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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中后期女袄纹样的表现手法与装饰特征

2018-12-21蔡小雪吴志明董智佳

武汉纺织大学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刺绣纹样服饰

蔡小雪,吴志明,董智佳

明代中后期女袄纹样的表现手法与装饰特征

蔡小雪,吴志明*,董智佳

(江南大学 教育部针织技术工程研究中心,江苏 无锡 214122)

从实地调研、资料考证和图像分析入手,对明代中后期汉族女袄的纹样题材、形成方式、装饰位置和布局进行分析归纳,研究发现:明代中后期汉族女袄纹样题材的世俗化特征、织绣技艺多种多样以及装饰位置布局的新颖独特,受到当时社会风尚、行业发展、思潮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形成了独特的装饰特征。

明代中后期;女袄;纹样;表现手法;装饰特征

“纹样是以纹化的方式记录历史与文化的形式”[1]。服饰纹样作为服装整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传统服饰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而明代服饰纹样的种类丰富,装饰花样繁多,尤其是明代中后期更加新奇多样,审美异彩纷呈。袄作为明中后期女子穿着最频繁、广泛的服饰之一,其上的纹样也是当时服饰装饰艺术的典型代表。目前对于汉族女袄纹饰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清代与民国时期,而针对明代尤其是明中后期女袄纹样的研究却不多见。本文以明代中后期女袄的纹样题材及装饰表现手法为研究对象,探究其纹样装饰特征与影响因素,以期对明代服饰文化的研究提供一定理论参考。

1 明代中后期汉族女袄纹样的题材

袄由襦演化而来,即有里的夹衣。《事物纪原》卷三曰:“袄子。《旧唐书·舆服志》曰:燕服,古亵服也,今亦谓之常服”[2]。

袄作为明代妇女穿着使用最为普遍的上衣,在明初期,由于服饰制度的森严,其款式和装饰需要符合穿着者的身份地位,因此款式变化较少,装饰也不甚繁美。而在明代中后期,由于朝廷管控力度的削弱,商品经济的萌芽以及奢靡、僭越之风的盛行等原因,反映在服饰上,也就使得女袄不仅款式多样,装饰图案更是品种繁多、新奇华美。而且通过对明代五十余座墓葬简报的梳理,发现现存的女袄的实物年份大都是在明代中后期。因此,本文以定陵、泰州博物馆以及山东博物馆等地出土或馆藏的明代中后期女袄作为实物来源,再结合相关史实资料,以期对明代中后期女袄的纹样装饰特点进行解析。

通过以实物和史料结合的方式对现有资料进行分析、整理后可知:明代中后期女袄的纹样题材丰富、取材广泛,大量从自然界、社会生活中取景选材,内容不仅承袭了传统装饰题材,并在此基础上有了新的拓展,创造出瑰丽多姿并且极具时代特色的装饰纹样。按其表现题材的不同可以分为八大类(如图1):植物纹、动物纹、几何纹、文字纹、器物纹、人物纹、自然气象纹、宗教纹。

在这些题材品类的基础上,还有根据节气时令而设计的时令应景纹样。比如在“年节”时使用葫芦纹象征辞旧迎新、“元宵节”时用灯笼纹、“清明节”饰秋千纹、“端午节”绣五毒艾虎纹、“七夕节”用鹊桥纹、“中秋节”用玉兔纹、“重阳节”绣菊花、“冬至”使用阳生纹等。这类应景纹样共同特点“是选最有代表性的事或物,用相应的图像来象征这一节令”[3],采用与节令相对应的图案题材作为主题纹样,同时搭配数种其他类型的题材作为辅助纹样。比如图1[4]中定陵出土的黄䌷女丝绵袄上的纹样,称为“串枝子孙葫芦吉语文字纹”,以葫芦作为主题纹样,葫芦之间以缀满小葫芦及花叶的藤蔓相连接,中间穿插着万寿、吉祥如意等吉语文字,即可在年节期间使用,也代表了子孙绵延、健康长寿、万事如意的吉庆思想。如图2[5]是明万历织金缠枝莲万寿补女袄的补子局部图,其上纹样为中秋节应景纹样——玉兔,纹样内容为玉兔口衔灵芝,上托“寿”字,底绣山、海与杂宝等,因为万历皇帝生日临近中秋,于是将中秋节与皇帝万寿的纹样组合到一起,所以此件女袄上出现了两个节日的应景纹样,使喜庆的气氛更加浓厚。

图1 明代中后期汉族女袄纹样题材分类示例

图2 明定陵黄䌷女丝绵袄纹样

图3 明定陵方领女袄局部—玉兔万寿补

明代中后期女袄纹样的题材特点在于它把顺应天时的人文思想和民俗生活相互融合,将代表了季节交替,天时转换的岁时节日与纹样元素相对应,并赋予其祈吉喜庆、辟邪禳灾的内涵。这种表达方式将多种纹样元素进行组合搭配,把长期积淀在人们心底的求祥和、祈富达的种种希冀,化作美观生动的图案再现于方寸之间。

2 女袄纹样的表现手法

2.1 纹样的形成方式

明代中后期纺织业尤其是手工业的迅速发展,使得织绣技艺空前提高,丝织工艺科技已发展到空前水平。缂丝、刺绣、织金、妆花、孔雀羽线等精细加工技艺均已达到高超水平,为服饰艺术的精细加工奠定了物质基础和技术支持,使得人们能够在面料上织出更加精致繁复的图案花纹。根据对出土或传世实物的分析,女袄上纹样的形成方式可以归纳为织造、刺绣两种。织造是指装饰图案以织造手法呈现在女袄上,刺绣指在女袄面料上以刺绣的方式呈现出装饰纹样。

2.1.1 织造

织造工艺即在面料织造时直接织出所需要的装饰图案。出土的明代中后期女袄中有花缎、暗花缎、妆花缎、妆花罗、织金罗、妆花紬、改机(双层锦)等面料,运用妆花、织金、缂丝等装饰手法。在出土的明代中后期女袄中,各种缎纹组织的花、素面料最多,而妆花工艺是出现最为频繁的,几乎各种组织的织物都采用妆花方法来进行装饰,这跟当时妆花工艺的改进提升有极大的关系。如图3[6]是北京丰台区长辛店618厂明墓出土的明中期暗花缎斜襟夹袄及其纹样局部图,其上图案采用方格几何纹进行四方连续排列,形成素色暗花纹,质朴典雅。

图4 明中期酱色方格纹暗花缎斜襟夹袄

2.1.2 刺绣

这里的刺绣指的是在女袄面料上用各种刺绣针法绣出所需要的纹样。出土的明代中后期女袄面料上的刺绣针法主要有:平针、接针、戗针、缠针、滚针、铺针等。明代中后期女袄上的刺绣根据刺绣面积分布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满绣,即衣料上所有的纹样全部用刺绣的方式来完成。因其制作难度大、费时耗力,在女袄中使用较少。其特点是图案立体、华丽美观,造型紧凑、面料强度大。另外一种是局部绣,只在女袄上所需要的部位进行刺绣。局部绣有两种形态,一是直接在面料所需要的部位刺绣,比如肩背部的柿蒂形纹样以及袖口、领口等缘边部;还有一种是绣在另一块面料上,然后将其缝缀在女袄上,也就是补子的形态。特点是图案精致细腻,跟面料底纹形成对比关系,主题突出、错落有致。如图4中所示的明定陵出土的红素罗绣金龙百子方领女袄即是采用满绣的方法,“是全部纹饰和地子满绣完成的一件富有‘多子多福’寓意的吉服。衣面使用二经绞方目纱为地料,其上用戳纱法满绣四方连续几何纹作绣地”[7]。刺绣时,先在地料上墨绘出纹样,然后用多种变化的针法来绣出龙纹、人物纹、花卉和山石等图案,再用洒线绣绣出菱形几何纹作为绣地。整件女袄绣工精巧,针法复杂多样,技艺精湛,色彩富丽、沉着。

图5 明定陵百子衣新复制件

2.2 纹样的装饰位置

“装饰位置主要是按古代服制要求或造型构图的需要,将服饰图案‘对号入座’,放在规定的位置上”[2]319。根据观察,明代中后期女袄的图案装饰主要分布在衣片、补子、衣缘等区域,并且各个区域的装饰手法也各有特点。

(1)衣片。衣片区域的纹样是女袄的主体装饰图案。这一区域的装饰形式有两种:一种是将一些单元较小、易于构成的纹样用织造的方法呈现在面料底纹上,营造暗纹效果。还有一种是根据穿着需要,将装饰图案用多种刺绣方法施与衣片上,形成满绣效果或者只绣在衣片前后肩部形成柿蒂纹。这种形式的装饰图案通常选用多种装饰题材进行组合搭配,繁复华丽、精致巧妙。

(2)补子。补子是将织绣花样缝缀于服装上的一种形制,具有彰显身份和装饰美化作用。明代中后期女袄上的补子一般在衣服的胸部和背部,称为“胸补”或“背补”。其形状有梯形和方形两种,背补是完整的一块,而胸补则根据女袄的开襟方式而定,若是对襟女袄,胸补分左右两块,分别缝缀在门襟两侧。补子上的纹样通常作为女袄的主题纹样,前后图案一致,一般采用一种具有特殊寓意并且有代表性的纹样做主体,周围添加其他题材纹样做装饰,主题突出、构图饱满精致。

(3)衣缘。“所谓‘衣缘’,就是服饰的装饰缘边”[8]。明中后期女袄的缘边装饰主要体现在领缘、袖缘、襟缘这三个部位。其中领缘与袖缘因为造型需要而且与皮肤直接接触,所以选用触感比较柔软、易于造型的绢、绫等面料。女袄的袖缘装饰一般直接借助所选面料织造时带有的暗纹,且颜色与衣身相比较为浅淡。领缘上的装饰手法则根据款式来定,一些需要外露的领形,比如竖领(立领)、方领等,会按照穿着要求用刺绣的方法绣上一些纹样,纹样的题材跟女袄的装饰主题相呼应。襟缘指的是对襟女袄左右门襟处镶有的装饰用的缘边。襟缘装饰手法以刺绣为主,由于所处位置的特殊,其上纹样的题材一般要跟衣片区域相衔接,或者与其他部位装饰相呼应。

2.3 纹样的组织形式

从组织形式上看,明代中后期女袄的纹样表现为适合纹样和连续纹样两种。适合纹样主要是在女袄的胸补、背补以及前胸、后背、两肩处的柿蒂形“云肩”上,多为对称式。连续纹样有二方连续纹样和四方连续纹样,二方连续纹样主要用于女袄的领缘、袖缘、襟缘上做装饰,四方连续纹样则用在衣片区域。

总体来说,明代中后期女袄纹样的表现手法多种多样,主要是根据女袄的穿着使用方式来决定,内穿女袄的纹样因不需要外露,所以采用织造而成的四方连续素色花纹,且衣缘部位皆无装饰;外穿女袄纹样的表现手法较为复杂,衣片部位的纹样采用织造而成的四方连续图案作为底纹,在胸背部的“柿蒂”或者“补子”再加上刺绣而成的适合纹样作为女袄的主题纹样。

3 女袄纹样的特征与影响因素

“服饰纹样是渗透于生活中的艺术,它历史悠久,内容丰富,具有质朴的生活情趣和独特的艺术风格”[9],寓意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反映出当时的审美情趣,是社会状态在服饰上最直观的的反映。明代中后期女袄的纹样在沿袭传统的基础上追求新奇,表现手法多样,含有丰富的审美文化意蕴,形成了独特的文化内涵。

3.1 社会风尚影响纹样题材

明代中后期,人们思想开始解放,商品经济愈加发展,但是朝廷的管控力度却日趋松弛。陈宝良[10]在《明代社会生活史》中写道:“明朝人生活在社会转型时期,尤其是明代中期以后的社会,是以极具变化为其特征的。若将其置诸‘社会流动’与‘都市化’等范畴下进行考察,其时代的特殊性就更容易显现出来。”商品经济的发展使得以工商业者为主体的市民阶层日趋壮大,带来了市井文化的异军突起,社会观念也由以往的辛勤劳作转变为追求财富功名,重视世俗的享乐,进而使得服饰审美也呈现世俗化倾向。

明代中后期服饰审美的世俗化影响了女袄纹样的设计与运用,使得纹样的题材和形式更加符合人们崇尚趋吉避凶、追求荣华富贵与吉祥美好的世俗心理。比如芙蓉、桂花和万年青组合在一起,寓意永远荣华幸福,称作“富贵万年”;蝙蝠和云朵织在一起,称作“福从天降”;喜鹊和梅花一起,叫作“喜上眉梢”等。除了这些日常使用的纹样形式,还有与各个节气时令搭配使用的特定的图案组合,比如在正旦时使用葫芦纹,象征喜庆祈吉;端午时节使用五毒艾虎纹,象征辟邪禳灾;中秋节用嫦娥玉兔纹,象征拜神祈福等。这些充满世俗趣味的纹样,构图一目了然,寓意通俗易懂,满足了大众对富贵荣华、喜乐功名、健康长寿的向往和追求,因此在社会各个阶层广泛流行。

3.2 行业发展提升织绣技艺

明代中后期,由于社会生产力的提高,手工业尤其是纺织业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出现了苏州、南京、杭州等专业生产地区和工场手工业。同时,纺织机械得到进一步改良,工场的分工也更加细密,据《明会典》记载其工匠包括绦匠、绣匠、染匠、织匠、挑花匠、挽花匠等,包含了纺织业各项工种技艺。纺织行业的发展壮大推动了商品经济的迅速生长,从而使纺织品市场不断的扩大,面料种类不断丰富、技术更加先进、纹样变化更加多样,对明代中后期女袄纹样提供了丰富的物质基础和技术支持。

明代中后期政府统管的官府织造局遍及全国,同时“许多城镇开始出现‘以机为田,以梭为耒’的专业织户,生产工具也在改进,丝织业还带动了棉织业的发展”[11]。种类繁多的丝织品和棉布的普及使得服装面料空前丰富,仅从大处分就有丝、罗、绫、绸、缎、绢、绵等十数类。与此同时,印染、刺绣、提花、等工艺水平也有了极大的提高,“花楼机”的构造也比以往更加先进,能在绫绢上提织各色花纹,各式提花机和织布机的改进以及推广,为女袄上纹样的变化多样和普及流行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3.3 思潮文化激发创新意识

明代中后期,日渐僵化的程朱理学观念逐渐崩塌,陆九渊、王阳明所倡导的“心学”崛起并风靡一时,逐渐影响了明人观念。“心学”主张“心即理”,认为“万事、万物、万理归根到底都是我‘心’的产物”,其后更是将私欲的价值推向了极致,倡导个性解放,人们开始重视自我的价值。这种思想反映在服饰上,使得服饰风尚逐渐突破程式,而呈现出趋新慕异的流行趋势。顾起元[12]在他所著的《客座赘语》中也对当时服饰求新求异的社会风尚作了如实记录:“南都服饰,在(隆)庆、(万)历前犹为朴谨,……近年以来,殊形诡制,日异月新”。

在这种服饰风尚的影响下,女袄的纹样同样也受到了冲击。纹样的组合形式更加多样,寓意更加丰富,甚至在纹样的装饰位置与布局上也出现了极具新意的创新与发展。比如在女袄胸背及两肩处的柿蒂形云肩纹饰,采用和衣身同主题的图案元素组合成云肩的形态,再用与底纹颜色相对比的绣线绣到女袄上,这是一种借助云肩的外形而衍生的新型纹样布局。还有女袄前胸和后背处的补子,初期补子作为身份等级的标志,格式也较为统一,而在明代中后期求新求异、僭越之风盛行的服饰风尚的影响下,使用范围大大增加,形式也更加多样,出现了与天时节气相对应的“时令补子”,这也是明代女袄纹样装饰的创新之处。

[1] 李砚祖.纹样新探[J].文艺研究,1992,(06):115-135.

[2] 杜钰州,缪良云.中国衣经[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0.179.319.

[3] 郑丽虹.明代应景丝绸纹样的民俗文化内涵[J].丝绸,2009,(12):53-57.

[4]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定陵(上)[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113-114.

[5] 董进.明万历织金缠枝莲万寿补女袄[J].紫禁城,2016,(04):161.

[6] 《北京文物精粹大系》编委会.北京文物精粹大系·织绣卷[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1.70-71.

[7] 傅萌.明定陵孝靖皇后百子衣研制报告[A].王武钰,王亚蓉等.首都博物馆馆藏纺织品保护研究报告[C].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110-131.

[8] 刘璇.明代女性民服的形态研究与设计应用[D].武汉:武汉纺织大学,2011.15-17.

[9] 刘秋霖.中华吉祥纹样图典[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2.

[10] 陈宝良.明代社会生活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1.

[11] 张维华.郑和下西洋[M].北京:人民交通出版社,1985.140.

[12] (明)顾起元.客座赘语[M].南京:南京出版社,2009.21.

The Performance and Decorative Features of Pattern on Female Jacket in the Mid and Late Ming dynasty

CAI Xiao-xue, WU Zhi-ming, DONG Zhi-jia

(Engineering Research Center for Knitting Technology, Jiangnan University, Wuxi Jiangsu 214122, China)

Based on the field investigation, information research and image analysis about patterns of the jacket, and analyzes the pattern’s factor, technical method and the decoration position, it can be found that the pattern of Han's female jacket in the late Mid and Ming dynasty had secular patterns on the theme, various technical methods and unique decorative layout, which were influenced by social fashion, industry development, trend of thought and culture.

the Mid and late Ming dynasty; female jacket; performance; decorative features

吴志明(1964-),男,教授,研究方向:服饰文化.

江苏省产学研联合创新资金-前瞻性联合研究项目(BY2016022-20、BY2015019-20).

TS941.1

A

2095-414X(2018)06-004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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