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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力市场波动性影响企业出口吗?

2018-12-17

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 2018年6期
关键词:劳动力弹性贸易

汪 争

一、引 言

与美国、德国等经济发达的出口大国不同,我国具有典型的二元经济结构。大量农业人口逐步转移至工业部门是我国制造业出口贸易得以持续扩张的重要动力。然而,随着农业转移人口逐步减少,我国经济会接近和经历“刘易斯拐点”,要素市场上劳动力的完全弹性供给状态将不再存在。随着企业对劳动力需求的增加,劳动力的工资可能会逐渐提高,进而影响到出口企业的生产成本和市场行为。这时,劳动力工资变化与劳动力数量变化之间的相互关系就会变得重要。一方面,如果某一行业劳动力平均工资的微小变化将引起行业平均劳动力数量的大幅变化,那么给定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形下,该行业劳动力市场的波动就越明显,企业和劳动力之间匹配关系就不稳定,这有可能影响到整个行业的平均生产率和出口贸易。另一方面,如果某一行业劳动力平均工资的大幅变化只引起行业平均劳动力数量的微小变化,那么给定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形下,该行业中企业的用工总成本势必增加,这也有可能影响到整个行业平均效率。因此,现阶段对劳动力市场稳定性与出口贸易关系的研究十分必要。

令人遗憾的是,主流国际贸易理论由于一方面以发达国家的经济事实为基础,另一方面专注于解释生产率、要素禀赋等因素对贸易模式的影响,一般都简化了要素市场供求关系,往往对劳动力的供给弹性进行了较为极端的假定。传统的李嘉图模型强调国家之间行业生产率的差异对贸易模式的影响,而经典的赫克歇尔-俄林模型则专注于分析要素禀赋差异如何影响两国之间的贸易模式,并未考虑劳动力市场在国家层面或行业层面的差异。基于垄断竞争模型的新贸易理论与新新贸易理论主要分析了规模经济与企业的生产率异质性如何对贸易模式产生影响。在这类模型中,劳动力的供给弹性要么被假定为完全无弹性(Melitz, 2003),要么被假定为完全弹性(Melitz and Ottaviano, 2008),继而忽视了劳动力市场的行业异质性。因此,如何在主流贸易模型的分析框架下分析劳动力市场的稳定性对一国的贸易模式的影响,是一个亟待研究的问题。

本文在现代国际贸易模型的逻辑基础上,剖析一国要素市场中劳动力供求关系稳定性对企业出口贸易行为的影响机理,进而提出相关可以进行检验的理论假说,并利用企业层面的微观数据对理论假说进行经验验证。研究结果表明,劳动力供求关系稳定性对企业出口贸易行为存在显著影响。给定其他条件不变,在劳动力供求关系越稳定的行业中,企业出口的密集度更高。进一步的分析还发现,劳动力供求关系的稳定性与企业出口行为之间的关系受到企业资本结构、生产率以及规模大小的影响。

本文主要与两类文献直接相关。第一类文献专注于从基于异质性企业贸易理论上分析了劳动力市场的异质性特征对贸易模式的影响。在Yeaple(2005)的模型里,企业通过选择不同技能的员工进而异质化,额外的固定成本使出口企业选择高技能员工,从而具有更高的生产率。Bustos(2011)建立了一个包含异质性员工的企业分类模型,分析贸易自由化对技能升级的影响。此外,一些文献将劳动力市场的不完全性引入异质性企业模型,它们或强调公平或效率工资的作用(Egger and Kreickemeier,2009;Amiti and Davis,2012),或专注于劳动力市场的搜寻成本(Helpman and Itskhoki,2010;Helpman et al.,2010)。第二类文献则基于相关数据验证劳动力市场的不稳定性与贸易模式的关联,如Cuat and Melitz(2012)将劳动力市场规则的差异纳入比较优势的来源,指出劳动力市场灵活的国家出口偏向于就业波动更大的部门;还有学者考察了不同形式的全球化对本国劳动力市场稳定性的影响,如贸易自由化角度(Slaughter, 2001;Bruno et al., 2004;Hasan et al., 2007)、外商直接投资角度(Molnar et al.,2007;Gorg et al., 2009; Hakkala et al., 2010)、外包角度(Hijzen and Swaim,2008; Senses,2010)等,涉及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得出劳动力市场稳定性和全球化的关系是复杂的,具体依赖于不同国家劳动力市场的不同背景。

与上述两类文献相比,本文的主要特点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本文理论分析的逻辑基于主流的国际贸易模型。这类贸易模型主要基于垄断竞争市场结构模型和完全竞争分析框架,因而分析框架更接近现实且更清晰简洁。同时,该类模型将企业的微观特征与行业的总特征联系起来,能够很好地揭示经济体中行业特征异质性的微观基础。随着企业层面等微观贸易数据的可得,这类模型揭示的理论关系又可以直接得到数据的经验检验。第二,在经验分析上,本文试图探讨劳动力市场稳定性对企业出口的影响,将行业的劳动力市场特征与企业的出口行为相结合,一方面缓解了回归中可能存在的部分内生性问题,另一方面也对分析行业异质性与企业出口异质性之间关系的研究文献有一定贡献。

后文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提出劳动力市场稳定性影响企业出口行为的理论假说;第三部分是研究设计,包括劳动力市场稳定性的衡量以及计量模型的设定;第四部分是实证结果的初步讨论;第五部分是稳健性检验和进一步分析;最后一部分总结全文并提出相应的政策建议。

二、理论假说

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中国具有典型的二元经济结构特征。根据Lewis(1954)的经典理论,许多发展中国家存在大量的剩余劳动力,这可能引致劳动力供给的完全弹性,即在给定的工资水平下,要素市场存在劳动的无限供给。给定劳动力供给完全弹性,劳动力需求的变化不会直接影响到劳动力的价格。然而,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农业剩余劳动力加速转移,要素市场上劳动的无限供给现象必然将逐步消失,此时劳动力市场的需求因素就变得重要起来。下文将基于现代贸易理论分析劳动力需求价格对出口贸易模式的影响。

1.比较优势效应

赫克歇尔-俄林(Heckscher-Ohlin,OL)理论(1919, 1933)认为,要素禀赋是国际贸易发生的一个原因。由于国家之间存在要素禀赋的差异,一国用充裕要素密集生产产品的国内均衡价格水平应该低于国际市场价格水平,因而贸易开放时,每个国家将能出口用其充裕要素密集生产的产品,进口用其稀缺要素密集生产的产品。经典赫克歇尔-俄林模型假定存在两种可以相互替代的生产要素,即随着一种要素价格的提高,生产者会更少地使用该种要素生产,而更多地使用另一种要素进行生产。在一系列传统假定之下,要素价格与产品价格之间存在对应关系,即给定要素价格,便能求得产品价格。

我国是一个劳动力相对资本充裕的国家,劳动力价格相对低廉。因此根据HO模型,我国的出口行业主要集中在劳动密集型行业。然而,随着劳动力供给的减少,劳动力价格的上升,劳动密集型行业的比较优势将被削弱,行业内劳动密集型企业的出口也将随之下降。特别地,对于劳动需求价格弹性较大的行业来说,当劳动力价格稍微上升时,劳动力需求将大幅度减少,由劳动力价格相对低廉引致的比较优势将减弱得更快,行业内企业出口的能力也将下降得更为明显。

2.规模经济效应

Krugman(1979,1980)认为,规模经济是产业内贸易发生的重要原因。当产品存在水平差异时,企业在各自产品上都具有垄断力量,规模经济的特征以及范围经济的缺乏使得企业不会去生产其他产品,因此每个企业独立生产自己的产品。由于贸易可以使每个企业提供的产品市场范围得以扩大,企业产品的成本和价格都有所下降。消费者在“多样化偏好”的驱使下,还会从别国购买更多种类的产品。由于产品价格下降,且产品种类增多,社会福利水平得以改善。

然而,当行业中劳动力市场的供给不再是完全弹性时,随着劳动力供给的不足,劳动力的价格会逐渐上升。劳动力需求价格弹性较高的行业对劳动力的需求下降得更明显,因此行业中企业的规模会变得更小。在规模经济规律的作用下,企业的生产成本被迫上升,出口价格提高,出口贸易量随之减小。

3.自我选择效应

Melitz(2003)认为,由于企业之间存在初始生产率的差异,只有高效率的企业才愿意支付出口固定成本,进而参与出口贸易。随着贸易的开放,出口企业由于可以进行国际销售,将获得更多的市场资源,而非出口企业由于生产率较低,获得的资源将变少,部分非出口企业将不得不退出市场。在Melitz(2003)的经典模型中,国内出口企业与非出口企业之间相互竞争,抬高了要素市场中的实际工资。低效率的企业因为无法支付更高的实际工资,所以不得不退出国内市场。随着高效率的企业获得更多的行业资源,而部分低效率的企业退出国内市场,行业的平均劳动生产率将提升。

当行业之间的劳动力需求价格弹性存在异质性时,即实际工资的提高引致的劳动力需求的降低在行业之间存在差异时,劳动力需求价格弹性更大的行业将面临要素市场上更大的竞争效应,继而使低效率的企业退出市场。根据相关实证研究文献(余淼杰等,2012;刘晴等,2014)得出,我国部分高出口强度企业,尤其是加工贸易企业的效率较低,因此我们应该观察到,随着工资的提升,劳动力需求价格弹性更大的行业,企业出口的概率越低,出口强度也越小,且这种效应对于生产率低的企业更为明显。此外,外国企业在我国投资建厂多是想利用我国相对廉价的劳动力资源进行产品生产,加工贸易企业中外资占比处于绝对优势,因此在行业中相对于非外资企业,外资企业出口受到劳动力市场波动的影响应更为显著。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理论假说:

理论假说:给定其他不变,劳动力需求弹性越大的行业,企业的出口概率和出口密集度越小;且这种关系对于劳动密集度较高、规模较小、生产率较低的企业以及外资企业更加明显。

三、研究设计

1.劳动力市场稳定性的衡量

Rodrik(1997)曾指出,较高的劳动力需求弹性导致劳动力市场不稳定。如果劳动力需求富有弹性,会降低雇员相对于雇主的谈判能力、提高非工资成本对工资和就业的影响,缩小工人和企业之间“风险共担”的范围,意味着工资和就业在面对劳动力需求的外在冲击(比如劳动生产率的变化带来的对劳动力需求的冲击)时变得更加不稳定。Slaughter(2001)在总结前人的基础上对劳动力需求弹性进行了进一步阐述,并对劳动力需求弹性进行了估计。劳动力需求弹性成为衡量劳动力市场波动以及就业市场稳定性的有效指标,劳动力需求弹性提高意味着外生冲击引致工资变化时会导致就业的剧烈波动,劳动者会承担更多的非劳动成本,影响劳动雇佣关系及就业稳定性,是一种隐蔽的就业风险。

参照已有文献,本文选用劳动力需求弹性来衡量劳动力的就业稳定性。劳动力需求弹性包含劳动力自身需求弹性以及劳动力内部不同类型工人之间的交叉需求弹性,前者指劳动力需求对于其工资变化的敏感程度,后者指劳动力内部一类工人的需求对于另一类工人工资变化的敏感程度,两类弹性大小都会反映劳动力面临的就业压力和工作稳定性。

(1)

(2)

(3)

(2)式是估计劳动力自身需求弹性的基准模型,将(2)式左侧的劳动力人数换为技术型(非技术型)工人人数,右侧的工资换为非技术型(技术型)工人工资即可估计技术工人与非技术工人的交叉需求弹性。

进一步假设要素投入为劳动力L和资本K,α1,α2分别为劳动和资本在产出中份额,W1,W2分别为劳动和资本的价格,在基准模型(2)式的基础上,分别得到估计劳动力自身需求弹性和交叉需求弹性的估计方程,如(4)(5)所示:

lnLijt=β0+β1lnW1ijt+β2lnW2ijt+β3lntfpijt+εijt

(4)

(5)

(6)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只有2004年有员工教育程度的详细资料,因此在估计交叉需求弹性时采用横截面数据,在估计劳动力自身需求弹性时,采用2000-2007年的面板数据。

我们利用2000-2007年的面板数据和2004年的截面数据,依次估计出分年分行业的劳动力自身需求弹性以及交叉需求弹性。与行业数据相比,企业层面数据的优势在于:首先更加符合劳动力供给完全弹性的假设(Hamermesh,1986)[注]相关研究中一般将实际雇佣劳动数量作为劳动力需求来估算劳动力需求弹性,隐含的假设是劳动力供给是完全弹性的,Hamermesh(1986)指出单个企业面临的劳动力供给弹性可认为是无穷大,因此企业层面的微观数据更加符合供给完全弹性的假设。;其次可以区分出劳动力需求弹性中企业内部的变化以及企业进入退出市场带来的变化;此外还可以控制不可观测的企业异质性,因此微观数据估计出的劳动力需求弹性更加稳健。根据理论机制,劳动力自身需求弹性本身为负值,劳动力交叉需求弹性为正值。我们在估计过程中,首先去掉企业个数比较少的行业(5个),然后参照Senses(2010)的做法,在分年分行业的估计结果中,删掉了自身需求弹性为正的行业(6个),最终得到了29个行业的劳动力自身需求弹性和35个行业的劳动力交叉需求弹性。[注]在估算劳动力自身需求弹性过程中,个别行业在某些年份弹性绝对值小于0.15,考虑到2000-2007期间的均值仍处于合理范围内,我们并未剔除这部分行业。

表1列出了各行业的劳动力自身需求弹性2000-2007年的均值以及在2004年的劳动力交叉需求弹性。可以看出,自身需求弹性绝对值在0.132-0.298之间,处于Hamermesh(1993)提出的“劳动力需求弹性绝对值在0.15-0.75之间”的合理范围。劳动力需求弹性反映劳动力市场的波动程度,其绝对值越大,说明就业波动越剧烈。由于我国是发展中国家,很多劳动法规制度不健全,受户籍因素影响,劳动力不能自由流动,即劳动力不能迅速对工资变化做出反应,与发达国家相比,发展中国家的需求弹性均值更小,因此我们估计出来的值更靠近0.15-0.75的左区间。不同类型工人的交叉需求弹性明显小于劳动力自身需求弹性绝对值,说明劳动力系统内部稳定性要高于劳动力作为整个系统的稳定性。

表1 各行业劳动力需求弹性

注:“-”表示在2000-2007期间任意一年因自身需求弹性为正而删除的行业。

2.模型设定和数据处理

为了检验本文的理论假说及其相应的经济逻辑,我们构建了劳动力市场波动影响企业出口的基准计量模型,如(7)(8)式,

(7)

(8)

其中,export为企业出口强度,(7)式和(8)式中的flexibility分别代表行业劳动力自身需求弹性与交叉需求弹性,tfp为企业全要素生产率,size为企业规模,finance为企业财务状况,capital为企业资本密集度,fdi为虚拟变量,外资企业取1,非外资取0。φ1和φ1是本文关注的系数,分别衡量劳动力自身需求弹性和交叉需求弹性对企业出口的影响,从弹性角度全面考察了劳动力市场波动对企业出口的影响。

本文数据主要来源于国家统计局的“500万产值以上工业企业统计年度库(2000-2007年)”,此数据库存在样本匹配混乱、指标缺失与异常,测度误差明显及变量定义模糊等缺陷(聂辉华,2012),因此在数据处理上,本文首先根据Brandt等(2012)的序贯识别法,依次按照企业代码、企业名称、邮政编码识别出每年持续存活的企业,以避免受到企业关闭改制重组原因带来的进入退出影响;产业匹配上,将2002年之前的GB/T4754-1994与GB/T4754-1994标准进行统一;根据工业增加值=工业总产值(现价)-中间投入+应交增值税,将2001年和2004年缺失的工业增加值补齐;并参照Cai和Liu(2009)剔除异常指标的观测值,如总资产、从业人数、工业总产值、销售额等关键指标缺失的观测值、总资产小于流动资产、总资产小于固定资产净值、累计折旧小于当期折旧的观测值、从业人数小于8的观测值、关键指标小于0的观测值。

本文采用Olley和Pakes(1996)的OP方法来估计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以避免传统OLS方法估计带来的选择偏差和同步偏差,利用永续盘存法算出企业投资[注]企业投资=本期资本存量-上期资本存量+本期折旧,由于我们采用的是8年连续经营的企业,因此计算的投资值缺省不多,而戴觅、余淼杰(2012),鲁晓东、连立君(2012)包含已倒闭的企业,缺省值会很多,因此我们估计出的TFP较高。,并结合了OP方法的一些最新进展:考虑到企业的出口状况可能会影响TFP,参照Amiti和Konings(2007),包含了企业是否出口的虚拟变量;参照Feenstra等(2012)以及余淼杰(2011)加入WTO虚拟变量以控制加入WTO带来的影响。

样本中的所有名义变量都以2000年为基期进行了调整,其中工业增加值使用企业所在地区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平减,实际资本、固定资本存量使用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平减,工资报酬使用消费品价格指数,平减指数均取自中经网统计数据库。表2为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2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注:为节省篇幅,除劳动力交叉需求弹性的描述性统计是2004年外,其余各变量均为2000-2007年。

四、实证分析

1.基准检验:劳动力需求弹性与出口强度

根据本文的理论分析,给定其他条件相同,在劳动力需求弹性越大的行业中企业出口强度应该越低,并且这种效应随着企业的资本密集度、企业规模和生产率变化而变化。对该理论假说检验的初步结果如表3所示。

从表3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除回归(1)外,其他回归中解释变量flexibility的系数在统计上显著为负,且其与资本密集度、企业规模、生产率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这一结果说明,给定其他条件相同,行业层面的劳动力市场波动越大,该行业中企业的出口强度平均上越低。(2)—(4)回归中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则说明这种负相关关系随着企业资本密集度的提高、企业规模的扩大以及企业生产率的提升而减弱。

表3 理论假说的基准检验

注:***p<0.01,**p<0.05,*p<0.1。圆括号内为回归系数的T检验统计量,且经过企业层面的聚类标准误差修正。

有趣的是,对于一些资本密集度、规模和生产率取值极端的样本企业,劳动力市场的波动性对企业出口的影响将是正向的。举例来说,回归(4)中解释变量flexibility系数为-0.843,而波动性与企业规模的交互项系数为0.078。当企业规模取均值5.413时,波动性对企业出口的负面影响为—0.412,不利影响减弱;当企业规模扩大到最大值11.965时,波动性对企业出口的系数变为0.090,影响变为正,即当企业规模足够大时,就业波动性对企业出口的影响可能是正向的。对这一现象可能的解释是:本文所关注的劳动力就业波动是行业层面的(用行业的劳动力需求弹性来衡量),这会忽略行业内企业层面异质性引致的劳动力需求弹性差异。对于生产率高、规模大或者资本密集程度高的企业而言,其抵御行业层面劳动力市场不稳定性带来的冲击能力相对较强。因此,给定某一高需求价格弹性的行业劳动力平均价格上升时,尽管其他企业对劳动力需求迅速减弱,这些企业却能因其较好的表现吸引这些来自其他企业的经济资源,扩大对劳动力的需求。

capital的系数为负,说明资本密集度越大,企业的出口强度越小,可能与我国出口的产品多为劳动密集型产品有关;滞后一期tfp的系数为负,意味着生产率低的企业反而进入出口市场,与Melitz(2003)认为的生产率高的企业“自我选择”出口的基本观点相反,符合我国特有的“生产率悖论”现象;size系数为正,说明规模越大的企业,出口强度越大,与前人的结论一致(Bernard and Jensen,1997,1999);财务状况对企业出口强度的影响并不显著;外资企业的出口强度相对于非外资企业更大,这或许是由我国加工贸易在外资企业所占比重远高于在内资企业的比重造成的。

2.考虑劳动力异质性

劳动力市场既有技术工人又有非技术工人,存在明显的异质性。一种劳动力价格的提高,可能影响到企业对另一种劳动力的需求,因而劳动力系统内部技术工人和非技术工人的替代关系也可以被视为劳动力市场稳定性的一种重要体现。表4的回归分析了这种劳动力系统内部技术工人和非技术工人的替代关系对企业出口的影响。

表4的解释变量flexibility1*表示不同劳动力之间的替代弹性。与前文相同,第一列回归为基准模型(7)式,后三列回归在此基础上分别加入了弹性与企业资本密集度、企业规模、企业生产率的交互项。可以看出,flexibility1的系数为显著为负,说明劳动力内部不同工人替代带来的波动同样会给企业出口带来负面影响。与表3类似,这种负面效应随着资本密集度的提高、企业规模的扩大以及企业生产率的增长被减弱甚至变为正面影响。同样,我们认为产生这种结果的原因可能是行业内企业层面的异质性带来的影响。

表4 内部稳定性对企业出口的影响

注:***,**,*分别表示在1%,5%,10%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圆括号内为回归系数的T检验统计量。

3.内生性的讨论

Rodrik(1997)首次从理论上提出,贸易自由化会通过影响劳动力需求弹性以不易察觉的方式冲击劳动力市场。国内学者们分别从行业层面(周申,2006;盛斌,2009;魏浩等,2013)和企业层面(史青,2014;梁中华和余淼杰,2014)针对中国的贸易(自由化)对劳动力需求弹性的影响展开过讨论。因此,用劳动力需求弹性衡量市场稳定性可能会有内生性的可能,由于本文关注的解释变量是行业劳动力就业波动,关注的被解释变量是企业层面的出口,行业层面的变量对企业层面的影响较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减弱内生性。

为保证结果的准确性,本文估算出1998年劳动力需求弹性作为工具变量。由于行业劳动力需求弹性有一定的延续性,因此历史的劳动需求弹性与当今的劳动需求弹性有较强的相关性,而与当前的出口贸易相关性较低,能较好地满足外生性条件。本文利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对回归(4)进行了重新估计,估计结果列在表3的回归(5)中,发现和回归(4)相比,波动性的系数减小为-19.662,说明行业波动性对企业出口的影响增大,忽略内生性会低估就业波动对出口强度的影响,内生性确实存在,但是并没有影响系数的符号。

五、稳健性检验

1.使用不同的度量指标

除劳动力需求弹性外,本文借鉴Melitz(2012)的做法,采用历年企业就业人数增长率(企业就业人数取自然对数后相减)的标准差flexibility2来度量劳动力市场稳定性,这种方法更加直观。[注]由于劳动力交叉弹性需要的数据只有2004年能提供,所以企业就业人数的标准差只能度量劳动力自身需求弹性。回归结果列在表5中[注]囿于数据可得性,表5仅考虑了劳动力系统稳定性。。

如表5所示,可以看出,本文关心的被解释变量flexibility2具有一个统计上显著为负的系数,而其分别与企业规模、生产率和资本密集度的交叉项都具有一个统计上显著为正的系数。这一结果与上一节的检验结果保持一致。

表5 就业波动对企业出口的影响

注:***p<0.01,**p<0.05,*p<0.1。圆括号内为回归系数的T检验统计量,且经过企业层面的聚类标准误差修正。

在前文的分析中,全要素生产率的测量一直采用修正后的OP方法,然而有学者提出,OP方法使用企业投资作为代理,虽然较好地解决了同步偏差,却自动将投资为零或者缺省的企业样本排除在外,不可避免地带来了断尾偏差(truncation bias)。Levinsohn和Petrin(2003)提出的LP方法使用中间投入品作为代理,有效地矫正OLS方法因遗漏变量而带来的内生性问题,因此我们进一步采用LP方法来测算全要素生产率。由于篇幅限制,我们仅列出了两类波动性在回归(5)的结果,得出的结论与前文保持一致。

表6 就业波动性对出口的影响

注:***p<0.01,**p<0.05,*p<0.1。圆括号内为回归系数的T检验统计量,且经过企业层面的聚类标准误差修正。

2.区分不同的样本

(1)不同的技术行业

为了体现各行业要素禀赋和劳动需求的不同,本文还从技术高低的角度对企业进行了划分。按照OECD2001年的分类标准(OECD, Science, Technology and Industry Scoreboard, 2001)将工业企业分为四类:低技术行业、中低技术行业、中高技术行业、高技术行业。一般而言,低技术行业比高技术行业的劳动资本比例要高。因此,根据第二节的理论分析,我们应该观察到行业劳动力市场波动对低技术行业中的企业影响更大。

本文在表7中分别列出了低技术行业和高技术行业的就业波动对企业出口的影响。不管是劳动力自身需求弹性还是交叉弹性,其对低技术行业企业出口强度的负面影响均高于对高技术行业企业的影响,这与本文的理论假说在逻辑上保持一致。

表7 不同技术行业的影响

注:***p<0.01,**p<0.05,*p<0.1。圆括号内为回归系数的T检验统计量,且经过企业层面的聚类标准误差修正。

(2)不同的经济区位

新经济地理学认为贸易与地理的联系密切。我国幅员辽阔,但出于贸易成本的考虑,出口企业多集中在东部沿海地区。同时,我国具有典型的二元经济结构,中西部地区农业占比较大,劳动力相对充裕,因而中西部农业剩余人口转移到东部地区的现象大量存在。由于出口企业集中在沿海地区,且对来自中西部地区的劳动力有较大依赖,我们可以预期,在沿海地区,劳动力需求弹性对企业出口行为的影响更大。为了简化分析,我们重点关注三个经济集聚区:珠江三角洲地区、长江三角洲地区、中部三角地区。其中珠三角为广东9个地级市:广州、深圳、佛山、东莞、中山、珠海、江门、肇庆、惠州;长三角为江苏、浙江、上海两省一市;中三角为:武汉、长沙、合肥和南昌[注]2013年2月,四省会城市领导首聚武汉,并签署《武汉共识》,提出了“打造中三角、挺进第四极”战略目标,希望通过科技创新驱动力,扩大区域聚合力,提升区域影响力,为打造“中国经济第四极”提供科技支撑。。回归结果如表8所示。

通过观察表8的回归结果,我们可以发现,劳动力需求弹性对企业出口行为的影响方向在三个区域保持一致,也与前文的发现保持一致。比较三个区域样本的回归结果,我们可以发现劳动力需求弹性在沿海地区(珠三角和长三角)对企业出口行为的影响明显大于其在中部地区产生的影响。

表8 不同经济区位的影响

注:***p<0.01,**p<0.05,*p<0.1。圆括号内为回归系数的T检验统计量,且经过企业层面的聚类标准误差修正。

(3)剔除纯出口企业

与发达国家的贸易方式不同,加工贸易一直是我国对外贸易的重要形式之一,一直占据半壁江山。与一般贸易企业相比,加工贸易企业多为出口导向型企业,具有不同的生产组织形式,享受不同的贸易政策,从而面临不同的生产和贸易成本。加工贸易的特点使其更容易受劳动力市场稳定性影响。剔除掉加工贸易企业,对一般贸易进行分析,得出的结论更有普遍意义。我们利用加工贸易基本上全部出口的特点,在数据中将出口强度为1的企业去掉,近似剔除了加工贸易企业,[注]这种近似可能对结果有所影响。将回归结果列在表9中。

表9 剔除加工贸易后的影响

注:***p<0.01,**p<0.05,*p<0.1。圆括号内为回归系数的T检验统计量,且经过企业层面的聚类标准误差修正。

从表9的结果可以看出,剔除掉加工贸易企业以后,系统波动的系数由-19.662变为-9.463,而内部稳定性的系数由-19.92变为-3.685,两者的绝对值均变小,说明一般贸易企业的出口受就业波动性的影响小于加工贸易企业。这与加工贸易行业大多涉及劳动力密集型行业相关,与一般贸易企业相比,不管是来料加工还是进料加工企业,更容易受到劳动力市场波动的影响。

六、结论和政策含义

劳动力市场的稳定性对出口贸易有重要影响。本文基于国际贸易理论,利用中国工业企业层面数据,验证了行业层面劳动力市场需求弹性对企业出口行为的影响,结果发现较大的行业劳动力需求价格弹性平均上会抑制企业的出口强度。这种抑制作用对于规模较小、劳动密集型程度较大和生产率较低的企业更为显著。这一结论对于不同的指标衡量方法、不同的样本以及在控制了可能反向因果关系后仍然保持显著。

本文结论所蕴含的政策含义较为直观:

首先,改革户籍制度,完善劳动力的流动机制。我国特有的城乡“二元”户籍制度限制了农业转移人口的流动效率,阻碍了劳动力资源在农业和工业之间的有效再配置。同时,劳动力流动速度和效率的降低会直接增大劳动力市场的波动性,进而降低企业的出口强度,减少贸易带来的利益。因此,破除城乡“二元”的户籍制度限制,各级地方政府制定落实相关配套政策,保障在城市务工的农民工享有高水准的教育、就业、医疗、养老、住房保障等社会福利,进一步完善劳动力的流动机制,增强劳动力市场的稳定性,有效促进我国企业出口增长。

其次,鼓励企业升级,转型贸易模式。我国的加工贸易占据对外贸易的半壁江山,而加工贸易企业一般多为劳动力密集型企业,且规模不大、生产率较低。根据本文的理论和实证分析结果,这些企业受劳动力市场波动的影响较大。因此,政府可以在保证劳动力市场运行效率的同时,创造条件让企业更愿意选择一般贸易而不是加工贸易。一方面,这会将更多的贸易增加值留在国内;另一方面,这会降低劳动力市场波动对企业出口行为的影响。具体来说,政府可以在供给侧进行政策的调整和制度的完善,比如,可以逐步取消对加工贸易的特殊优惠政策,对一般贸易和加工贸易实行统一的海关监管制度等等。

再次,优化产业布局,支持技术密集型产业发展。我国经济正在进入和经历“刘易斯拐点”,劳工成本逐渐上升,原有的廉价劳动力比较优势逐渐褪去。根据本文的理论和实证分析,劳动力市场波动对于出口的负向影响在低技术行业更加显著。因此,政府可以支持研发创新,调整行业的技术含量,优化产业布局,发展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着重支持高技术行业发展。具体而言,政府可以采取加大研发投入奖励,兴建高新技术园区,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等等措施。

最后,完善外资引进政策,强化本土企业的消化吸收能力。外资企业对我国进行FDI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使用我国相对廉价的劳动力从事产品生产,以谋取更大利润。本文的实证分析明确指出外资企业相对本国企业更容易受到劳动力市场波动的冲击。因此,我国在进行外资引进时,要注重高技术外资的引入,增大国内企业“学习效应”的学习空间,加强国内企业消化吸收再创新能力的建设,进一步推动我国企业贸易模式的转型和产业布局结构的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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