶2出土于墓葬后端。墓内共出土贮贝器4件,此外还出土铜鼓2件、铜伞盖1件、铜男俑1件,这些器物都位于墓室的后端。其他随葬品还有大量的青铜兵器、工具和动物造型的饰物,以及青铜、金、银、玉、玛瑙等质地的装饰品、车马具等[2]。③石寨山M71∶142与虎纽筒形动物格斗场面贮贝器、执伞铜俑同处于墓葬的西端底部[3]。其他随葬品除青铜器外,还有铁器、金器、玛瑙器、玉器、漆器、木器、陶器等。随葬品大都为兵器或生产工具,少量为礼器、装饰品和马饰等。④李家山M69出土于墓葬的一端,与这件贮贝器同出土的还有l件铜鼓形贮贝器和1件圆筒形贮贝器。其他较大的器物还有2件执伞俑、3件铜鼓、l件鼓形器座等。另外还出土有大量的青铜工具、兵器、容器、扣饰,以及金、玉、玛瑙等装饰品和漆器等[4]。
2 叠鼓形贮贝器的主人
從墓葬规格和同出的器物来看,4件叠鼓形贮贝器均出土于本墓地的大型墓葬中。这些大墓多为长方形竖穴土坑墓,有的有二层台,大多有长方形棺椁等葬具,常与其同出土的还有铜鼓、铜锤、铜案、铜枕以及执伞男女俑等礼乐器,均为石寨山文化极为典型的代表器物。综合石寨山、李家山以及石寨山文化的其他墓地来看,叠鼓形贮贝器属礼器中的重器。石寨山M6中出土有金质滇王之印,石寨山M13、M71的出土器物比石寨山M6还要丰富,反映了墓主人有相当高的社会地位,石寨山M71的墓主人很有可能是古滇国某代滇王[5]。无论从器形还是纹饰来看,叠鼓形贮贝器都属石寨山文化中的典型器物,它的形制与铜鼓的造型完全一致。叠鼓形贮贝器上的锯齿纹、三角齿纹、圆涡纹、圆点纹等各种纹饰,以及盖顶的各种人物、动物雕像等,均与石寨山文化中各类青铜容器、兵器、扣饰等器物上的纹饰十分相像,充分表现了古代滇人所特有的装饰与艺术风格,并非是汉文化影响所致[6]。
综合出土叠鼓形贮贝器的墓葬特征,发现叠鼓形贮贝器的主人应该是西汉晚期已逐步丧失政治权力的古滇国王室。
3 铜鼓权力中心的弱化
从滇池区域出土的贮贝器来看,滇国早期出土的贮贝器多以桶形和束腰形为主,鲜有鼓形贮贝器,很多贝壳都储藏于桶形贮贝器当中。“1979-1980年发掘的呈贡天子庙墓群,其中41号墓(战国中期)出货贝1500多枚,贮于两个铜提桶中。”[7]“1972年发掘的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发掘的8座一类墓(年代为战国末至西汉初)共出贝30多公斤,约有11万枚。其中,17和21号两墓的货贝则存于筒形贮贝器中,24号墓的货贝放在两个相合的铜鼓里。”[8]“1955-1960年,对晋宁石寨山墓群进行第四次发掘,在发掘的50座墓葬中有17座出土货贝,共40多公斤,约16万枚。年代与李家山一类墓相近的14-17号墓,货贝分别盛放于筒形贮贝器或铜鼓之中,年代稍晚的墓葬,所出的货贝,除藏于筒形贮贝器和铜鼓之内,还储存于鼓形贮贝器、异形贮贝器之中。”[9]
从以上考古资料来看,早期贮贝器多为筒形,滇国早期多以筒形贮贝器和少数铜鼓储藏贝壳,筒形贮贝器已具备财富和集聚财富的功能。天子庙M41是滇国早期墓葬,年代约为战国晚期,出土有铜鼓和铜筒。铜筒内装满900枚贝壳,应为早期的贮贝器,且铜鼓内没有储贝现象[10]。说明这些铜鼓并没有具备储藏贝壳的功能,铜鼓仍是滇国祭祀的对象,是沟通天地的礼器,是滇国神权的象征和权力的符号。而鼓形贮贝器盛行于石寨山文化三、四期(西汉中、晚期)。西汉中期以后,滇池区域出土了大量的鼓形贮贝器,铜鼓已开始被重新改装和设计成为储存贝壳的工具。在石寨山墓地第二次发掘出土的11件铜鼓中,就有9件装满了贝。肖明华认为:“李家山第一次发掘出土的8件铜鼓中,有2件装满了贝。这种现象属于一种功能上的借用,滇人把作为礼乐器的铜鼓直接用来装贝,体现出滇文化中权力和财富相统一的观念。”[11]鼓形贮贝器大多出现于西汉中期以后,共计有11件[12]。西汉中期滇国的灭亡和汉文化的传入,促使铜鼓权力和财富功能的分离,铜鼓向叠鼓形贮贝器的过渡,也是铜鼓向财富象征过渡的过程。
4 贮贝器与财富
贮贝器是以储藏贝壳而得名,古滇国出土的贮贝器可分为早、中、晚三期。早期以筒形贮贝器为主,中期主要有铜鼓和鼓形贮贝器,晚期出现少数的叠鼓形贮贝器。很多学者多通过对贮贝器出土墓葬等级、规格的分析,认为铜鼓和贮贝器均为滇国的重器。蒋志龙老师就指出铜鼓、贮贝器在石寨山文化中的时代相对集中,大约是在战国早期至西汉中晚期,铜鼓和贮贝器不仅是石寨山文化的代表性器物,更是滇国的“重器”[13]。但是从铜鼓和贮贝器的出土和使用情况来看,铜鼓和贮贝器代表的是不同性质的滇国“重器”。鼓形贮贝器和筒形贮贝器有同出一墓的现象,都是用来储藏贝壳。滇国早期的铜鼓是以祭祀和权力为中心,且具有通天的神圣性。而滇国后期贮藏贝壳的铜鼓则与贮贝器同为财富的象征,与储藏其中的贝壳共同展示滇国王室的财富、荣耀。佟伟华教授指出贮贝器在石寨山文化中流行的时间很短,出现于石寨山文化二期(战国中晚期),盛行于三、四期(西汉中、晚期),贮贝器是石寨山文化的典型器物,为上层贵族所拥有,是财富的象征[14]。叠鼓形贮贝器则将这一财富荣耀推向新的高潮。从纹饰来看,4件叠鼓形贮贝器均反映出滇人战争、纳贡、狩猎与日常生活紧密联系的世俗写实场景,承载着滇国社会的历史记忆;从墓葬等级来看,4件叠鼓形贮贝器均出自西汉晚期的王室墓地,墓主人地位较高。说明古滇国晚期权力旁落,但财富依旧,丧失权力的滇国王室更加注重财富的荣耀来获取平衡。
5 结语
公元前109年,武帝在滇设置益州郡,大量汉官掌管益州郡县,滇王政治地位开始衰落,从其墓葬规格可见一斑,古滇国名存实亡。随着权力的旁落和汉文化的不断深入,铜鼓的权力和财富功能开始分离,象征古滇国权力和财富的铜鼓开始丧失了其权威性和神圣性。其背后是制度和话语权力的更替,最后演变为炫耀财富的世俗之物。象征王权的铜鼓不断被改造成外形美观而又象征财富的铜鼓贮贝器、鼓形贮贝器、叠鼓形贮贝器,这其中映射着古滇国社会的变迁和汉文化对传统滇文化的冲击。因此,益州郡的設立是铜鼓走向铜鼓贮贝器的一个分界线。“滇王金印”取代铜鼓,成为权力的象征,尽管真正的权力已收归中央,金印仅为权力象征,以鼎、权杖等为代表的新的礼乐制度开始在滇池区域生根发芽。然而,金印取代铜鼓,这是滇国社会从神权走向皇权,从感性到理性的升华,是传统信仰瓦解的开始,是汉文化冲击下的必然结果,也是统一多民族国家构建的必然趋势。铜鼓是权力和财富的象征,但鼓形贮贝器的出现,是铜鼓走下神堂的起点。铜鼓向叠鼓形贮贝器的演变过程是铜鼓权力中心的瓦解,也是叠鼓形贮贝器财富中心的凸显,象征最高财富。
总之,铜鼓和贮贝器都是滇文化中特有的重器,铜鼓是以权力为中心的“重器”,贮贝器则是以财富为中心的“重器”。铜鼓见证滇国的强盛,贮贝器反映的是滇国末期王室的富有。铜鼓权力中心的衰落,是滇国政权衰亡的开始,是古滇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云南融入中央王朝,走向华夏文明的结果。随着以铜鼓为代表的礼乐制度的衰落,随之兴起的就是以金印为标志的中央集权。而贮贝器作为财富中心的象征,也是铜鼓彰显财富功能的延续。铜鼓向叠鼓形贮贝器的转变,就是古滇国政治、经济的转型和社会文化变迁的缩影。
参考文献
[1][2][4][6]佟伟华.滇国青铜文化中的珍品——叠鼓形贮贝器[J].中国历史文物,2002(03):29-34.
[3]蒋志龙.云南晋宁石寨山M71出土的叠鼓形贮贝器[J].文物,1999(09):51.
[5]蒋志龙.云南晋宁石寨山M71出土的叠鼓形贮贝器[J].文物,1999(09):54.
[7]胡绍锦.呈贡天子庙滇墓[J].考古学报,1985(04):507-545.
[8]张增祺,王大道.云南江川李家山古墓群发掘报告[J].考古学报,1975(02):97-156.
[9]李伟卿.贮贝器及其装饰艺术研究[J].云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04):41.
[10]昆明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呈贡天子庙滇墓[J].考古学报,1985(04).
[11][12]肖明华.论滇文化的青铜贮贝器[J].考古,2004(01):78-88.
[13]蒋志龙.铜鼓·贮贝器·滇国[J].中华文化论坛,2002(04):97-102.
[14]佟伟华.云南石寨山文化贮贝器研究[J].文物,1999(09):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