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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色布达拉

2018-12-22陆旭辉

当代人 2018年10期
关键词:圣殿宁海云山

陆旭辉

从开发区到抚宁区,有一条新路。

这条路的落成,让原来两地之间的车程缩短了一半。我驾车在宁海大道上飞奔,车轮与崭新的路面摩擦,发出兴奋的唰唰声。车子飞奔产生的视觉暂留效应,使两边的绿化带被融化了,柔软的绿色流过车窗,在身后重新凝成一排树,一坛草。天空蓝得不可理喻,在远处与新路相接,使我有种驶向一面澄莹而宁静的湖水的错觉。路面的高度增高了一些,我离天空更近了,离目的地更近了。

再稍微转弯,就出现了栖云山因为修路被削得与地面垂直的一角。视线右上方的山坡上,葳蕤的绿树掩映着一簇建筑,它依山势起伏而错落,前排低伏后面高耸,周身被涂成一种罕见的粉红色,那是一种庄重的,从容的,带有宗教色彩的颜色,相对芭比粉的跳跃,这种粉色更加适合年长而博识的尊者。它正面对着宁海大道坐落下来,一语不发俯视偶尔驶过的车辆和灰蓝色的路面。过不了多久,它将俯视川流不息的过往车辆,但仍然会一语不发。

每次经过,我都会对它做瞬间的仰望,以至于它已經成了我辨识距离目的地多远的一个标识。每每仰望,我都莫名其妙地把它跟布达拉宫联系起来,尽管我没见过布达拉宫的真容,尽管它的构制、规模、气势等等,与那座神圣恢弘的佛教圣殿比起来,任何方面都难以望其项背,甚至它对于宁海大道,对于栖云山,对于任何一只飞鸟,一只聒噪的蝉,都那么的微不足道,但我仍然固执地认为,它跟布达拉宫有某种说不清的相似,这种相似,也许是天定的某种渊源。

我因为自己这种可笑的想法,开始猜测这片建筑的功用以及建造它的人,占用它的人,都是什么样子……然而,它独特的颜色、位置和气质,并没有带给我任何启示,它于我一直都是谜一般的存在。而在我心里的地图上,早已经把它标上了“圣殿”的标签,每每经过,就会因其神秘,陡然快乐起来。每一次出发都是一场修行,每一场修行,无不朝着心中圣殿的方向;每个人心中的圣殿,都是他自己的理想国,都是最自由的灵魂的居所。无论如何,圣殿总是给人宗教感的神秘与快乐,尽管它是虚妄的,虚构的,虚幻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行走的路上,有圣殿。

每次经过,我都在心里说,快到了。

每次回来经过,我都在心里说,要回去了。

我对某人说,去见你的路是一条朝圣的路,他笑,我也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笑。

粉色布达拉所在的栖云山,是这座城市的制高点。虽然海拔只有200多米,但相对于一个最低海拔在海平面以下的小城,这里已经是很有些高度的了。山的整个形状在高处看,就如一只四脚和尾巴都很分明的大神龟,站在山顶,整个滨海小城的全貌就尽收眼底了。

解放前,山上有座庙叫栖云寺,气势恢弘的寺院,寺院里有参天的古木、常年不息的清泉以及兴旺的香火……山因寺而得名,栖云,多么闲适从容。一座山栖息一朵云,多么庞大放旷的留白,多么恬淡自由的意向;一座山只栖息一朵云,山的存在只为了承载那么轻盈而厚重的洁白,一朵云的停留,也仅仅呈现自然而然的笃定与追随。栖云山,是座灵山,也曾是这座小城信仰的制高点。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制高点,只是有的人已经到达荡胸生层云的境界,而有的人却在海平面以下。这些,完全取决于一个人对生命和世界的认知与思考。

我带霄哥看了场电影,名字已经记不清了。散场后从电影院到停车场的电梯里,人们还在热烈地议论着该片的好与差。出乎意料的是,人们的评价居然相去甚远。回到车里,霄哥问我:“妈妈,为什么那么有情怀的电影却遭到那么激烈的吐槽?”他的问题让我思考了一下也感慨了一番,世界上的事无非如同这场电影,有的人看到了美好与感动,有的人关注技术和制作,还有的人根本不理会电影语言,感受不到信息的传递,没有引发喜怒哀乐的共鸣,只在散场的时候吐槽没看到什么乐子,白白浪费了买电影票的银子。是的,他们的钱确实白花了。如果这种对美好的感知能力的残缺是天生的,这将是世上最值得怜悯的遗憾与悲哀,因为这种残缺比一个人肢体的残缺,更加难以修复,也更加可怜。

或许存在类似诸般审美缺失的人,他们自己并不感觉悲哀,相反会很快乐,因为他们信仰的东西更加简单直接,他们的理想会更加短平快地得以实现。既然与夏虫语冰是枉做无用功,就让我们在各自的“圣殿”各自快乐。

值得膜拜的人,对于信仰的坚持是执着而热烈的,这似乎不仅出于个人意志,更是命数与定数。他们天然地向往着闪耀着神性光辉的圣殿,沉溺于心灵的酣畅与自由。于是灵魂穿越世俗的大气层,在去往梦想的路上义无反顾地狂奔,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梵高27岁之前一直都做着与艺术无关的事情,但他最终还是听从内心的召唤,靠着弟弟的资助开始学习画画,直到37岁在自己的笔触描述过无数次的麦田里饮弹而去,他用生命最后十年的时光完成了对艺术信仰的皈依。他的成就不是天赋加勤奋就能造就的,他始终在炽烈地燃烧自己,火光中迸射出耀眼的色彩,在他笔下才得以呈现浩浩的星空、浓烈的向日葵以及疼痛的麦田。他说,我的冒险,不是靠主动选择,而是被命运推动;他说,当我画一个男人,我就要画出他滔滔的一生。这个宿命的男人,这个代替宇宙倾吐秘密的人,用两千幅旷世巨作画出自己滔滔的一生。

梵高的画作中洋溢着超前于时代的审美,在当时显得格格不入,但却契合了几十年后的艺术风尚。这使他必然是孤独的,在这个割掉自己耳朵的男人眼中,世俗之人也必然是残缺的。然而他无暇关注这许多,他奔跑,高蹈着,痛哭着……这才是他对于世界最大的救赎。

愿所有的灵魂在向往的圣殿里如鱼得水。

我再次路过宁海大道,粉色布达拉已经消失不见,但我知道,它一直在。

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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