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设计流程：展览设计水平和展示效果的保证——美国富兰克林科技馆展览更新改造带给我们的启示

王家伟 薛彦诚

在国内许多科技馆的设计建设过程中，筹备时间紧、专业性不足、项目难度大、资金拨付程序复杂等一系列问题同时存在。建设主管部门和设计施工企业如果没有按照科学的流程来组织一步步的研究和设计，往往就会造成展览水平不高、展示效果不佳，导致科技馆人气不旺、不受欢迎。

欧美国家博物馆的设计建设比中国早，有丰富的建设以及改造经验，许多闻名世界的博物馆深受观众喜爱。在各类博物馆中，科技博物馆的时代性最为突出，与时俱进是科技博物馆的生命。[1]位于美国东海岸费城的富兰克林科技馆是美国众多优秀场馆的代表之一，笔者通过与馆方多次深入沟通交流，将其成功改造的经验方式特别是打造新主题展览的设计流程和方式进行梳理总结，希望对国内科技博物馆的主题展厅设计建设和更新改造工作有所帮助。

一、富兰克林科技馆全新设计打造的“你的大脑”主题展厅

(一)富兰克林科技馆简介

富兰克林科技馆，又名富兰克林学会(The Franklin Institute)，位于美国费城，是一座集展示、教育和研究为一体的科学中心。它成立于1824年，以纪念本杰明·富兰克林而命名，是美国历史最悠久的科学教育和发展中心之一。该馆虽历史悠久，但已经成为美国甚至世界有代表性的现代科技场馆，且保持着持久生命力。据北美科技中心协会(ASTC)数据统计，富兰克林科技馆2014年参观人数达89.5万人次，门票餐饮等场馆直接收入达1667万美元，加上社会各界对该馆的支持和捐赠，当年总收入达到了2808万美元。[2]为什么该馆在其成立近两百年后的今天依然可以焕发光彩？原因可能就在于不断地创新、升级和改造。

富兰克林科技馆目前共有9个常设主题展区、4个临时主题展览和1个观测天文台。常设主题展区包括：“你的大脑”“运动空间”“变化的地球”“电”“火车工厂”“巨大心脏”“牛顿的阁楼”“富兰克林飞行秀”与“神奇的机器”。临时展厅的主题在持续更新之中，常见有3D打印、AR增强现实展示、VR虚拟现实展示、密室逃脱游戏等。该馆的各展厅主题各具特色，并且在近几年进行了一批常设展厅的升级改造，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和成绩。

(二)“你的大脑”主题展厅简介

在几年前获得了一笔捐赠之后，富兰克林科技馆在原有建筑的一侧进行连体扩建，增加了一座三层楼高、近5000m2展示面积的新馆。其中 “你的大脑”主题展厅于2015年完成更新改造，被誉为新馆的“核心部分”，为观众提供了全新的参观体验。该展厅虽然展览面积仅为800m2，但却拥有70件互动体验项目，展览内容非常丰富(见图1)。[3]

图1 “你的大脑”主题展厅的全新参观体验

展厅名为“Your Brain”，翻译为“你的大脑”。展厅展示的主要任务目标是为了激发观众对我们大脑的能力产生惊讶，并对大脑的潜能产生好奇，以及思索大脑还有哪些神秘之处有待被发现和探究(见表1)：

表1 “你的大脑”主题展厅各展区的展示目标与内容重点

通过对“你的大脑”展厅各个子展区的内容描述，我们可以清晰地看见设计师引导观众思考并且设计展示内容的全过程。将“脑科学”这个晦涩难懂却属于前沿科技的领域，进行了知识挖掘和整理，通过对观众各种感官的调动来打造沉浸式科普体验空间，相较以往生命科学领域的展示方式，进行了大胆创新。[4]

(三)“你的大脑”主题展厅取得的成果

富兰克林科技馆进行的这轮大范围成功改造，取得了很多行业奖项，也赢得了社会好评。特别是“你的大脑”展厅，获得美国博物馆联盟2015年的年度杰出展览金奖，这是美国博物馆界对优秀场馆或展厅的最高奖项。[5]该馆新扩建的这半幅建筑因为用水用料环保简约，同时也获得了LEED环保认证的银牌认证，这是对建筑设计和建设的奖励认证。

二、富兰克林科技馆主题展厅的展览设计流程

新主题展厅该如何打造？在美国以富兰克林科技馆为例的众多科技馆，升级改造的过程主要由前期研究阶段、概念设计或初步设计阶段、深化设计与展览实施阶段、试运行及开放阶段构成。[6]这些步骤看似与国内科技馆或博物馆的升级改造方式类似，但是具体的操作方法却不尽相同。笔者多次与富兰克林科技馆展览设计部进行深入交流，并分析其升级改造的步骤方法。

(一)前期研究阶段。在这一阶段，馆方会进行头脑风暴、查阅资料、召集顾问团会议、到相关单位和机构考察、定义展览目标和概念描述。归纳来说，前期研究阶段主要包含三方面内容，即对展览的定位研究、学术研究和文献研究。

定位研究，是通过市场(具有竞争或协同关系的相关场馆、相关媒体、类似展览等)调研和公众调研(关注话题、内容与形式的价值取向、参观行为等)、确定展览的市场定位、目标观众定位、内容与形式特征定位；学术研究，是通过传播学、教育学、博物馆学研究，确定展览的展示目标和效果要求；文献研究，是通过收集和研究相关文献(包括考察相关机构)，为确定展览主题、内容、展品、布展环境和相关教育活动的设计提供素材。

这些前期研究阶段非常重要，在富兰克林科技馆的展厅改造流程中，团队需要花费至少两个月时间来进行这项工作。

(二)展示内容设计与概念设计阶段。这一阶段在富兰克林科技馆工作流程中被称为Schematic Design，即原理设计阶段，但分析该阶段的主要工作包含展览内容的框架确定和展示形式的前期设计，所以笔者对应国内科技馆或博物馆的设计流程，将它称为展示内容设计与概念设计阶段。

在富兰克林科技馆的内容与概念设计开始时，馆方往往会组建一支设计团队，又名SMEC(Science Museum Exhibit Collabratives)。SMEC的成员往往是来自于大型科技馆的策展设计师，往往擅长科技馆的市场分析、设计、内容深化、财政、生产制造、教育等领域。他们对新展厅按照主题展览的方式进行设计改造，尤其关注展示目标和展示内容设计，体现在按照展览主题来设计故事线、梳理详细框架、内容分支和分展示主题，并进一步巩固明确展览目标。同时SMEC要开始构思一系列的重点互动体验或艺术装置以及环境艺术布置。这一阶段可能耗时两至三个月。

(三)深化设计阶段。这往往经过一轮轮的会议讨论，来将所有展品进行内容与形式的汇总确认、空间设计的效果确认，包括所有相关文件的总结归纳，以及重点互动体验项目的原型设计与研制等。因为富兰克林科技馆设计团队是提前定好的，所以整套班子从前期调研就开始对项目进行深度了解和研究，并且与馆方形成了非常好的默契关系。虽然深化设计阶段工作量巨大且十分枯燥，但是对于科学知识的严谨性以及展示形式的趣味性方面，都要进行很多次的摸索和实验。深化设计阶段往往需要一年至一年半时间。

(四)设计定稿阶段。确定最终的平面布局与流线图、展厅图纸尺寸、布展展项的材质颜色工艺等，最后让SMEC团队开会表决是否通过设计定稿并交付施工。

(五)起草文件与招标阶段。这一阶段大约需要两个月，主要是对招标内容的详细描述，提供详细布展图纸和展项图纸等，确定多媒体与硬件制作的单位。

(六)制作安装阶段。在这一阶段，设计团队配合制作单位进行展览各块元素的修缮，场外制作之后到现场进行安装调试。若设计团队与制作团队配合紧密，则这一阶段仅需三至六个月时间。

(七)试运行及纠正阶段。试运行主要是吸引观众进行评价，从而对设备进行校正调整，并且要对公众或赞助商进行拜访联系。吸引观众参与的手段很多样，包括发放纪念奖品、提供饮品小吃等方式吸引观众到展区体验并提出反馈意见等。这一阶段大约需要一个月时间。

富兰克林科技馆按照此步骤打造的“思考音乐”临时展览仅500m2，升级改造开始于2014年6月，在2017年中期正式对外开放，前后周期接近三年，投资额约350万美元。

三、对国内科技馆主题展览设计工作的思考

按照《中国科技馆理念研究报告》中常设展览的设计程序，中国科技馆的建设借鉴参考国际博物馆界成功经验，制定了以研究阶段、展示内容设计阶段和展示方式设计阶段的常设展览设计流程。[7]中科馆自开馆以来坚持科学的展览设计流程指导展览升级与改造，收获一致好评。

地市级科技馆按照科学的展览设计流程也有出色的表现，例如芜湖市科技馆于2016年下半年启动了儿童展厅改造，2017年初完成并对外开放，该馆周末日参观人数立刻突破3000人次。开馆7年的科技馆又立刻回到大众关注的视线里，成为节假日市民的重要亲子游场所，新展厅的开放也为科技馆带来了良好的社会效应。

但是，依然有很多新建的科技馆或更新改造的展厅并没有取得预期的展览水平和展示效果，这往往是因为没有专业的设计团队按照科学的展览设计流程来进行设计建设。“以展品为中心”的设计模式和忽视基础调研、选题策划、主题提炼、内容设计等环节的设计程序，二者不仅互为支撑，而且彼此放大了对方的“说服力”，并构成了我国科技馆界的主流展览设计思路，这是当前科技馆展览设计中最核心、最具根源性的问题[8]。

受到富兰克林科技馆的升级改造设计流程的启示，笔者在参与国内科技馆设计建设和更新改造时有如下几点思考。

(一)科技馆的主题展览设计要重视项目的前期研究

美国的许多科技馆和博物馆的运作是按理事会制度管理以及企业化方式运营，每年的年收入很大一部分来自于门票和特展收费。每投入一笔较大开支进行新展厅的改造都需经过理事会决议通过，所以前期的项目研究就非常有必要了，主要包含通过市场调研进行市场竞争分析和用户需求分析，从而决定展览主题和方向。在美国，很多科技博物馆还会邀请公众直接进入展览设计的实际操作过程中，此举既是为了展览效果能够更符合公众的需求，同时也使展览能够借鉴和呈现公众的创造力[9]。国内科技馆目前虽然不用考虑盈利和公众参与设计等问题，但是衡量一个展览是否成功也同样取决于社会大众和行业专家的认可程度，所以展览设计的前期研究阶段至关重要。

例如，笔者在遵义市科技馆的整馆展览设计建设开始之前就有长达一年半左右的前期研究阶段，设计团队通过查阅地方文献资料、分析自身建筑特点、调研周边科技场馆以及走访相关科研机构，将整馆的五大主题展厅按照“科技、生态、未来”主题脉络来打造，同时将“承继红色记忆”与“生态文明发展”作为重要的遵义地方元素融入展览设计之中。遵义市科技馆于2017年12月底开馆，在2018年4月底时参观客流人数已达到33万人次，年度预计参观人数可以达到90万人次，是一座非常受欢迎的地市级科技馆。

(二)在设计科技馆主题展览时，内容设计应该优先于展品形式和空间效果的设计

国内科技馆对于展览设计常常有一个误区，那就是并不注重了解观众对展示内容的需求，而把重点放在追求创新展项上面，以为新奇的展项能吸引观众眼球，成为科技馆的亮点，其实这恰恰曲解了展览设计的初衷，因为没有丰富内容、仅有外表形式的展项就像是一件没有灵魂的装置。还有一种现象是将各种品类的展项随意排列堆积串联在展览流线上，这并不能让观众理解展览的内容体系和知识脉络，反而会体现出“似曾相识”和“千馆一面”的现象。国内科技馆界具有广泛影响的“以展品为中心”的设计模式，其代表性的口号是“展品是科技馆的灵魂”，由其导致的必然是无主题、仅罗列展品、缺乏思想内涵的展览。[10]科技馆若仅仅是采购和补充一批新展项或者对空间进行重新布展装饰，而不进行展览主题和展览内容逻辑的科学设计，远不能称之为更新改造。

科技馆的升级改造，从根本上来说，是展示主题与展示内容的创新。新的展示主题，就会带来全新的内容，从而让科技馆的展览教育有新的内涵。先确定主题再编拟故事或提纲，在专业策划与设计中放弃展品分类，采取重新整合而使展示更为生动活泼，以此吸引观众并加深其印象。[11]例如富兰克林科技馆的大脑展厅，在展览主题的选取上就与众不同。相比较在国内科技馆中，不论展示面积多大，都往往冠以“生命健康”这一泛主题来做展厅主题。所以国内科技馆的展览内容虽然包罗万象，但是没有重点和核心，更谈不上展览内容的梳理与设计。

在上述案例所提的遵义市科技馆中最受观众欢迎的“创想工场”展厅，主题定义为“用创新激活畅想”，占地530m2。在展览内容确定之后，按照以下脉络设计：从机器人与人工智能技术激发好奇和玩性，到观众通过新科技进行体验感受认知身边的世界，最后是引发观众对未来科技发展的畅想。按此脉络共设25件创新展示技术的互动展项，其中“险渡楠木吊桥”“横渡赤水”等特色展项人气颇高。打造有特色的展览，需要在展览主题上进行细分和深入，同时要在展览内容层面按照故事脉络进行统筹设计，这些往往优先于展品的遴选和空间效果的设计。

(三)在科学的展览设计建设流程中，业主方与设计方应关注几个重要因素

在国内的科技馆展览设计建设过程中，还有很多重要的因素需要关注，例如：资金、周期、团队、招标模式等。

相较于国外科技馆和博物馆，国内同等规模科技馆的建设周期往往很短。且展览设计大多晚于建筑设计，留给展览设计制作的时间就更短了。另一方面，国内科技馆展览设计制作经费普遍偏少，其中设计经费(含概念设计、初步设计、深化设计)往往少于展览总造价的10%，而作为最具有创意性质的概念设计，其设计费往往被甲方忽略不计。[10]国内科技馆往往不注重设计费投入，或者对于设计团队的付出没有充分重视。而富兰克林科技馆的展览建设费用中，却有很大一部分是用于设计上的。一个主题展览的设计周期长达数年，庞大的设计团队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才最终形成了馆方满意的可落地的展览方案来指导制作施工。大量的建设资金投入到展览设计中，这是建设优秀主题展览的前提保障。

科技馆对于设计团队以及招标模式的选择非常重要。以富兰克林科技馆为例，国外科技馆的展览设计主要由馆方和选定的设计公司一起推进。且整个项目的设计周期很长，制作施工周期却非常短。因为设计不仅仅是主题内容设计方案，而是包含了指导展览每一步如何实施的具体细节设计，这就要求设计团队注重方案的操作性与落地性，甚至设计团队本身就具备制作展项的经验和能力。但是在国内，由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采购法实施条例》中规定为项目提供设计服务的供应商不能参与其他采购活动，同时因为设计费与设计成本投入不成正比，所以很多科普企业不愿参与主题展览的内容设计招标。

其实，在国内的博物馆展陈和规划馆展陈招标活动中，“设计施工一体化”已是成熟的采购模式。实行设计、施工一体化，可以通过设计、施工的有效分工和合作，在设计、施工环节形成交叉、互动、互补、优化的工作机制，达到缩短工期、确保工程质量、降低投资、提高工程项目技术含量等目的，这一承包模式，在国外的应用非常普遍。[12]越来越多的科技馆主题展览设计制作与施工，也应该在招标模式这一角度进行思考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