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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四起

2018-12-11魏炜

故事林 2018年23期
关键词:施工队四叔楼板

魏炜

张凤鸣和高成军两家本是前后邻居,两家关系虽不亲近,但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可张凤鸣家一盖房,事儿就惹下了。

他家是在原址上翻盖的房子,垒完了砖墙,上面要铺楼板。高成军不干了,赶过来说:“你家楼板往前挪,不能往后占我家的空间。”张凤鸣过去看了看,就看出了问题。

原来,他们这里盖房子,都是砖墙砖瓦,那瓦头也就往外探出10公分。但现在时兴盖平顶房了,房顶上加个纳凉房,可以喝喝茶、纳纳凉、打打牌,很有情趣的。他这个房上就不能铺砖瓦了,而是用楼板。但这个楼板就比砖瓦往外探得多,出来了30多公分。张凤鸣就找来施工队长:“把楼板往前挪一挪,后面只留10公分。”

施工队长说:“那不行。”

张凤鸣一愣:“为啥?”

施工队长说:“只留10公分,做不了防水。要是房子漏了,你莫找我。”

张凤鸣肯定不能让房子漏啊。他就找高成军商量,看能不能就这么凑合一下。毕竟墙已经垒起来了,总不能扒了。高成军却冷着脸说,不行。他家的宅基地是祖上留下来的,不能在他手里短了。好说歹说也不行,张凤鸣就生气了,撂下狠话说:“我就盖了,看你能怎么着!”高成军提着四齿粑站到门口,怒吼:“谁敢搭楼板,我先要了他的脑板板!”

施工队长才不惹这麻烦呢,带着施工队走了,说等他两家啥时说好了,他们再回来继续施工。张凤鸣又找了几个施工队,人家一听说他们有这矛盾,都不肯来。高成军看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告到了法院。他这一告,张凤鸣倒暗自高兴起来了:走官场,他绝对不会吃亏,因为他是有背景的人!

张凤鸣的四叔张德志,在省城里当着局长,那可是比县长都大的官儿。县里的头头脑脑,都想尽办法巴结张德志呢,那法院的人就例外啦?更何况,张德志的很多老同学小玩伴都在县里当着领导,法院院长林晓明,就是他初中的老同学,只要打个招呼,还能判他输了不成?现在最重要的,是得跟四叔把事情说清楚。

张凤鸣赶紧给四叔打电话。

奇怪的是,手机响了半天,没人接,自动挂断了。再拨,还是没人接。四叔有事儿呢,不方便接电话,等会儿看到有未接电话,又是他家的电话号码,就会回过来的。张凤鸣坐在电话机边等着。两个多钟头过去了,电话铃也未响,他只好再拨。电话拨通了,仍然是没人接。张凤鸣失望极了,他正要挂电话,忽然有人接听了电话。他忙着喊道:“四叔,我是凤鸣啊!”

电话里停顿了一下,才听到四婶说道:“凤鸣啊,有事儿吗?”张凤鸣呆了一呆,迷惑地问道:“婶儿,我叔呢?”四婶犹豫着说:“他……去学习了,要过些日子才回来。凤鸣,有啥事儿吗?”张凤鸣就把高成军告他的事讲了,还说了他的想法。四婶说道:“你叔去学习了,要过些日子才回来。等他回来了,我把你的事跟他念叨念叨,让他跟法院那边打声招呼。”

张凤鸣挂上电话,心里生出好大一个谜团。四叔去学习,咋会不带手机?他那么大一个局长,有多少事需要决定啊,不带手机,手下遇到难事怎么办?大领导要找他怎么办?四叔跟他最亲了,不可能不接他的电话。难道是出了啥事儿?张凤鸣心里“咚”的一声,忽然想到了一个新词,那就是“双规”。

张凤鸣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他忙着去开了门,却见县法院院长林晓明和另一名法官正站在门外。他忙着请二人进来。林晓明问道:“凤鸣,怎么回事啊,让人把你告了,”张凤鸣道:“我家盖房子,他嫌房檐出来长了。”林晓明说:“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张凤鸣家要翻盖老房,就先搬到他老爸这里住了。他带着林晓明他们来看房子。高成军见法院来人了,也跟着来看。林晓明看了看房子,就说道:“乡里乡亲的,什么事不好商量,还要来告状。”

高成军凛着脸说:“林院长,话不是这么说的。虽然是乡里乡亲的,有些事能商量,但有些事就是商量不得的。咱乡下的规矩,前后邻之间要有一尺的散水,那房瓦就只能出来10公分。这样呢,他家房上流下来的水,不会浇到我家房脚,我家房上流下来的水,也不会浇到他家房脚。他家这回盖房,房檐探出30公分,水再流下来,正好浇到我家南房的房脚,这就不行了。”

林晓明点了点头,又转向张凤鸣,问道:“你怎么说?”

张凤鸣说道:“他说的那是不成文的规矩,有法律规定吗?现在是法律社会,咱讲的是法律,你拿出条文来给我看呀。再说了,他阻挠我家施工,已经延误了工期,他还得赔偿我呢!”

高成军气得骂道:“张凤鸣,你耍无赖!”

张凤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无赖?咱去看法律条文!”

林晓明说:“高成军呀,我们是依法行事,依法判决。你要是找不到法律条文,我们还真不好帮你。可你阻挠张凤鸣家盖房施工的事实却摆在这里。依我说呀,咱们还是各退一步吧。”

高成军倔强地说:“这事儿是他不对,我凭什么退一步?虽然没有法律明文规定,但这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要讲的。我就等着你们判!”

没法调解,林晓明只好走人。张凤鸣追过来,小声说道:“林叔叔,你可得关照关照我。”林晓明说:“没问题。对了,你四叔怎么不接我电话呀?我正有事儿要找他呢。”张凤鸣说:“我婶说他去学习了,过些日子回来,不让带手机。”林晓明没再说啥。

但这案子,一直也没审。

这天,张德志忽然回来了。他没坐小车,也没秘书跑前跑后,甚至连四婶都没跟他一道回來,他是坐长途车回来的。长途车只到镇上的车站,他就从镇上走回了村里,走到村口,已经累得一瘸一拐。村里早起干活儿的人看到他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很是惊奇地问他,怎么自己回来了?他苦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张德志还没回到家,谣言已经先传开了,都说他被免了职,城里呆不下去,这才回来的。还有的就说得更严重了,说他是被取保候审的,什么时候唤他回去判刑就要进监狱,这是寻了最后一个机会来看看他老爸的。

张凤鸣本来也正在地里干活儿,听到有人传信儿,就赶紧跑回家里,问四叔到底遇到了啥情况。张德志冷冷地说:“在组织没有做出最后决定前,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不要瞎打听,更不要瞎猜测。”但张凤鸣从四叔的神情上就能看出来,他倒霉了。联想到多日前婶子说他去学习那事儿,甭猜了,肯定是被双规了,现在等着法律部门处置呢。

俗话说得好,落了羽的凤凰不如鸡。张德志这回回来,再没了以前的风光,老同学们根本就不露面,更没人请他喝酒,也没有那些兄弟拎着大包小包来看他了。就连乡亲们,对他也是不冷不热,都不愿跟他多说话,就怕说多了会沾上晦气一样。张德志郁郁寡欢,每天除了到村外去转转,就是在家陪老爹聊天。

张凤鸣的事却没有完。

高成军看林晓明迟迟不审他的案子,打电话到市法院投诉了,市里就催林晓明快办。林晓明又带着一名法官来到村里,先到高成军家问了问他的诉求,又过来找张凤鸣。

张德志正在院里帮着老爸浇扁豆,看到林晓明进门,就冲他点了点头,招呼道:“林院长,你来啦。我家凤鸣的事,还烦你费心呢。”林晓明不冷不热地说:“也谈不上费心不费心,这都是我的工作。现在讲究依法办事,咱们也得差不离不是?更何况,老百姓都懂法了,差多了他们不干。这不,就因为审得慢了一点儿,还把我们给投诉了呢。”张德志点点头说:“明白,明白。”

林晓明也是听到了谣言,这才对张德志不冷不热的。不然,他一准儿会像哈巴狗一样过去舔了。张德志也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啥都没说,又去打水浇扁豆了。

林晓明到了张凤鸣屋里,说道:“这事儿明摆着就是你不对,你就不要再扛着了。现在还算调解,一切都好说。等法院判了,你输了,不光赔钱,还丢人啊。”

张凤鸣就别扭上了:“林院长,上回你还说高成军的要求没有法律条文支持呢,这回怎么就说我没理了?”林晓明道:“我说他没有条文支持,是让他不要太过分,该给自己留一步,能退就退。可他现在坚持着,不肯退,那咱就得按法律走了。凤鸣,法律不光是条文上写着的,约定俗成的也算是,法律也应该支持。这回确实是你做得不对,你就不要坚持了。”

张凤鸣不干了:“上回说我有理,这回说我没理,你们说话到底有谱儿没谱儿?”

林晓明冷冰冰地说:“你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明白。你敢这么说话,并不是有法律条文支持你,而是你觉得你四叔当着大官儿,你说的就是对的,你做的也是对的,这个案子就该你赢。可我告诉你,你四叔不是大官了,咱们就按规矩来,约定俗成的规矩,咱都得遵守。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该给人家留出一尺的散水来?别人家在你家房前盖房,也把房檐探出30公分,你干不干?”

张凤鸣干瞪了瞪眼睛,说不出话来。他这才明白,他骨子里还真是有特权的。现在,四叔不是大官了,他只能静下心来想这个事。他又不是不懂约定俗成的规矩,当然是他不对了。他一下子就没了底气,问林晓明:“他想咋着?”

林晓明说:“人家的要求很简单,就是留出一尺宽的散水来。你那房檐,露出来的不能超过10公分。”张凤鸣无奈地说道:“我考虑不周,这个责任该由我来负。我拆了墙,往南挪20公分。”林晓明说:“这就好了。”

张凤鸣想通了,就不再等着了,喊来了施工队长,让他把墙推倒,往回缩20公分,重垒。施工队长应了,带着工人们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

几天之后,墙壁垒起来了,施工队长正带着工人们上着楼板,一辆小车开进村里,停在张家老房前。张凤鸣忙着跑过去,见四婶下了车,忙着过去招呼:“四婶,你咋來啦?”四婶乜了他一眼:“咋,我不能来呀?”张凤鸣原以为四婶是来和四叔离婚的,可看她脸上那喜盈盈的表情,又不像啊。他接着四婶进了门,四叔也迎出来。那个司机小伙子跑上来,给四叔鞠了一个躬,说道:“张副书记,我是你的新司机兼秘书王飞,请你多关照。”四婶进房去见老公公了。

张凤鸣惊奇地问道:“四叔,你升官啦?”张德志说:“什么官不官的,就是换了个岗位。”张凤鸣嗔怪地说:“你咋早不说?”张德志看着他,凝重地问道:“凤鸣,我问你,你早知道我要当副书记,还会拆墙吗?”张凤鸣摇了摇头。张德志说道:“高成军跟你发生了矛盾,马上打电话告诉我,还征询我的意见。我让他该怎么办怎么办,他就到法院去告了你。你果然要拿我压他,我故意不接你的电话,还说到外面学习了。后来我又趁着休假回家来探望你爷爷,你误以为我被撤职了,才会降下身段,从事情本身来考虑事情,拆墙挪墙,解决了问题。凤鸣,咱们都恨那仗势欺人的人,可自己怎么就想仗势欺人呢?咱们都从自己做起吧。”

张凤鸣愧疚地低下头去。

直到此时,他才彻底明白,四叔跟有些官,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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