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徒弟偷贼师父

殷伟

在盗贼之中，别有一类称“赶蛋”。所谓“赶蛋”，就是不从黎民百姓家偷东西，而专门偷盗贼所劫来的钱财。说这些“赶蛋”是盗贼，他们所获的只是赃物；说他们不是盗贼，他们的行为实际就是偷。官府对他们没有法律可以援引判罪，盗贼们对他们则无力可制，奈何不得。能够成为“赶蛋”的人，都是技艺高超、狡黠多谋之辈，这里说一个“赶蛋”高手的故事。

有一老汉是著名的大盗，后金盆洗手，当了一名商贩，日积月累，赚了不少钱，已是小康之家，颇有些家财。老汉手下曾经有一大批贼徒弟，他们无不觊觎老汉的家财，但畏惧老汉，没有人真的敢下手。

樊川人刘阿七曾是老汉的高徒。别人不敢做，他胆大包天。一天夜里，他潜入老汉家中，伺机动手。

漏下三更，老汉睡下，鼾声顿起。正当刘阿七想动手时，老汉忽然说话：“老婆子快起床，点灯检查一下门窗关好没有。今夜当有徒儿来作祟捣鬼。”

老伴嘀嘀咕咕，埋怨说：“真是活见鬼了，你那些贼徒弟敢来偷你的东西？”

老汉说：“少啰嗦啦，快去。”

老伴不得已，披衣起床，手持灯烛，里里外外检查一遍，什么也没发现，絮絮叨叨地进屋上床。

老汉生气了，自己爬起来亲自查看，果然没有找到什么，自言自语道：“这就奇怪了，人躲藏到哪儿去了？”

老伴搭话：“神经病，半夜三更，哪里有人进屋。”

老汉没有说话，沉思良久，突然手指水缸厉声骂道：“小孽障必定藏在这里。黔驴之技也不过如此而已，快点出来吧，不要在水缸里憋死了。”说着，用手捏住水缸边沿的一根芦管。

话音刚落，一个人突然从水缸里破水而出，浑身湿淋淋的，灯下一看，是贼徒弟刘阿七。

刘阿七先是听到老汉睡梦中说的话，知道师父发现了自己，肯定会起床搜尋。他赶紧藏身在水缸中，用个葫芦瓢盖在头上，口含一根芦管透气呼吸，希望躲过师父。结果，师父毕竟是师父，技高一筹，逼他出来相见。

老汉看见刘阿七憋不住，跑出来了，微微一笑，斥责他说：“小孩子胆子不小，智谋也很高，深更半夜跑来与师父搞起恶作剧，未免班门弄斧。”

刘阿七跪在地上，说：“徒儿服了师父。徒儿胆子再壮，智谋再高，在师父面前也只能是黔驴技穷。乞求师父宽恕徒儿。”

这一吹捧，倒把老汉吹捧得扬扬自得，说：“徒儿，今日师父姑且与你赌一赌。”

刘阿七说：“师父，怎么个赌法？”

老汉说：“你不是想偷师父家财物吗？师父成全你。你如果能够从师父家偷去尺寸绢帛，就算师父输了，师父送你一百两赏银。如果不能得手，只能是自己出丑，贻笑大方。徒儿，有没有胆量试一试？”

刘阿七惶恐地说：“既然师父有言，徒弟恭敬不如从命。”

老汉笑了，说：“好。咱师徒俩一言为定。”刘阿七拜别师父，出门走了。

没到一个月，刘阿七的老母携带幼孙来到老汉家门前，哭哭啼啼地诉说：“孽子自从那夜得罪您老人家后，回到家中沮丧懊悔，战栗不安，一连十几日心神不定，竟于前天夜里上吊自尽，撇下幼子和老母。老身年高体弱，今日登门，乞赏粒米，得以延命，世世不忘您老人家大恩大德啊！”

老汉看一老一幼非常可怜，不免生出恻隐之心，当即取出五升米、一千枚铜钱，送给刘阿七的老母，还亲自送这一老一幼回去。来到刘阿七家，果有口薄棺厝放在破茅草屋中，这老汉原本怀疑刘阿七耍什么花招，亲眼看到棺材后，心中疑虑才打消，这才放心回去。

回到家中，老汉对老伴说：“阿七一死，我可以高枕无忧了。”从此戒备心松弛。

过了一个月，老汉家突然被偷，盗贼来去不留任何踪迹。老汉唉声叹气，前去县衙报案，回来的路上，顺道去拜访昔日的同伙，想请他们协助查找盗贼。

正巧路过刘阿七家门口，见茅草屋柴门加锁，就问刘阿七的邻居：“他家里人去哪儿了？”

邻居说：“今天一大早，刘阿七带着老母，说是回樊川老家去了。”

一听此言，老汉捶胸顿足，大声叫喊：“我让阿七给骗了，我让阿七给骗了。”

邻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异地看着又蹦又叫的老汉。

老汉立即赶回家中，对老伴说：“我是老了，竟上了阿七这贼小子的贼当。”

老伴惊问：“是阿七偷的？”

老汉连声说：“就是。快点收拾行李，我赴樊川去找这贼小子算账。”

于是，老汉马不停蹄赶到樊川，明察暗访三个月，始终没有见到刘阿七人影。

选自《神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