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歌声中的周未锁
2018-12-22于玲
于玲
吹歌在永年县可追溯的历史不过百余来年,却有着极其深厚的群众基础。吹歌艺人们多以家庭为单位表演,他们的技艺世代相承,一个个家族的吹歌史即是永年吹歌的发展史。在永年有周、姚、刘、毛四大吹歌家族,周家乐班是其中的代表。而周家乐班里的第三代传人周未锁,则代表着周家乐班吹歌史上的一个高峰。
同大部分吹歌艺人一样,周未锁小小年纪就开始学习吹歌。他10岁便进入家族乐班,15岁时已熟练掌握笛子、唢呐的吹奏技巧,并渐渐声名鹊起。18岁时,他参加了全国第一届民间音乐舞蹈汇演,与永年吹歌艺人梁培印表演的笛子二重奏被评为优秀节目。21岁时,又被选入公安部队政治部文工团,成为笛子、唢呐独奏演员,从此他从一名民间艺人变成了一名军人,走上了更加广阔华丽的舞台。1957年,年仅22岁的周未锁赴苏联参加了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并获得了笛子金质奖桂冠。据说当年他赴苏联比赛之前,身边没有趁手的乐器,就用一毛钱买了一根竹竿,稍稍加工后,就做成了几根竹笛。就是凭着这样的简单乐器,他在国际大赛上一鸣惊人,拔得头筹。这既得益于中国民乐特有的风韵,化繁为简、直击人心,当然更离不开他在家族乐班时期苦练的高超技艺。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自然灾害肆虐全国。周未锁一直牵挂着家里的亲人,正好部队领导派他回家乡招收学员,于是他急匆匆地回到家乡。
家乡的灾情非常严重。因为饥饿和疾病的肆虐,周边村里的白事比往年多了许多。在当地,人们不管多么困苦,都要挤出钱来为逝者办一场葬礼。而吹歌,是其中不能缺少的仪式。如果葬礼没有吹歌,会被认为是对逝者的极不尊重,也会被其他乡人看不起。因此,在百事萧条之际,以在红白喜事上表演吹歌为生的艺人们,生意反倒红火了起来。周未锁便也跟着家族乐班出去表演。因为名声在外,十里八乡的人们都争着抢着邀请他。
1966年,眷恋着吹歌的周未锁退伍回到了老家——刘营乡龙曹村。虽然从部队出来了,但那身卸下肩章的绿军装他一直舍不得脱掉,洗得干干净净,走到哪儿都穿着。在一次次走村串镇的表演中,年轻英俊的周未锁凭借高超的技艺,成了当地许多女孩子心中的偶像。
因为乐班的演出具有流动性,人们要是想听吹歌,还得追着乐班跑,有些人便想着请周未锁搬到自己村,好方便随时听他吹奏。距离龙曹村十几里地远,有个叫南街村的地方,村里一些村民集体向村委会申请,想给周未锁划一片宅基地。村里经过商讨,很快就批准了。相邻的西街村的村民听说了此事,也赶紧申请了一片宅基地,邀请他住过来。人们对周未锁如此喜爱,周未锁也是仁义之人,遇到条件不好的主家,他会不要报酬倾力相助。在农忙时节,他也会擎起唢呐为田间劳作的乡亲们吹上一段加油鼓劲。
可能是天妒英才,也可能是多年吹歌生涯的奔波劳累,年仅五十七岁的周未锁突染重疾。当地的医疗条件有限,送到医院后,医生们都束手无策,家人只好放弃了治疗。发病仅两个小时后,周未锁便离开了人世。
周家大门挂起了办丧事的白布,人们一时竟不敢相信老周就这么离去了。当确切的消息传来,乡亲们都赶来送他最后一程。据说十里八乡送来的花圈摆满了半条街。一个民间艺术家,以他的人格和艺术魅力,赢得了百姓的尊敬和爱戴。
他用吹歌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乡人,而他离去后,又是谁的吹歌送走了他?
周未锁有三个儿子,都跟着他学过吹歌。
二儿子周清朝如今率领家族乐班活跃在永年当地,续写着周家乐班的传奇。小儿子周中朝自小就跟着父亲的乐班四处表演,旧时农村生活条件不好,乐班出门演出一去就是几天,晚上直接在地上打地铺睡,日积月累,他患上了严重的风湿,最后竟瘫痪在床。
大儿子周东朝是天分最高的,因此也得到了周未锁最严苛最全面的指导。15岁时,经过层层选拔,周东朝进入了中国广播民族乐团。他不仅继承了父辈们吹歌表演的技法,通过自己的努力,不断地精进和完善,并创作出了《黄土情》《望平川》等一批新曲目,成为唢呐演奏的经典之作。如今周东朝已经成为中国广播民族乐团的首席嗩呐演奏家。
近年来,随着丧葬制度的改革,文化形式的多样化,永年的吹歌艺人们想要留住市场,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许多人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乐器,干起了副业以维持生计。在永年的高速口下道处,竖立着一个高高的宣传牌,上面写着:永年——紧固件之都。在许多紧固件作坊里,也不乏吹歌艺人的身影。平日里他们在乡间地头和工厂忙碌,一旦有了演出任务,就拎起乐器包,跨上摩托车,风尘仆仆地奔波在乡间的路上。
民间吹歌的式微之势已逐渐显现,但人们茶余饭后还是会谈起吹歌,谈起周未锁。从文工团到田间地头,从城市到农村,从艺术家到民间艺人,周未锁的人生轨迹充满着传奇。吹歌是民间的艺术,只有在民间,在乡野的天地间,在乡亲们认真注视的目光中,吹歌才能越吹越响,吹出味儿来,吹出精气神儿来。这样恣意畅快的人生体验,想来也是他难以舍弃的。
周未锁的唢呐声,飘过永年乡间的大街小巷,缭绕在岁月的记忆中,迟迟不退。他,是永年吹歌艺术史上不能忘却的记忆。
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