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欠发达民族地区的人口迁移特征与人力资本变迁
——基于大理的实证
2018-12-11廖望科鲁玉苗冯宇彤
廖望科,鲁玉苗 ,冯宇彤
(1.大理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云南大理 671003;2.大理大学经济研究所,云南大理 671003;3.大理大学护理学院,云南大理 671000)
人力资本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基本投入要素。民族融合是社会经济可持续稳定发展的重要保证。近30年来,新增长理论更以充分的理论和实证指出人力资本是可持续经济社会发展的最核心动力之一。同时,可持续的经济社会发展又是提高人力资本水平、改善人民生活的根本保证。一定经济体(国家或地区)内的人力资本总量取决于两个方面:人口变迁——人口总量、民族及年龄结构(包括常住与迁徙)的变化;人力资本——包括健康、教育、技术程度、创新能力与经济参与能力等人口素质结构的人均和总量变化。两者相互影响,并都直接影响该经济体经济总量增长和人均产出。自20世纪80年代末东西方关系缓和、国际政治格局巨变以来,在中东欧、在民族冲突热点地区、在发达与发展中国家内部,民族融合与社会经济发展的课题也日益成为关注点之一。普遍认为,民族融合除影响经济体的政治稳定之外,与人口变迁因素一样,还对人力资本的变化产生重要影响。
以大理白族自治州作为一个典型欠发达民族地区案列,我们期望通过对其人口迁移特征与人力资本变迁的实证数据为出发点,为探讨民族融合与社会经济发展的关系提供一些经验基础。人口迁移是指人们离开原居地,跨越一定的地域行政界限到另一个地方居住的迁移,是社会流动的基本方式之一〔1〕。人口在地区之间的迁移流动是引起人口变动的重要方面,某一地区人口数量的增减、结构组成的变化,体现着迁移流动人口的状况〔2-3〕。迁移流动人口在地区之间的流动及其所从事的各种活动,对流入地区和流出地区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将产生较大影响。随着工业化和市场经济的发展,人口迁移流动规模也随之扩大,极大地影响区域经济发展和社会变革进程〔4〕。因此,人口迁移流动是政府部门应该加以重视的社会经济现象,正确把握人口迁移流动的现状和规律,是当前区域经济与社会全面发展的必然要求〔5-7〕。民族地区的人口变迁直接影响着本地区及周边地区的民族融合与社会经济发展。
本文紧密结合大理州第六次人口普查(以下简称“六普”)的相关数据,对跨州整体迁移人口情况,跨州整体迁入人口的主要区域、年龄与性别特征,跨州迁入人口的来源与去向,跨州迁入人口的常住期限与迁移因素等人口迁移的关键问题进行分析。对于区域迁移人口中的迁出常住人口,由于其统计数据将反映在其外地常住地的统计中,本州数据将无法全面描述,因此我们这里的分析某种程度上是单向的。
此外,还需强调的是,在分析大理州的人口迁移图景时,有必要考虑到州内各类区域性教育机构所带来的学生流动影响。具体而言,首先,大理大学2万多全日制本科生与硕士研究生招生范围覆盖省内各地州、全国乃至南亚东南亚,全日制学制意味着把他们统计为常住人口,因此每年的招生(对应人口流入)与毕业(对应人口流出)所带来的常住人口大幅流动将使大理市的迁移强度在其他同等条件下更加显著,而且涉及省内和省外。但即便如此,招生与毕业大致相抵后,大理市的净流入或净流出程度仍然取决于其相比于省内外的区域禀赋,因此大理市的净值指标仍是有意义的。其次,区别于大理大学,大理财校、卫校、建校、农校、技师学院等以省内,尤其州内招生为主的中高职教育机构也会影响大理市的迁移强度,但其效应集中于省内,并且同样在招生与毕业大致相抵后,其净流入或净流出程度主要取决于相比于省内各地州的区域禀赋。
一、跨州整体迁移人口情况
(一)外籍人口迁入情况
从表1可以看出:①总体而言,大理州外籍人口常住现象并不显著,全州范围内,本籍的常住人口占91.99%,外籍仅占约7.66%;②外籍人口迁入,无论是数量还是人口比例而言,都主要集中在大理市,约占市级人口的19.55%,这里可能有大理大学师生的效应;③旅居国外的户籍人口普遍较少,占比最多的是鹤庆县,也不过是该县人口占比的0.11%;④大理州所有县市外籍常住人员中,男性均高于女性,若干县外籍人口男女比例极不平衡,如漾濞、洱源、南涧、祥云、云龙等县,男女比例差异都接近或高于20%,说明外籍人士在大理州仍以男性劳动力务工为主。
表1 大理州及各县市常住人口中的迁入人口情况∕%
(二)本籍人口迁出情况
州内迁出人口多于迁入人口、州内越发达地区输出人口越多。就2010年数据而言,大理州常住人口(3 456 323)小于户籍人口(3 522 611),因此整体呈现人口迁出的情况。通过观察各县市本籍人口中的迁出情况,我们发现:①本籍人口长期外出的比例在9%左右,高于外籍人口长期在本地居住的比例;②依次排列后,漾濞县本籍人口长期外出比例最小(5.49%),却吸引着较多外来人口(7.19%),而云龙、洱源、大理、鹤庆各县市本籍外出人口都在10%以上;③大理市显然既是外来人口迁入的首选,也是输出人口最多的州内城市,人员往来最为频密。详见表2。
表2 大理州及各县市本籍人口中的迁出情况
(三)迁移强度与人口净流入
综合表1和表2的数据,我们可以得到全州各县市人口迁移强度,该强度定义为:外籍人口迁入比例+本籍人口迁出比例;以及人口净流入强度:外籍人口迁入比例-本籍人口迁出比例。具体结果见表3。
从表3可以发现,即便作为边疆民族地区,大理州各个县市的人口流动还是比较活跃的,人口迁移强度(常住人口中的迁入和迁出比例)都在10%以上。不出所料,人口迁移强度最高的大理市达到了其他地区的2倍以上——大理市当年有30%以上的常住人口是州外刚刚迁入或迁出的,人群交流相当频繁。这里应当有大理大学等近10所普通高校、中职、高职等教育机构学生入学、毕业的效应——比如在统计数据中,大理大学每年毕业的4 000多学生绝大部分是作为常住人口流出、而每年新入校的4 000多学生是作为常住人口流入统计的,但更重要的可能是大理市洱海周边区域对省内外的吸引力,以及大理市原常住居民外出学习、务工或迁居。人流会带来信息流、物质流、知识流、资金流,因此大理市(以至于以大理市带动大理州)的经济发展是有着比较好的人口流动基础的,值得挖掘其潜力和机遇。
表3 大理州各县市人口迁移的强度∕%
另一方面,就人口净流动而言,净流出的县市(9个)远远超过净流入的县市(3个)。净流入强度最低的是宾川县(也是迁移强度最低的地区),意味着其经济结构相对稳定,区域吸引力相对均衡。而鹤庆、洱源、云龙、弥渡等县在“六普”统计中则明显反映出人口净流失的情况,其净流出比例都在5%以上,经济发展最宝贵的人力资源正在流失。即便作为人口净流入强度最高的大理市(8.80%)也无法弥补这些地区人口净流失对大理州经济发展所带来的负面效应。
二、跨州整体迁入人口的主要特征:区域、年龄与性别
(一)外籍人口迁入的区域及性别分布
就全州而言,来自州内、省内、省外的迁移人口大致满足5:3:2的比例,而且整体性别比也呈现出州内迁移女多、男少,省内迁移男稍多、女稍少,省外迁移男更多、女更少的奇特现象;各县市常住人口中外来迁移人口的区域分布与性别构成也很有特点:在接纳州内人口迁移中,大理市比例最小(30.06%)、弥渡县最为慷慨(71.15%);但恰恰相反,在吸纳省内其他地区的人口迁移中,大理市最为慷慨(45.29%,这里仍然有大理大学师生的效应)、弥渡县最为封闭(18.89%);同样,弥渡县也是吸引省外人口比例最小的,而永平县、云龙县却超越大理市成为吸引省外人口比例最大的,这也许是两县都有国家单位进驻的关系;除此因素外,仍然可以看出大理市对省外人口仍有较强吸引力,它也是吸引省外人口绝对数量最多的县市;此外,区域外人口迁移占比越大的县市,迁入人口中男多女少的性别比例差异也越大。详见表4。
表4 大理州及各县市外来人口迁入的区域及性别分布∕%
(二)外籍人口迁入的年龄及性别分布
“六普”数据采集了本地外籍人口的年龄分布和省内外结构。我们对数据进行了进一步的比例化处理(结果见表5和图1、2),观察出以下几个明显特征:①无论是全州整体,或是省内外不同来源的迁移人口,都呈现两高、两低,即30~60岁成熟劳动力人口迁入占比较高、同时随这类父母迁移的学龄青少年占比较高;10岁以下幼童与60岁以上老人迁入占比都较低。②在此总体趋势上,省内迁移人口总体向青少年、年轻劳动力倾斜;而省外迁入人口则向35岁以上至60岁的成熟劳动力倾斜,可见其选择大理州有提前做养老退休准备的趋势。15~60岁劳动力年龄段的迁移人口比例,无论全州总体或省内省外,都达到了84%左右。
就性别而言,在35岁以下的青少年、青壮劳动力年龄段,男性迁入明显多于女性(这与前面的总体判断一致),这部分外来人员必然会带来对全州的社会稳定与就业压力;在35~70岁成熟及退休年龄段,女性迁入明显多于男性,带有母亲的家庭迁入又会增强社会的稳定性。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我们观察到的无论是迁入人口来源区域,还是迁入人口性别差异,在20岁左右年龄段都有些异常,而这正是大理大学等面向全国或全省招生的教育机构的就学年龄段,因此解读这些结果时必须加以考虑。
表5 迁入人口各年龄段、区域及性别占比∕%
图1 外籍人口迁入的年龄及区域分布
图2 外籍人口迁入的年龄及性别分布
三、跨州迁入人口的来源与去向
“六普”数据还采集了本地外籍人口的省外来源分布和州内常住分布。这为我们详细了解省外外籍人口迁入的州内区域分布、大理州接受省外外籍人口迁入的来源地分布提供了途经。如表6和图3、4。我们整理后,可以观察关于外省人定居地域与本地人接纳来源偏好的若干有趣的现实:①在约27万外来人口中,省外人口约5.9万,并不太多,但整体男女比例却极不协调,约为2:1;②为便于直观了解区域发展程度差异对外来人口分布的影响,我们将迁入人口来源地三十个省市区按我国通行方法划分为六个大区。其中川、渝、贵、桂、藏等五个与云南省接壤或临近的兄弟省市区仍是外来人口的主力,就近流动迁移仍是主流,其次是中部六省份与东部沿海七省市(共占比92%),而最发达的北上广三省市、最不发达的西部六省份、最远距离的东三省来州人员占比与绝对数量都很少。
从去向看:①从外籍人口的州内选择可以看出,无论对哪个大区的外来人员,大理市都是最具吸引力之地,尤其对北上广三省市人员而言(占到来州人口的73.63%),对沿海省市和东三省也是如此,当然其中有大理大学招生的因素;②宾川、云龙、鹤庆、祥云依次也是外籍人员不分来源,相对偏好常住之地;③巍山、漾濞、弥渡、南涧依次是外籍人员不分来源,相对较少常住之地。
外籍常住人员的省外来源与州内去向为我们制定合适的人口迁移政策、发掘外部人力智力资源、针对性宣传开发旅游资源提供了参考。
表6 大理州外籍迁入人口的来源省区分布、在大理州的去向分布(以占比计算)∕%
图3 大理州外籍省外迁入人口中我国各大区来源的占比
图4 大理州内各县市接纳外籍常住人口的来源地域比例分布
四、跨州迁入人口的常住期限与迁移因素
(一)迁入人口滞留时间
外来迁入人口在大理州的滞留时间也是人口迁移的一个重要指标,由于大理市的外籍人口占全州外籍人口约48%,而且大理市的人口迁移活动在全州最为活跃,因此我们比较了大理州全州及大理市外籍常住人口中不同滞留年限的比例(见表7和图5)。不出预期,大部分迁移人口滞留均为中短期(各县市迁入人口75%以上滞留时间都在0.5~6年),并且期限越长,滞留人口比例越小。同时,不出预期,由于大理市的占比高,全州与大理市的滞留模式呈现较强一致性。但有趣的是:①省外人员滞留时间全州与大理市呈现高度一致性(图5中实线几乎重合),这是因为大理市吸纳省外人口的占比更高(约54%),相当程度上主宰着全州的模式;②全州及大理市省内人员滞留时间在1~2年段出现反转,与0.5~1年相比不降反增,显示出商务及劳务活动的时限性,值得重视;③从图5中容易看出,大理市省内迁入人口的滞留期限对全州都有明显冲击,1~2年段出现反转、与0.5~1年相比不降反增、直至3~4年段后各个时限才高度重合的现象在大理市最为突出,考虑到大理财校、职校、卫校、技院等的学习年限(2年左右)和招生范围(全省)、大理大学的4年学历和全国招生,教育机构对大理市及全州人口迁移的动态更加不可忽视;④4~5年后,滞留大理州的几乎就是定居人口。外来人口4~5年后的滞留比例称为外来人口沉淀率,它是一个地区人口吸引力或人口黏性的重要表现。
(二)迁入人口受教育水平
扣除6岁以下儿童后,迁入人口约为25.4万,省外约5.5万。其中:①接受过、或者正处于义务教育及高中阶段的人口居多,占6岁以上迁入人口的85%以上,省外迁入人口中更是达到了88%;②接受过专科以上高等学历的迁入人口仅占13%,省外迁入中也仅占12%,因此大理州迁入人口所吸引的人力资本极其有限,高端人力资源更是极其匮乏;③考虑到州县级事业单位招聘的学历要求和大理大学教师的基本学历构成,扣除这些人员后,可以合理推测:社会迁入人口中的高学历资源更是寥寥无几,而由于大理州人口是净流出,大理州的人才也是处于净流出状态;④迁入人口受教育水平的性别差异也较为突出,初中以上学历男性均高于女性。见图6、7和表8。
表7 大理州及大理市外籍常住人口中不同滞留年限的比例∕%
图5 大理州及大理市外籍常住人口的滞留年限相似性
图6 教育水平分布
图7 教育性别差异
表8 迁入人口受教育水平及性别差异∕%
(三)省内迁移人口的迁入原因
省内迁入人口的迁移原因,无论是全州水平还是各个县市,都有下面的普遍性:一是从高到低,务工经商、学习培训、随迁家属、婚姻嫁娶、工作调动依次是主要的迁入原因。这里漾濞县是个例外,婚姻嫁娶、工作调动成为除务工经商外的主要迁入原因。二是如果将务工经商及工作调动都视为个人就业的经济因素,将涉及家属、婚姻、亲友等原因都视为家庭因素,将学习培训视为教育因素,则从因素分解的雷达图可以明显看出,经济因素是第一位的迁移因素、家庭因素第二位、教育因素第三位,而且进一步的相关性分析发现三者的相关性较小且为负(-0.34~-0.63),三者之间并无确定关联。三是在所有迁移因素下,大理市的迁入人口也占绝对多数(都在40%~80%),唯有工作调动这个与中心城市地位关系不大的因素中占比较小。四是教育因素集中体现在大理市(占全州本省外籍学习人口的50%以上),这是大理大学与其他6所职业院校招生效应的体现。详见表9和图8。
表9 省内迁入人口的迁移原因分解∕%
(四)省外迁入人口的迁移原因
图8 省内迁入人口的经济、教育、家庭等迁移因素贡献的雷达图
无论是全州水平还是各个县市,都有下面的普遍性:①经济因素是省外迁入的首要且主要原因,其占比无论全州还是县市,都在约70%以上,云龙与鹤庆两县的省外经济迁入人口占比甚至达到85%左右;②省外迁移也有一定的各种家庭因素,其占比约20%~30%,这里云龙(9.78%)是个例外;③除大理市(7.08%,这里显然是大理大学省外招生的效应)外,教育因素在省外迁入人口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均在2%以下)。省外迁入人口无疑是以经济活动为主的。详见图9和表10。
图9 省外迁入人口的经济、教育、家庭等迁移因素贡献的雷达图
表10 省外迁入人口的迁移原因分解∕%
五、结语
自蔡昉先生的开拓性研究〔8〕以来,学者对于我国省际乃至大区域之间的人口迁移特征不断深入研究〔9-10〕,并且总结了其相关规律与理论〔11〕。但是对于我国地级西部区域,尤其是西部民族地区的人口迁移图景问题,即便是一些基于“六普”数据的较新研究〔12-15〕也缺乏关注,而人力资源是西部大开发最重要的资源,因此这一问题值得关注。大理州就是一个典型的西部边疆多民族欠发达地区,其人口迁移模式也带有这类地区的一些普遍特征。本文紧密结合大理州第六次人口普查的相关数据,对跨州整体迁移人口情况,跨州整体迁入人口的主要区域、年龄与性别特征,跨州迁入人口的来源与去向,跨州迁入人口的常住期限与迁移因素等人口迁移的关键问题进行分析。
就数量结构而言,我们发现:截至“六普”完成时,大理州仍然是一个人口迁移净流出地区,总体流出的人力资源和人力资本也大于流入水平;其迁入人口的来源地主要集中在中部及临近省份,迁入人口的性别差异较大且以男性为主,而且地理距离越远性别差异越突出。就素质结构而言,我们发现:大理州迁入人口的人力资本较低,迁入因素主要以经济活动为主、家庭与学习因素次之;低端劳动力输入较多,而高端劳动力和消费能力强的养老移民几可忽略,大理州这方面的优势显然没有发挥出来;大理州人口迁入仍然有着鲜明的地理距离特征,州内迁移为主、周边省份迁移为主,这与大理州经济发展水平和综合交通状况是一致的。无论从何视角,大理市都是大理州内迁移活动最活跃的地区。
尽管在本文发表时,大理州在我国城镇化的若干新趋势下,开始呈现人口净流入的特征,但总体而言,从吸引人口的规模与质量和输出人口的规模与质量而言,大理州在全国人口迁移模式中仍处于相当不利的劣势地位。如何留住自己的本土人力资本、如何吸引外来高端人力资源,从而为大理州的跨越式发展凝聚实力,仍然是摆在大理社会各界面前的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