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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窥王世贞的书画交际与交易

2018-12-17刘晓溪

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18年9期

刘晓溪

摘 要:王世贞作为明代中后期一位一度大权在握的官员以及文坛领袖,本身具备一定的社会地位与鉴赏能力,而他一生之中交往的画家不在少数。着重列举三位身份各不相同但都与王世贞有过密切交往的画家,试图以王世贞为切入点,探究明代书画交际与交易中,画家与购画者或受画人之间的人际关系及交往模式。

关键词:王世贞;书画交际;书画交易

明代中后期,随着经济的空前繁荣,书画古玩的交易也随之兴盛。从沈德符的《万历野获编》中我们可以看得出当时书画消费的盛景,人们对“物”的喜好达到顶峰,甚至出现了像《长物志》一类指导人们进行书画鉴赏及摆放把玩古董书画的书籍。刻绘技术的发展使得书籍广为流传,而这一类奢侈品消费的大宗要归于处在社会中上层的官僚文人这一有闲阶级。

叶康宁在《风雅之好——明代嘉万年间的书画消费》一书中指出:“对于明帝国的奢侈消费而言,三吴绅士起着明显的市场导向作用……吴地不仅是全国的经济中心,更是文化中心……在三吴士绅的努力下,吴地成为奢侈品消费的马首。”(叶康宁《风雅之好——明代嘉万年间的书画消费》,商务印书馆,初版)这也是笔者选择以王世贞为切入点进行研究的原因。王世贞本身是吴地人氏,又是有闲阶级的典型代表,而他本人也具备一定的鉴赏收藏能力,所以以他为中心展开研究,应该是具有一定代表性的。

王世贞既是文人也是官僚,他出自官宦世家,像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文人那样走上仕途是必然的。根据史料记载,王世贞的高祖、曾祖、祖父以及父亲,都做过大官,王世贞本人也能力超群,十九岁就考中进士,年纪轻轻一路直升到中央。

王世贞一生之中经历过大起大落,他曾因为与张居正政见不合而被排挤出朝堂之外,但即便是赋闲在家,他也仍然享有他作为官僚地主阶级应有的社会地位,而且由于殷实的家境他从未陷入过贫困。

一、王世贞与钱榖、陆治的结识与往来

王世贞一生之中交往过众多的画家,其中有文人画家也有职业画家,我们能够从他的《弇州山人四部稿》及《弇州山人续稿》中一窥他与不同画家之间的交往模式以及书画间的往来。

王世贞与画家间的往来更多建立在友谊之上。笔者选取了两位比较具有代表性的画家为例,来分析王世贞与画家之间书画往来的具体模式,这两位分别是钱榖和陆治。钱榖和陆治都是文人画家,且都跟王世贞交情不浅。

王世贞曾在他为钱榖作的传记中表示他是在二十岁时与钱榖结识,而王世贞生于嘉靖五年,即1526年,钱榖生于1508年(正德三年),所以钱榖要比王世贞要大上十八岁。二十岁时的王世贞尚未考取功名,与一位比自己年长且又已经有了一定声名的画家交往应该是王世贞乐于想见的。

王世贞1560年至1567年隐居太仓的七年间,第一次同苏州文人展开频繁接触。1560年之前,王世贞已经中进士并曾在朝中担任官职,身份上的抬升或许令钱榖认可他了与己平等交往的友人身份。从王世贞的书中我们可以看到钱榖与其交往得极为频繁,而仅次于钱榖与王世贞频繁交往的则是陆治。

陆治生于1496年,1570年代期间应该是二人交往最为频繁的时期,期间王世贞在家中为母守孝,与陆治住得很近。1570年陆治邀请王世贞到他位于支硎山的住处赏菊,第二年王世贞就应陆治的请求为他写传,而之后王世贞从陆治那里得到了他上次拜访时在陆治家中看中的一幅画[1]。

通常购画者与不同类型的画家交往的方式也有所不同,好比與文人画家求画,就与跟职业画家求画不同。高居翰曾在他的《画家生涯——传统中国画家的生活与工作》一书中指出:“当画家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人们应当恰如其分地向他求取一幅画作,以作为某些人情往还中的一项,或者作为礼物的回报,而不是当成委托定制并承诺支付现金。”可见在面对两种不同类型画家时求画的方式也大为不同。

而王世贞的情况则与通常不同。需知王世贞本人的地位要比画家高,所以在面对不同类型的画家时,他其实可以一视同仁。再者他与钱榖、陆治之间的交往都是筑建在友谊之上的。王世贞向类似钱榖这一类文人画家求画时,其实已经接近于委托定制,而且他不需要向画家支付酬金。

例如1574年,王世贞从一位姓吴的朋友处借来王履册页《游华山图》,并打算请钱榖临摹,虽然最后是由陆治完成了临本,但可以看出王世贞是可以要求钱榖为他绘制某某主题某某内容的画作的。年末王世贞赴京复职,钱榖从太仓陪其至扬州,一路上沿途作画,之后又由钱榖的学生张复陪同王世贞继续北上,绘制完成了从扬州到首都北京的途中风景。这段旅程共画了三本册页,前一部由钱榖绘制完成,后两部由张复绘制完成。而王世贞也没有表明自己为了这三本册页支付给了钱榖和张复什么东西,无论是钱还是礼品。

二、王世贞与钱榖、陆治之间的书画交际与交易

文人是耻于谈钱的,王世贞在与画家的交往中也从未涉及过金钱上交易,虽然他对画家的绘制作品的要求并不比一般的求画者少。

前文中我们谈到王世贞回乡后去支硎山拜访陆治看上了他家中的一幅春日桃花图,但是并未当场开口讨要,而是在陆治找他帮忙作传时令以这幅画作为交换,当然他们的这桩交易并不是面对面完成的,而是由王穉登作为中间人取得联系。

除此之外陆治还为王世贞创作过很多画作,例如陆治七十七岁时与王世贞同游洞庭期间,为他创作了《游洞庭诗画十六帧》。在这个例子当中,陆治此举很可能是为了报答王世贞在旅途中对他的殷勤款待[2]。

对比陆治与钱榖,由于陆治的年纪要比王世贞大许多,所以王世贞在书中常称他为“陆丈”或者“陆丈叔平”,而称呼钱榖则更多的是叫“钱叔宝”。王世贞曾在钱榖小传中提到钱榖后期曾接受一些求画者作画的要求并收下求画者的报酬,但是王世贞强调钱榖收下那些钱只是为了赡养他孤寡的母亲,之后才用剩下的钱招待朋友。

而从高居翰的研究中,我们能够发现,钱榖收取求画者钱两的频率可能要比王世贞在书中提到的高得多,从一封保存下来的信件中我们能够得知:一位叫做凌湛初的人曾当过钱榖的代理人,他在信中直截了当地委托钱榖画二十面册页、两幅立轴,以及一幅带框的画作,并且列出他带来的价钱外加两斤茶叶。这些东西的购买力根据单国霖的计算,相当于十八担或1620公斤的大米。而且在信的最末凌湛初还提出他本人应当获得担当代理人的报酬。

可见钱榖卖画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他作画的所得也相当丰厚。但是他却愿意出于情谊为王世贞免费作画并按照王世贞的要求绘制他想要的内容,可见钱榖是相当重视自己与这位达官贵人之间的关系的。为王世贞作画可以为他带来益处,这是可以肯定的。

Louise Yuhas在《赞助人王世贞》一文中注意到,王世贞形容求画者找到钱榖求画时,用词是“造请画”,而当写到他本人要求钱榖作画时,则是用“令”这个词。显然,“令”这个字中带有命令的意思,也就是说王世贞在身份和地位上要高于钱榖,虽然他们的年纪相差十八岁。

王世贞在书中并没有提及他用了何种方式去回报钱榖的作画,不过我们可以想见,钱榖应该是为了回报王世贞殷勤的款待,或者是为了与王世贞交往而带来的自己身份地位的提升而愿意为其作画。那么陆治在某种程度上与王世贞的关系也与钱榖类似,只是陆治的年纪要更大一些,他表面上获得了王世贞更多的尊重。

三、结语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知,王世贞与画家们的大致关系。由于王世贞作为大官僚大地主的优势地位,画家们愿意为他作画,而回报则更多的是其与王世贞交往而对自己的名声带来的正面影响。更何况王世贞在当时文坛的地位也举足轻重,这样的盛名让他能够“令”当世的名画家心甘情愿地为他作画,相比之下很多人即便是有钱也很难从同一位画家手中“买”入相同质量的作品。这样的例子也有很多,比如周亮工曾讲过一则关于他的朋友陈洪绶的故事:有人想得到一幅陈洪绶的画,便引诱其上了一条小船,假意请教他一些关于古画的看法。当其人表现出真實意图之后,陈洪绶怒斥之,并脱去衣帽威胁要跳入河中。那人最终失望而归。

文人画家对于品位和声名的重视超过了金钱,当然职业画家则可以顺理成章地按照一定的价位出售自己的作画而不用担心世俗的眼光。

注释:

[1]在Louise Yuhas的论文《赞助人王世贞》中,王世贞看中的那幅画被叫做春日桃花图,在高居翰的《画家生涯——传统中国画家的生活与工作》一书中,那幅画被命名为《桃花源图》,总之那是一幅有关桃花的图。

[2]Louise Yuhas在《赞助人王世贞》中也持同一观点。

参考文献:

[1]王世贞.弇州山人续稿[M].台北:文海出版社,1976.

[2]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M].台北:文海出版社,1976.

[3]李铸晋.中国画家与赞助人——中国绘画中的社会及经济因素[M].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3.

[4]高居翰.画家生涯——传统中国画家的生活与工作[M].北京:三联书店,2012.

[5]叶康宁.风雅之好·明代嘉万年间的书画消费[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

作者单位:

鲁迅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