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汪成福
2018-12-19陶高
陶 高
我的父亲叫汪成福,小名跑不了,生在长在科左中旗。幼时读过二年私塾,汉语流利,口才很好。民国时期,东部一些蒙古地区王公名存实亡,科尔沁地区处于无人管辖状态。父亲17岁时在屯中出面调解过一起“分家案”,有点名气。
就在此时,科左中旗发生一场大乱。日本人称在吴站(蒙古语称呼站)运输红色步枪的专列被蒙古土匪抢劫,导致该地枪支泛滥,盗匪蜂起。这其实是日本人制造摩擦的一个阴谋。
所谓的“红枪之乱”发生后,为了避乱,父亲举家迁至较之平静的科右中旗敖力伯屯。那时,屯人刚开始学会种地,需要去瞻榆、洮南、通辽赶集,出售副产品和粮食,买回生活用品。途中经常遭遇匪盗,加上语言不通,进城后总受奸商欺诈。父亲了解到这些情况后,组织附近几个屯的人带枪护送赶集的人。
这时,当地接连发生两起事件:一是不管事的王府派人来收租,可种地人已经向当地贵族交了租,父亲出面和王府来人理论,让王府放弃当地地租;二是一群土匪包围了胡力营子所在乡窑,双方激战两天,胡力营子这边无人相助,父亲组织人员到胡力营子北坨子上大造声势,自己则单人独骑进屯和土匪头子谈判,最终成功解救二十余人。此后,父亲名声大振。各屯头面人物聚首,成立自卫队,推举父亲为大队长。
他带领自卫队打土匪,保卫一方安全。他的守卫范围延伸到科左中旗北部、扎鲁特旗南部和瞻榆县西部。他与这一带各地方主事人相互支持,持有他的字据者,办事不受阻碍。他不贪财,常救济穷人,生活简朴,烟酒不沾,连茶也不饮,以茶待客时,自己喝白开水。渐渐地,父亲成为科右中旗南部有影响的人物。
在三股窖屯,我有个“舅爷爷”,后来才知道这个“舅爷爷”和我家根本沾不上亲戚的边儿。他的十多头牛被盗,来找我父亲哭诉,我父亲听后让他到牛圈,随意挑选,丢了多少头牛就赶走多少头。末了,父亲对“舅爷爷”说:“如果我抓住盗牛贼,被盗的那些牛归我,如果没抓住,就算我丢了牛。”此后,那个“舅爷爷”常来感恩。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国东北,成立满洲国,当局让东蒙地区民间上交枪支,进行良民登记。父亲号召所有有枪者,不要交出,拿起枪来打日本鬼子。许多人来劝父亲,否则性命难保。可父亲态度坚定。他不交,谁也不好起这个头。
驻瞻榆县的日本鬼子头目发现我父亲是个作梗的人物,先后两次派人送信,并承诺他只要带头交出枪支,西科(即科右)中旗公署成立时就任他为警务科长。父亲断然拒绝。许多人为我父亲捏一把汗。他的一个好友流着泪说:“我的好兄弟,我们都不愿交出枪啊,没办法,连张大帅都不是人家对手,我们几个蒙古人左右不了人家。”父亲说:“你们不要难为我了,我是不会交的。”
一时风紧,父亲带两个弟兄,于扎旗、中旗交汇处躲避。1935年冬,日本人由汉奸领路,两次包抄我家大窑,均扑空。1936年2月,第三次包抄,又扑空。日本人恼羞成怒,抓走几个人作为人质。父亲得知后,立即决定舍身救人。两个弟兄跪下劝道:“我们远走吧,你去就是送死。”父亲斩钉截铁地说:“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能把别人带进火坑里,自己逃跑。”说罢,告别弟兄,只身上马追赶日本人的汽车,在中旗南部查干淖尔屯赶上日本人的车队。鬼子捆绑父亲,放了人质,返回敖力伯屯,又查抄一遍我家,第二天回瞻榆镇。
当地商人安焕章是父亲的结义兄弟,他前后两次探监。第二次见面时,父亲对他说:“请你转告我叔,我不会答应日本人的条件,不会为鬼子干事。我妻年轻可改嫁,三岁儿子托付我叔。”这些狱中之事,是安叔讲给我们的。
父亲被捕后,曾有千人签名保释。鬼子怕牵出麻烦事,关押七天后就枪杀了父亲。父亲牺牲时年仅34岁。
为了给我父亲收尸,外公到瞻榆镇于家屯,找父亲结义兄弟于老大。于老大冒着危险,夜里带我外公潜入刑场,挖出几具尸体。我父亲身体魁梧,被捕时穿灯芯绒裤子,双膝有补丁,很容易被辨认。外公把遗体拉回敖力伯屯南坡,母亲确认后,就地火化,匆忙安葬。
父亲被害,震惊三旗。人们相传父亲在狱中如何受刑,面对日本人如何坚强不屈,赴刑场时如何大骂日本人。后来,有人写成歌儿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