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

夏诗晴

一个五年级的孩子，竟有如此复杂的情绪，令人心疼。

从大巴下来，穿过熙攘的街道，眼前是一所乡镇小学。水泥地和天空是同样的颜色，平凡而老旧的教学楼，在老榕树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调。

张智横斜着身子，头探进抽屉，掏出他先前为我这位陌生客人准备的小礼物—— 一张明信片和一块橡皮擦。

明信片上，留下了来回擦拭过的铅笔痕迹，青涩而又稚嫩的字组成几句亲切的问候，是用了心的。我们俩才刚刚认识，见他身旁没人，我便与他搭话，他有些害羞。五年三班全是男生，他们穿着深蓝色校服，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好奇地探头探脑，看着我们在教室里穿梭。和他们一起上英语课，我发现张智包着纸皮书套的翻皱了的课本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字小而不乱。

课后要去参观校园，离开教室时，我注意到墙壁上的几张成绩单，张智的名字都排在第一。我问他，他谦虚地告诉我，他是班上的其中一位学霸，以后想出国。

张智同他的好友们打闹在一块，露出发亮的白牙，衬着偏棕的肤色，没有了方才的高冷模样。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把我送给他的一个普通的笔记本留在教室，而是将它紧紧抱在怀里，时不时用食指轻轻抚摸上面的塑料膜，仰首看向天空。

他们的宿舍很小，却能容纳十几个人。墙壁已不再雪白，四处散落铅笔的涂鸦，还有摩擦后留下的灰影。到了冬天，几张短短的小床紧紧拼凑在一起，没有护栏，鲜艳花色的大棉被，裹着瘦小身子，抱团取暖。

走下高低不一的水泥楼梯，我们来到空旷的水泥地操场。操场两旁有几张乒乓球桌。进行体育游戏时，张智的好朋友告诉我，他们班的学霸非张智莫属，张智特别努力，以后想出国。

我没有问及张智的家庭，老师说他们大部分来自偏远的山区，且多为留守儿童。我没能同他说最后一句话，老师便组织他们回教室了。只留下了他母亲的联系方式，和一张跟他在教室的合影。

走在灰色的水泥地下坡路上，我细细品味着他望向天空的模样，眉头微皱，眼神直勾勾的，又俯视手中的笔记本，攥得更紧了，神情里流露出一股惆怅、一股凄凉、一股成熟、一股坚定，也有一股对远方的向往和期盼。一个五年级的孩子，竟有如此复杂的情绪，令人心疼。

茫茫人海，很多人闯进你的生命里，只是为你上一课，然后转身匆匆就走，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时间就像一泓清泉，掷一颗石子进去，难免会惊起细小的波纹，但终究会恢复平静。我们没有理由不把这份有特别意义的回忆埋在心底，如同那一颗石子沉入泉底。

要离开了，我从背包里小心取出张智送的明信片和橡皮擦，仔细端详，抚摸着凹凸不平的铅笔痕迹，捏了捏手中的橡皮擦，透过车窗，平视坡上的学校，又用书把明信片夹着，抚平，包住橡皮擦，轻轻装进背包，小心地，慢慢地，拉上链子。

指导老師 谢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