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机妙趣 自有真意
——品读吴宇华中国画
2018-12-20张海涛
文/张海涛
江南无锡之地,有奇山秀峰之环抱,有悠悠太湖之滋养,自古以来便灵俊秀美,清韵绵亘。继最早《史记》所记载的“泰伯奔吴”,无锡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这里的文化源远流长,中国传统书画艺术更是格外光辉灿烂。无锡“太湖画派”自古便有顾恺之、倪瓒等影响深远的书画大家,近现代又诞生了徐悲鸿、吴冠中等引领一代风骚的画坛巨匠。
深厚华滋的文化底蕴、灵山秀水的自然滋润,也给了当代无锡籍画家吴宇华无限艺术滋养。有人这样评价道:“吴宇华汲取青花瓷画精髓以文人笔调创作的小品画,以率意简练的笔触表达他对民间文化的体悟和理解,简雅而天真,质朴而生动,简远的意境中传达出活泼泼的天机逸趣。”吴宇华的作品,虽简约质朴,却给人以意韵悠长的清新之感。他将自己的艺术创作深深地植根于传统艺术,从文人的笔墨情趣出发,纵情于山水之间,成就了自己独特的美学风格。
立足传统 简洁质朴
1984年,吴宇华考入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接受了系统而专业的绘画教育。求学期间,他接触了大量的中国传统绘画作品,并对中国传统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利用暑假到山西芮城永乐宫去临摹壁画。永乐宫壁画是中国传统绘画的经典作品,堪称艺术瑰宝。那些带有原始艺术气息的壁画深深吸引了他,呼之欲出的飞天、栩栩如生的神明、精细华丽的叙事连环画等,色调柔和,人物神情洒脱,质朴而又不粗放,天真中带有意趣。吴宇华在临摹永乐宫壁画的过程中,获取了丰富的艺术滋养。古老的壁画有一种大气、豪放而又不失严谨的神韵,其中更蕴含着中国传统的绘画精神。《夏河》便具有明显的壁画特色,画面运用暗色调的土黄色背景;人物衣色大多是赭石色、深蓝色,显得朴素凝重;线条流畅爽利,营造出衣物的垂坠感;尤为值得称道的是,人物面部表情刻画得极为细致,可以看出几个人神情各异,眉眼传神,颇有灵采。这是吴宇华结合壁画创作的一次成功尝试。
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吴宇华赴京进修,偶然接触到了明清青花瓷,他顿时对上面新鲜活泼的绘画题材和手法产生了兴趣。他便开始收集这些青花瓷画残片。这些瓷片大多是民间杂窑出产,上面的绘画题材丰富,有仕女人物,有写意山水,有花草鸟兽,也有民间特有的吉祥文字和图案。大多运笔灵活,线条迅疾,飘逸风流,具有明清瓷画特有的简洁清冽风格。经过十数年的搜集,他手中已经有了二万多件残片。
在吴宇华的创作体悟里,明清青花瓷画的笔墨用法及风格,正可以借鉴来用于现代山水绘画创作。青花瓷画以素为本,用青如墨,运用点、线、皴等绘画技法,只通过“青分五彩”的浓淡变化,渲染出描绘对象的立体感和层次感,这种简畅风格更能突出水墨画的写意之气。吴宇华在艺术实践中发现,这些瓷绘“带有乡土气息的用笔,更将那种真性情中的率意与洒脱表露无遗”。民间青花瓷画,实质上是民间艺术自由创作的产物,蕴含着中国古老而充满智慧的哲学理念与文化精神,在中国式眼界心境的呈现上,别具深邃而简洁的表现力。
《倚石看云》 42×42cm 纸本设色 2017年
《人物写生》 180×60cm 纸本设色 2017年
吴宇华格外注重瓷画中的简淡素朴之风,这也成为了他中国画创作的重要参照。如《抱琴图》,就颇得青花瓷绘之神韵:画面中一童子团手抱琴而立,背景留白,人物描绘简单,笔墨简淡,大部分为浅淡的灰色,画家抛弃了过多的繁缛末节,虽寥寥几笔,却格外显得画面飘逸,线条柔和。童子面容肃穆,抱着琴,似乎在静立等候吩咐,不禁使人遐想主人是何等风雅才情。这些是明清青花瓷绘常用的手法,吴宇华将之结合到绘画创作中,显得“一派天真,平易近人”,然而无限气韵尽在其中。
《山水清晖》 69.2×139cm 纸本设色 2018年
笔墨趣味 文雅才情
吴宇华的画作中彰显着一种独特的书卷之气。他多数的山水画作品,都有诗文摘录,诗文与画自然相融,结为一体,代表了画家的个人情感意志。
这种创作风格源于明清的文人画遗风。明清时代的山水画颇为注重笔墨情趣,画上一般都有诗文,诗、书、画、印结合,堪称将文人才情发挥到了极致。后人谓之“风流文采磨不尽,水墨自与诗争妍。”吴宇华的画和字都显得文气十足,这与他饱读诗书、深自砥砺是分不开的。“腹有诗书气自华”,他对所辑录的诗文意境有着深刻揣摩和独到体悟,这种情感发诸于心、流诸于笔端、落于画上。为“抒发胸中逸气”而作,墨有尽而意无穷,画境、诗境、心境便为一致,三境皆成妙境。
文人画是画家多方面文化素养的体现,在诗、书、画、印中,书法与绘画的关系最为密切。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提出:“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故工画者多善书。”中国画的神似重于形似,笔墨超乎于造型,这就决定了中国画的立意和骨气,很大程度是靠用笔的技巧表现出来的。元代以后的文人画主张以书法入画,线条本身便常常独立于形体和色彩之外,具有其独特的审美价值。同时,用笔的轻重、迟涩,笔锋的正侧、顺逆,直接影响到绘画线条的不同质感,进而体现出画家不同的主观情绪。
吴宇华极其注重笔墨用法在画作中的作用。他研习碑帖,磨炼用笔的内在功力,并从书法中体悟笔墨的法度章格。他的书法作品,运笔飞灵,锋回流畅,风格凝重雄浑,有浩然之气。他将这种用笔的精确法度用于绘画创作实践中,笔到意到,线条简洁有力,干脆利落,自由奔放,可曲可折。同时,又具备书法的格调韵律,构图章法严谨,结体稳定。
《俯挥素波》就体现了这种运笔的流畅简洁和法度的严谨。画中二人侧对而坐,画面层次舒张有度,浓淡变化营造出了阴阳向背的立体感,人物衣角呈自然弧度,体现了画家用笔的功力,转寰生动,颇有书法锋回起势,显得锐利光洁。柳树的垂枝扫笔自如,简洁粗放,自由洒脱。其上录行参军徐丰之诗文:“俯挥素波,仰掇芳兰。尚想宾客,希风永叹。”行文清隽,于整个画面中营造出一种空清疏朗的风雅之气。
《母与子》 180×60cm 纸本设色 2011年
乐山乐水 意境脱俗
中国画最重造境,追求“物我合一”。唐代符载说:“意冥玄化,而物在灵府,不在耳目,故得于心,应于手,孤姿绝状,触豪而出,气交冲漠,与神为徒。”是言画者在创作山水画时,应做到心中自有山水,故能得心应手,凭借心中意气而纵横挥洒,人与自然冥合,画面即可气韵生动。优秀的山水画作品,是画家对于天地造化的独特思考,是最真挚的情感反应。
太湖的山川水泽皆富有灵气,吴宇华醉心于自然,亲近山水,所作也多为描写江南山水人文的自然逸趣。他的作品注重意境的营造,《清谈》中,人物居于画面下部,于整个画面中取得了恰到好处的平衡。地面和山石运用淡墨皴笔,色泽浅淡,显得湿润明亮又不乏力度,突出了地面的平滑洁净。侧边一棵大树则使用浓墨重彩,浓郁深沉,苍劲有力,而又不失通透。中上部设置了大片留白,中间留白处有一波涟漪,上部则是一弯月牙,以及与画的意境相佐的倪云林诗文摘录。这留白的处理,既增添了几分笔墨趣味,又使得整个画面密而不堵,疏而不空,轻松舒展,清淡雅致而不单薄,引人入胜,清净的境界顿出。
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山川的幽深与河水的灵动包罗万象,是中国古老的大智慧的象征。历代名家都于山水中寻求内心归宿,将山林湖畔作为培养心性与修养的栖息地。而山水之道,往往彰显的是内心之道。
吴宇华的乐山、乐水,与他的个人性格是相辅相成的。他生性淡泊素简、温文尔雅,有清高孤隐的一面,从《拟铁斋元亮先生像》中可见一斑。陶潜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在吴宇华笔下,陶潜箪食荷锄,朴实无华,却衣衫飘逸,面容苍劲。人物多为墨色线条勾勒,并无过多矫饰,却自有一派世外隐者的清高风范。画面上方录有陶潜名作《归园田居》,“性本爱丘山”想必也是吴宇华的内心写照。
吴宇华的个人性灵和太湖之滨的山水性灵相互融合,相得益彰。他的山水画,大都是于灵山秀水之间,一二高士相对而坐,或高谈阔论,或举杯豪饮,或捧卷沉思,或抚琴自娱,身后高山巍峨,细水涟漪,垂柳圆荷,枝叶清扬。这种高雅的环境氛围,是超脱世外、萧然出尘的,名为山水,实为画家所追求的内心世界,是画家情感诉求的隐隐象征。《湖畔诗酒》中,二文士相对而坐,一人捧卷,一人握杯,面容恬静肃穆,两人看似在饮酒对诗,垂柳依依,衣袂飘飘,使观画人心中也油然而生一股清风拂面之感,诗、书、酒、棋、花等“文人雅伴”皆入画,既衬托出文人趣味,又有不胜风雅的意境。
吴宇华的作品,既有丰富、凝炼而洒脱的笔墨意趣,又有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空灵和韵味。传统艺术的文化精神融合了明清文人画的情调,成就了他独特的艺术风格,具有可细细品读琢磨的审美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