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子轶事

曹有成

忽然就想起一个人来，也没怎么非要说出他的大名，想来想去，还是叫他“小五子”最爽。

记忆中，小五子是个神骨溜精的男孩，在家排行老五，伙伴们都习惯地叫他小五子。黑黑的小五子一笑就会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而脸部左侧的酒窝恰好生在铜钱大的胎记上，不仅不显得难看，还添了几分可爱。因为和我家只相隔一户人家，我们又是同班，放假的时候自然就常泡在了一起。

小五子家大小人口有十多个，吃饭的时候很是壮观。只见大桌子旁围满了人，一大盆的菜端上来，桌面中央热气腾腾的。喝粥的时候，呼啦呼啦的响，真像台大合唱。每次我们先吃了饭到他家玩，小五子就夹一大块菜，端着碗跑出来。夏天，他们家常吃红苋菜，米饭都被染成紫红色了。小五子一边说话一边埋头大口大口地刨着，看上去他吃的很香很香。

十岁那年，有一天，小五子神秘兮兮地对我讲：我能做炸弹！我一听吓了一跳。小五子靠近我说：“别慌呀，我做炸弹是为了炸鱼的。”说干就干，小五子找了五六个天机炮（也叫二踢脚），小心地把里面的黑火药弄出来，装在一个窄口的玻璃瓶中。然后就做点火器。他把手电筒小灯泡的玻璃泡压碎了，小心翼翼地保留着灯泡里的钨丝不被弄断。用两根细长的铜导线连着灯泡底座的两个电极，又用绝缘黑胶布固定好。裸露钨丝的小灯泡被插进瓶子的火药中，然后用黄泥封实了瓶口。接着小五子又找来了一节1.5伏的一号干电池。他充满自信地说：“只要我把电线的两头往电池上一搭，炸弹就爆炸啦！”小五子小心翼翼地把炸弹放到码头的深水中，大人们也好奇的跑过了看。小朋友们紧紧地捂着耳朵。“点火！”小五子将电极一碰，只听到“噗！”的一声，河底下冒出一串汽泡，河面上立刻罩了一团烟雾。一条鱼也没见到浮上来。“爆炸了吗？”我问他，“爆炸了。”小五子很认真地回答。我说怎么没有听到“轰！” 的一声呢？小五子尴尬地笑笑说：“威力不够，威力不够。要是有雷管就好了。”不管怎么说，爆炸是成功了。小五子的这些招数是他在部队当兵的大哥教的。这次制作炸弹使我对小五子佩服了几分。

每年的正月里，乡下人都有请客吃春禧酒的习俗。公社干部，大队干部，甚至生产队长这阵子忙的是不可开交。干部们场子跑不过来，请客的人就把他们的老婆孩子拉了去。这天中午我们家刚办完春禧酒，客人们也散了。小五子和几个小伙伴喊我结伴上学。看到条台上酒瓶里还剩下一点白酒，他不屑地说：“这点酒都喝不完，孬种！”“那你把它喝掉！”我刺激了他一下。“拿过来！”小五子抓过酒瓶打开木塞一仰脖子，“咕咚”一声下去了。他装得眉头都不皱一下。路上，小五子开始吹牛了：“这点算啥？一瓶也不在话下！”啊？！几个小伙伴不服气了：“你真能喝我们就去买。”小五子开始来劲了“你们买我就喝！”这下可好了，几个不服气的开始凑钱了。五分，两分，一分，正好凑齐了一毛五分钱，够买一瓶二两五装的乙种白酒了！口袋里没钱的小蚊子自告奋勇地说：“我腿长，我去小店买！”大伙儿就把买酒的任务交给了小蚊子，他一溜烟地跑了。

刚到学校，小蚊子抓着一瓶乙种白酒早等在教室外。小五子退却了，死活不肯喝。这怎么行？！水班长是第一个掏钱买酒的，他指示：“叫虎子来！”膀大腰圆的虎子用小刀开了酒，一把将小五子逮过来。“喝！不喝我就灌！”咕咚咕咚，小五子喝了两口，呛了一下，推开瓶子就跑。哪里逃得掉！几个块头大的把他抓了回来，虎子动手灌了。大半瓶酒下去了。小五子的脸涨的通红。瓶子被打翻在地，虎子又抱着小五子的头晃了几晃，这一晃不要紧，把个小五子的酒劲晃上来了。

小五子红了眼，抓起教室里的板凳追着虎子打。平日里一贯气焰嚣张的虎子没见过这般来头，吓得拼命的逃。小五子把虎子逼到教室的墙角，虎子赶忙跳到课桌上，拿着板凳的醉汉象疯子一样，虎子只好越窗逃跑，一时间教室里乱着一团。好在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小五子一愣神，停了下来，他好像想起了一件事，嘴里嘀咕着：陈老师叫我去买鸡毛掸子的。他没有进教室，跌跌撞撞地向远处的庄子上奔去。只见他艰难地从操场边的一棵树转到另外一棵树，我们感觉到：小五子真的醉了。

陈老师来到教室，一看教室这光景，就知道有事了。他叫大娥站起来，问她是怎么回事？大娥只好如实汇报。陈老师一听脸色陡变，立刻厉声指示水班长：赶紧给我把小五子追回来！上课是没心事了，也不知陈老师讲了些什么，不一会儿，水班长把小五子带回来了。跌跌撞撞满身泥灰的小五子被老师喝令站在讲台边。没有站形的小五子一會儿鼓胀着嘴巴 一会儿又强制吞噎着，这样反复了几次，突然“哗”的一声，讲台边被吐了一地，很快，教室里便弥漫着一股酒臭气。男生们开始起哄，女生们则捂住鼻子，纷纷往外跑，教室里乱作一团。陈老师大声地呵斥水班长赶紧去弄草木灰，一面指示同学们先离开教室。

事后，陈老师把水班长和我一起叫到办公室处理。他说：这次事情很严重，如果小五子醉酒掉河里，就出大事了。水班长带头犯了大错，必须撤职，班长由副班长接任。因为我是第一副班长，正在暗自窃喜。不料水班长突然开了口：“他也出钱的！”“啊！”陈老师很感意外，盯着我的眼睛问：“有这回事吗？你出了多少钱？”我低下头，不敢看陈老师的眼睛。嘴里嘟哝着：“两分钱”。陈老师气得咬牙切齿愤愤地说：“你们两个都不要当了，班长让祁从义当吧！”我们都被小五子的吹牛给坑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考上高中的小五子竟然没有再上学。后来，听说他随姨表哥学木匠去了。直到半年后的星期天，我才和大祥见到他。晚饭后三个人在一起海阔天空地聊了大半天，一直聊到口干舌燥。小五子神秘兮兮地说：“口干了吧，要不要弄点西瓜吃？”我们面面相觑，心想：这时候到哪儿弄西瓜去？“跟我弄去呀！”小五子在我们的耳边嘀咕了一番，径直带我们来到西大荒的小河边。他指指对面的河堤说：“那边是个西瓜田，老祁新看着的，只要小心点，肯定能摸着瓜。”他示意我们脱了短裤光着屁股游过河去。我胆小，不肯过去，他让我留在原地看衣服，带着大祥悄悄地摸过河去。我蹲在树下，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蹲在一个老坟头边！妈呀！我立刻感到头皮发麻，小心噗通噗通直跳。要不是知道对面不远处有自己的两个同伴在，还不知会吓成啥样。风在耳边轻轻的吹，身边的高草一摸一手露水，远处的狗断断续续地叫着，几乎看不到人家的灯光，这段光景实在是太难熬啦！我一会儿伸长脖子睁大眼睛看情况，一会儿又闭上眼睛竖着耳朵听动静。想想两个光着屁股的大男孩晃荡在瓜田里，心里又有点发笑，就这样想着，终于等到他们凯旋而归了。西瓜是吃上了，谁知道第二天老祁新会怎么骂呢，不管它！

吃完了西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的头发太长了，妈妈一再叮嘱今天要理发的，可是，现在太晚了！小五子发话了：“我给你理。”“你哪里会理发啊？”我不相信。小五说他哥哥有一套理发工具，他理直气壮地说：“理发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把长头发剪短嘛！”我们都信了他的话，小五子煞有介事的为我理起了头发，大祥在边上指指点点，我的头发被他一点一点地像割草一样剪下来。一直折腾到深夜里，我们都疲乏了，一起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我迷迷糊糊起了床，回家草草喝了两碗稀饭就往大老远的学校赶。课间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到同学们异样的目光。崔老师把我叫过去，问我头发是谁理的？怎么理成了一个一个的喜鹊窝？我才知道出大洋相了，怪不得女同学们捂着嘴笑呢。课是不能上了，我赶忙跑到肖家湾的庄子上去理发。老师傅给我一顿数落。他说：头发怎么能随便理呢！剪子载进去就是一个坑，弄平了可不易呢，真是瞎胡闹！老师傅给我整理出个高平顶，我的天哪！可伶了我的一头秀发。这次又被小五子的吹牛给坑了，没办法。

写了这么多关于小五子的故事，因为后来和小五子断了联系，所以到这里也没个完整的结尾，现在小五子怎样了，他的父母、他的孩子，哦，还有他的木匠手艺。如果有人知道，请一定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