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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前期黑龙江布特哈贡貂群体演变考析

2018-12-08张丽李萍

社会科学 2018年10期
关键词:黑龙江

张丽 李萍

摘 要:清代,在西起额尔古纳河东至结雅河,北起外兴安岭南至嫩江流域这一毗邻俄罗斯的辽阔边疆地区,聚居着一个专门向清政府缴纳貂皮贡的少数民族群体——布特哈贡貂群体。从清政权建立到康雍两朝的清代前期,在布特哈贡貂群体形成过程中,先后有属于索伦部的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人,喀尔喀蒙古所属巴尔虎人,以及厄鲁特蒙古所属特楞古特、克尔萨喀勒、塔贲、乌梁海人被纳入其中。但至1732年布特哈八旗编设,喀尔喀蒙古属民巴尔虎人以及厄鲁特蒙古所属特楞古特、克尔萨喀勒、塔贲、乌梁海人最终又被编入驻防八旗,成为清政府的建制之兵。只有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人始终是布特哈牲丁的主体。清代前期布特哈贡貂群体的演变反映了清朝统治者对北部边疆少数民族治理措施的探索,也奠定了有清一代管理黑龙江毗俄边疆民族地区的基础。

关键词:清代前期;黑龙江;布特哈贡貂群体;边疆民族地区治理

中图分类号:K2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18)10-0134-09

清代,在西起额尔古纳河东至结雅河,北起外兴安岭南至嫩江流域这一毗邻俄罗斯的辽阔边疆地区,聚居着部族众多的少数民族,其中专门向清政府承担贡貂义务者组成了布特哈贡貂群体。这一贡貂群体源自于清初对黑龙江上游索伦部的征服,历经康雍两朝基本形成。在其形成过程中曾包含三个民族群体:被称为索伦部的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人,喀尔喀蒙古所属巴尔虎人,以及厄鲁特蒙古所属特楞古特、克尔萨喀勒、塔贲、乌梁海人。但至1732年布特哈八旗编设布特哈贡貂群体形成时,只剩下属于索伦部的鄂温克、达斡尔和鄂伦春人。这些少数民族部众分别是在什么时期、因为何故成为布特哈牲丁的?喀尔喀蒙古和厄鲁特蒙古的属民又是如何退出布特哈贡貂群体的?本文尝试依据相关史料,对清朝前期黑龙江上游和嫩江流域布特哈贡貂群体的演变进行梳理考析,从中管窥清政府对东北边疆民族地区的管理状况。

一、索伦部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人成为布特哈牲丁

清初在黑龙江上游流域聚居着以鄂温克、达斡尔和鄂伦春人为主的少数民族,它们由于生活地域相同而被统称为索伦部1667年清朝史料中第一次出现打虎儿的记载,1683年又将索伦、打虎儿、俄罗春并列陈述加以区别,此后清代史料中的索伦才专指鄂温克人。。1636年皇太极改国号称帝清政权正式建立后,为统一黑龙江上游地区,发兵征讨索伦部,开创了将其部众纳入布特哈贡貂群体的先例。

在征讨黑龙江上游索伦部的过程中,清政权对于索伦部众主要采取三种方式进行处置。第一种是将俘获的索伦边民迁往辽东盛京、锦州等地,分散编入满洲八旗,补充兵员,使其成为“新满洲”。1640年8月皇太极将“所获新满洲壮丁二千七百九人,妇女幼小二千九百六十四口,共五千六百七十三人,均隶八旗,编为牛录”《清太宗实录》卷52,第12页。。1644年7月第三次征讨结束后,所俘获的近二千人口亦被分散编入满洲八旗之中。第二种是对迫于清军压力主动前来归降的索伦部众,清政权将其迁往嫩江流域单独编设佐领进行管理。满洲大军连续进攻黑龙江上游,使索伦部受到极大压力,不断有索伦边民或集体或零星前来归顺。1640年7月当三百三十七户共男子四百八十一人前来归降时,皇太极派理藩院参政尼堪等携蟒缎、素缎、青蓝布前往迎接,将其安置于“吴库玛尔、格伦额勒苏、昂阿插哈地方”《清太宗实录》卷51,第32页。。昂阿插哈即齐齐哈尔南面的昂昂溪,格伦额勒苏即古龙沙漠参见乌云达赉《论明末清初对索伦部战争的起因及其后果》,《内蒙古社会科学》1987年第4期。,吴库玛尔在洮儿河口附近《达斡尔族简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35页。,三地都位于嫩江下游。尼堪等领命后,前往颁赏并将归附的索伦部众编为八个牛录,安置于嫩江下游流域从事农耕。1641年6月末第二批主动前来归降的一千六百七十五人到来后,亦被安置于嫩江流域,“以都勒古尔、达大密、绰库尼、阿济布为牛录章京,管理索伦部落新降人户”《清太宗实录》卷56,第6页。。其他零星来归者也被遣往嫩江流域编佐贡貂。在清兵统一黑龙江上游的过程中,因前来归顺而被安置于嫩江流域的索伦部众为数不少。根据《清太宗实录》记载,1641年7月朝廷在盛京“赐索伦部落牛录章京都勒古尔、达大密、阿济布、讷努克、窦特、布塔克、充内堪代、俄尔噶齐、吴叶布、勒木白德、乌阳阿、章库、车格德、拜察库、挠库、讷墨库等蟒缎朝衣、玲珑鞓带、鞍马、缎、布、撒袋、弓、矢等物有差。设宴于驿馆。遣还”《清太宗实录》卷56,第6页。。在这十六个牛录中有与同年6月所编四个嫩江牛录索伦相互重叠者,清政府在赏赐宴赉之后将其与嫩江流域的牛录索伦一起“遣还”,很可能说明这些牛录索伦有共同的聚居地域。由此可以推测,此时嫩江流域很可能已经有十六个牛录索伦。第三种是对从前已经归顺纳贡且未附和博穆博果尔与清朝为敌的索伦部众,清政权令其仍居彼地编户贡貂。1639年12月—1640年5月第一次征讨博穆博果尔索伦部时,皇太极传谕:“尔等师行所经屯内,有已经归附纳贡之屯。……特开列屯名数目付尔,毋得违命骚扰侵害。”《清太宗实录》卷49,第7页。在黑龙江上游索伦部中,清政权最忠实的属民是额驸巴尔达齐所辖达斡尔部众,巴尔达齐自1634年臣服后從未附逆叛乱,在清兵对博穆博果尔等部用兵期间,仍连年前来盛京朝贡。对于这些始终支持清朝的部众,清政权仍让其在原地居留。

移居嫩江流域和留居原地的索伦部边民要向国家承担贡貂义务。据《清太宗实录》记载,1642年4月“赐贡貂之……索伦部落牛录章京讷耨克等二十二人宴,并赐鞍马、撒袋、衣、帽、缎、布等物有差”《清太宗实录》卷59,第24页。。1642年7月“赐贡貂索伦部落牛录章京克尔特米、阿济布等十四人衣服、靴、帽、缎布等物有差”《清太宗实录》卷61,第16页。。讷耨克、克尔特米和阿济布都因主动归附而被安置于嫩江流域,显然他们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是因代表部众前来贡貂而受到赏赐的。此后,有关嫩江流域索伦部贡貂的记载不绝于史料。留居黑龙江故地的索伦部众,除了清朝额驸巴尔达齐一如既往按年贡貂外,其他边民作为臣服清朝的象征当然也必须履行贡貂义务。史料中的有关记载比比皆是。如1646年8月“索伦部落、使鹿部落、喇巴奇等贡貂皮,宴赉如例”。1650年“索伦部落、使鹿国各进贡貂皮,宴赉如例”《清世祖实录》卷26,第22页;卷49,第13页。。1653年“沙哈连吴赖郭薄儿屯伦布的弟吴墨泰进癸巳年贡貂皮捌拾张,能吉勒屯韩皮力进癸巳年贡貂皮拾张,又进次年贡貂皮拾张,共貂皮壹百张”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中俄关系档案史料选编》(第一编)上册,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0页。。1657年1月“黑龙江郭博尔村头目吴默德遣其子弟招降索伦部落达尔巴等十户,来贡貂皮,赐朝衣马匹等物有差”《清世祖实录》卷105,第2页。。吴墨泰和吴默德是同一个人,不仅代表自己的村屯履行贡貂义务,而且还负责继续招降其他未归顺者向清政府贡貂。

但留居黑龙江故地的索伦部边民生活并不安定,正当清政权在黑龙江上游流域征服索伦部的军事行动接近尾声之时,从 1643年开始沙俄首批以波雅科夫为首的哥萨克侵略者闯入了他们的家园染指我国东北边疆地区。而此时基本完成了统一黑龙江流域任务的清政府,则举兵入关将战略重心南移致力于定鼎中原。由于无力北顾保护属民,只好消极地将黑龙江中上游流域的各部族大规模南迁。所以留居黑龙江故地的索伦部大部分边民其实在故地生活不久便又经历了一次内迁的动荡。1649年6月底世居精奇里江的清朝额驸巴尔达齐为躲避沙俄入侵率先举族内迁,被清政府“授为三等阿思哈尼哈番”,与其同来者亦受到不同等级的分封《清世祖实录》卷44,第5页。。清政府将巴尔达齐及其族众编入满洲八旗安置于北京。这样一来,巴尔达齐的达斡尔部众就脱离了贡貂者的行列转变为“新满洲”。但移居京城者的政治地位并非一成不变,跟随巴尔达齐一起进京的同族鄂谟尔托之子布济尔岱在康熙初年就由京城被派往嫩江流域的齐齐哈尔屯担任索伦总管,布济尔岱即博吉勒岱。此后,博吉勒岱之子和通吉(又写做洪吉、鸿杰)及其孙和托克历任索伦总管(清)弘昼等编:《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卷三十六,辽海出版社2002年版,第446页。,其直系后裔也又由京城迁往嫩江流域,重新变为贡貂的布特哈部众。

除了精奇里江巴尔达齐举众内迁之外,黑龙江北岸其他边民也纷纷内迁。1653年清廷还派人前往黑龙江上游萨哈连乌喇动员达斡尔人内迁,称:“彼处居住屯民稀少,且罗禅人又详知尔等居住地方,以后如每年来犯,尔等不得安居,路途遥远,又不能一时赴京闻报,必致离散。今差人到彼,尔等即移来单木土索陇弄泥处,酌量周围,立屯居住,庶尔等亦得安宁,来往贸易进贡,不致劳苦,各得安生。”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中俄关系档案史料选编》(第一编)上册,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7页。这里所说的弄泥就是嫩江。在清政府的动员下,萨哈连乌喇步儿洪屯首领绰奇太及其兄弟陆续率众移居嫩江流域达把代地方。1657年以后绰奇太的邻居阿儿地屯吴默德也率众南迁嫩江流域。在这次移民潮中具体有多少索伦边民南迁嫩江,虽没有明确记载,但根据间接史料判断数量不少。如1665年清政府将南迁嫩江流域的鄂温克头人敖洛克腾部壮丁2134名编为29个佐领。1667年将未编佐领的达斡尔一千一百余口编为十一佐领,设头目管辖《清圣祖实录》卷22,第17页。。由于在清军统一黑龙江上游过程中安置于嫩江流域的索伦部众已经被编成牛录,所以这些新编的牛录显然是新的移民。这次南迁持续的时间很长,直至1671年仍有鄂温克人墨尔迪勒氏率领十六户四十余丁从黑龙江的鄂奇村来归于逢春、厉声主编:《中国边疆研究文库初编东北边疆》,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119—120页。。这些新移民照旧要向朝廷贡貂,1663年清政府设布特哈总管参见金鑫《清代前期布特哈总管沿革探析》,《民族研究》2013年第4期。对嫩江流域日益增多的牛录索伦进行专门管理。索伦部大批南迁后,仍有部分鄂伦春人留居黑龙江故地,清朝称其为“雅发罕鄂伦春”,“雅发罕鄂伦春”继续履行贡貂义务,其贡貂事宜由布特哈官员即谙达负责,“谙达岁以征貂至其境,其人先期毕来,奉命维谨。过此,则深居不可纵迹矣”何秋涛纂辑:《朔方备乘》(一),(中国台北)文海出版社1972年版,第151页。。

清初,居于黑龙江上中游的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人先是在清政权统一东北的强大压力下发生了第一次分化,接着又开始遭受沙俄的外部入侵经历了第二次分化。在这两次激烈动荡之中移居辽东和北京的部众被分散编入满洲八旗,主要向国家承担军事义务,后来逐渐被满族同化,而南迁嫩江流域以及留居黑龙江故地缴纳貂贡者便成为布特哈部众的主体。

二、部分喀尔喀蒙古所属巴尔虎人附入布特哈始末

巴尔虎人是隶属于喀尔喀蒙古的游牧民族,又称布里亚特蒙古人,明末清初游牧于贝加尔湖以东、呼伦贝尔北部以及黑龙江上游尼布楚一带参见周喜峰《清朝前期黑龙江民族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75页。。1688年准噶尔噶尔丹进攻喀尔喀蒙古,后者不敌逃入清军驻地,部分巴尔虎人亦随喀尔喀蒙古陆续南逃进入齐齐哈尔乌裕尔河一带,被称为陈巴尔虎。有关此间南迁巴尔虎人的数量及安置等问题,周喜峰《清朝前期黑龙江民族研究》、金鑫《清代布特哈八旗建立时间及牛录数额新考》、波·少布《黑龙江省巴尔虎蒙古考述》、何学娟《黑龙江蒙古部落迁徙考》、何日莫奇《嫩江流域巴尔虎蒙古的历史变迁》等文均有论及,但仍有一些细节问题解释不清。故有必要在既有成果基础上,作进一步考析。

根据1691七月十八日《黑龙江将军萨布素题将巴尔虎交锡伯等教习耕作本》的记载,1688年准噶尔噶尔丹入侵喀尔喀蒙古之乱期间,向南逃入黑龙江的巴尔虎大约有“三千余户,万余人口”。经历战乱和长途跋涉,这些游牧民的经济状况很差。据萨布素调查:齐齐哈尔地方“巴尔呼所有牲畜本年七月、闰七月间,多死于瘟疫。今马牛驼羊共有一百以上之户二十六,有五十以上牲畜之户三十三,有十以上牲畜之户二百三十六,有一、二以上牲畜之户一千零一十四,竟无牲畜之户九百七十五。此外,有一、二牲畜及无牲畜者约八百户,散入扎赉特、杜尔伯特二旗”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译:《锡伯族档案史料》上册,辽宁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第18—19页。。无以为生又处于“无政府”状态的巴尔虎人恣意横行,“劫掠驿递及诸扎萨克马畜衣服”等事件时有发生齐木德道尔吉编:《清朝圣祖朝蒙古史史料抄》上,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508页。,给当地各民族的生产生活带来极大困扰。如何安置这些巴尔虎难民,成為当时清政府面临的一个棘手问题。黑龙江将军萨布素认为,这三千多户巴尔虎人中有二千八百多户只有一、二头牲畜或者根本没有牲畜,按照当时的生产和生活标准,每户牧民要在当地生存必须有四五十头牲畜。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完全按照其原来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就地安置,将面临两个难题:一是需要国家财政连年拨巨款购买牲畜和粮食;二是仓促之间也很难买到如此多的牲畜。所以他初步建议:挑选其中有牲畜能稍度日者一千五百户,由政府给以适当的资助,包括提供两年的口粮,将拥有一二头或四五头牲畜牧民的牲畜数补到十五头,向无牲畜的牧民提供牛五头、羊十只等,让其“仍于呼雨哩河等处俾其游牧”。同时,萨布素认为单纯游牧并非永久安居乐业之计,政府一次性提供了上述补贴之外也不能再予无偿资助,所以他又提议这1500户巴尔虎人除了继续在乌裕尔河游牧之外,还应在两年之内渐习耕耘,“自来年起,由部拨给耕牛、农具、籽种,酌派满洲、达斡尔官兵教习耕作,兼食所获之粮,用所给牲畜,庶可立恒业,永为内属之民也”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译:《锡伯族档案史料》上册,辽宁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第19页。。其余包括散入扎赉特、杜尔伯特二旗约八百户在内的1500余户赤贫巴尔虎如何安置呢?萨布素认为科尔沁十旗所属的锡伯人粮谷宽裕,他们居住的嫩江流域鱼类资源也比较丰富,所以他打算本年暂时先由锡伯人赡养这1500多户巴尔虎人,“自来年起,由部每户得给耕牛一头、农具、籽种,交蒙古、锡伯教习耕耘”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译:《锡伯族档案史料》上册,辽宁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第19页。。也就是让这1500余户巴尔虎人跟随嫩江中游流域齐齐哈尔一带的锡伯人学习农耕。萨布素的临时安置建议从理论上可行,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遇到了困难,所以清政府不得不于1692年将三千余户巴尔虎难民中的一半即1500户迁往盛京、吉林安置。

迁往盛京和吉林的巴尔虎壮丁分别被编入当地各城驻防,成为当地驻防八旗的一部分,这一点毫无悬念。问题在于清政府把哪一部分巴尔虎人迁往盛京、吉林进行了二次安置?继续留在黑龙江当地的1500户巴尔虎人,清政府后续又是如何对其进行安置管理的?由于清代史料记载不详,现有的绝大多数研究成果对此或回避或语焉不详参见周喜峰著《清朝前期黑龙江民族研究》,第92、176页;波·少布《黑龙江省巴尔虎蒙古考述》,第54—55页,何日 莫奇《嫩江流域巴尔虎蒙古的历史变迁》,第59—60页,等等。。

笔者不揣冒昧,利用现有的史料和研究成果,尝试对其做出以下解释。萨布素原打算将1500户安置于乌裕尔河游牧兼习农耕、1500户在齐齐哈尔完全从事农耕,但由于嫩江流域的草场、耕地等早已为先前迁居至此的索伦达斡尔以及科尔沁蒙古所占,所以无论是乌裕尔河还是齐齐哈尔一带都无法分别接纳1500户难民。于是萨布素只好奏请朝廷改变原意,将原本打算改从农耕的1500戶中没有散入扎赉特、杜尔伯特二旗之中的700户,加上原拟于乌裕尔河一带亦牧亦耕的800户,合起来共1500户移往盛京和吉林安置。这样连散入扎赉特、杜尔伯特二旗的800余户在内,黑龙江本地实际上只剩下1500户巴尔虎人。其中已经散入扎赉特、杜尔伯特二旗之中的800户,清政府很可能将计就计使其就地从事农业生产没有另作管理,而将另外的700户安置于乌裕尔河游牧。经过几年亦牧亦耕的实际生活之后,这700户巴尔虎至1694产生了很大的分化,有的已经破产败落无以为继,有的尚可维持生计。于是清政府针对其不同的生产生活状况采取进一步的安置管理措施,将其中的一部分失业巴尔虎壮丁,按照以往安排难以维持生计的鄂温克、达斡尔牲丁披甲从军的先例,编入驻防八旗。据档案史料记载1694年清政府曾选练巴尔虎人编成4佐领驻防博尔得城黑龙江将军衙门档案,雍正朝第105卷,第288—296页。转引自吴雪娟《康熙年间黑龙江驻防八旗的创建》,《满语研究》2004年第2期。。次年,萨布素奏称:博尔得城驻有“正白旗巴尔虎佐领鄂吉达、骁骑校鄂多布拉、兵六十名……镶红旗巴尔虎佐领额特肯、骁骑校必尔当、兵六十名;正蓝旗巴尔虎佐领们查、骁骑校阿穆呼郎、兵六十;镶蓝旗巴尔虎佐领波罗齐、骁骑校鄂木波、兵六十名”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译:《锡伯族档案史料》上册,辽宁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第66页。。博尔得博尔得即今讷河市。本是1685年清政府在齐齐哈尔和墨尔根之间设立的驿站,由城守尉率兵驻防,此次又增设巴尔虎官兵四佐领。这四佐领巴尔虎官兵,极有可能就是来自于乌裕尔河流域的贫穷巴尔虎人。1701清政府裁撤博尔得城守尉,博尔得城驻防官兵被合并于墨尔根,于是驻守博尔得城的巴尔虎移驻墨尔根,1706又从墨尔根移驻齐齐哈尔。这就意味着17世纪90年代清政府将乌裕尔河巴尔虎的一部分纳入了军事管理系统。由于将乌裕尔河游牧的一部分巴尔虎人编入博尔得城驻防八旗披甲从军,所以至1695年仍在乌裕尔河一带游牧兼习农耕的巴尔虎人就只剩下了501丁。据1695三月初二日齐齐哈尔城副都统衔玛布岱就黑龙江将军萨布素下发派人教习巴尔虎人耕作一事给将军衙门的咨文,当时萨布素曾命把在乌裕尔河游牧的巴尔虎人共501丁编成四个牛录,让其学习农耕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译《锡伯族档案史料》上册,辽宁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第113页。。于是,玛布岱奉命将乌裕尔河剩余的巴尔虎人501丁编为色尔济、丹济、额尔格勒、额勒贝四个牛录,派锡伯、达斡尔佐领教其学习农耕。但很可能这四牛录亦牧亦农者不久也发生分化。1701年黑龙江将军沙纳海不得不奏准对其再做安排,抽调其中的一部分迁往齐齐哈尔城分散编入满洲牛录补缺披甲,另一部分迁往博尔得充当巴尔虎驻防官兵的附丁,还有一部分根据巴尔虎人自己的意愿被纳入布特哈总管麾下管理,于是1705年巴尔虎正式出现在贡貂者的名单当中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等编《清代鄂伦春族满汉文档案汇编》,民族出版社2001年版,第550页。,成为与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一样的布特哈贡貂牲丁。这部分被纳入布特哈总管管辖的巴尔虎人后来随着人口的繁衍被扩编为6个牛录,到雍正十年即1732年编设呼伦贝尔八旗时,随被抽调的索伦、达斡尔、鄂伦春牲丁共同迁往呼伦贝尔驻防,至此在乌裕尔河游牧的陈巴尔虎完全被纳入国家的军事管理体系,退出了布特哈贡貂群体。所以,在1701—1732年间曾有部分陈巴尔虎人成为布特哈贡貂群体的一部分。

三、部分厄鲁特属民一度成为布特哈牲丁

特楞古特、克尔萨喀勒、塔贲和乌梁海人原本都是生活在外蒙古西北部,新疆北部和西北部一带的少数民族。清朝前期在经营新疆的过程中,将部分特楞古特、克尔萨喀勒、塔贲和乌梁海人移居到齐齐哈尔一带,纳入布特哈贡貂群体。虽然这些少数民族部众充当布特哈贡貂牲丁时间不长,但却反映了清朝统治者对北部边疆少数民族治理措施的探索。

17—18世纪中叶,聚居我国新疆天山以北地区的是厄鲁特蒙古,又称卫拉特蒙古或漠西蒙古。厄鲁特蒙古分为准噶尔、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和硕特四部,其中准噶尔部势力最为强大。而这一时期沙皇俄国积极向南西伯利亚扩张,于是准噶尔部与俄罗斯为争夺领土及边民进行了长期的争斗。双方争夺的边民便是特楞古特、克尔萨喀勒、塔贲和乌梁海人。从其争斗的过程中,可以看出这些民族曾是强盛一时的准噶尔汗国的属民。

克尔萨喀勒,聚居于鄂毕河的支流托木河上游一带,巴图尔珲台吉统领准噶尔汗国时期就克尔萨喀勒的归属问题与沙俄产生了纷争和交涉。据记载,1643年7月他因库兹涅茨克的哥萨克袭击了他的臣民克尔萨喀勒人而向俄国使臣伊林提出抗议,要求俄国无条件将他们送还[英]约·弗·巴德利:《俄国·蒙古·中国》下卷,第一册,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1124页。。特楞古特,又译作捷列乌剔、铁列乌剔、捷列乌特或帖连吉特,与聚居于萨彦岭的萨彦人为邻[英]约·弗·巴德利:《俄国·蒙古·中国》下卷,第一册,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1129页。。17世纪中叶,特楞古特人在其王公的带领下时而归附俄国,时而倒向准噶尔部。巴图尔死后,在其继任者僧格时代准噶尔部主要与沙俄争夺特楞古特的归属权。1665年僧格遣使指责俄国扣押自己的贡民捷列乌剔人,告知俄国无权向捷列乌剔人收税马大正、成崇德主编:《卫拉特蒙古史纲》,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9页。。1668年他与俄国使者伯林谈话时不顾后者的警告,强硬表示:“我已经派第6个使者向皇上陛下谈有关我的剔列乌特人的问题,如果皇上陛下还不交出他们,我就要攻打托木斯克和库兹涅茨克城,就不能怪我了。”转引自[苏]伊·亚·兹拉特金著《准噶尔汗国史》,兰州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63页。对特楞古特的争夺一直持续到准噶尔汗国策妄阿喇布坦主政时期,1716年他在额尔齐斯河上抵御沙俄入侵者时,曾把“帖连吉特人都迁到自己身边”[俄]温科夫斯基:《十八世纪俄国炮兵大尉新疆见闻录》,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04页。,以显示其对特楞古特的所有权。乌梁海人,又称兀良哈人,分唐努乌梁海、阿尔泰诺尔乌梁海和阿尔泰乌梁海三部。这三部乌梁海生活在与准噶尔汗国、喀尔喀蒙古、俄罗斯以及哈萨克汗国的接壤地带,其中唐努乌梁海人聚居于唐努乌拉山以北,阿尔泰诺尔乌梁海人聚居于唐努乌梁海以西,阿尔泰乌梁海人聚居于楚河流域。根据清实录记载,乌梁海人“世居树内,以打牲为生,遇力强者,即为纳赋税,由来旧矣”齐木德道尔吉等编:《清朝世宗朝蒙古史史料抄》,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00—101页。。从总体来看,唐努乌梁海隶属于右翼喀尔喀,阿尔泰诺尔乌梁海以及阿尔泰乌梁海则隶属于准噶尔部。1698年春策妄阿喇布坦在致信康熙皇帝解释与哈萨克头克汗爆发冲突的原因时称:头克“尽杀臣五百人,……续又掠我吴礼杨罕百余户人”[苏]伊·亚·兹拉特金:《准噶尔汗国史》,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309页。。这里的吴礼杨罕就是乌梁海。塔贲,又译作塔畚、他贲或塔本,是叶尼塞河吉尔吉斯人的一支。17世纪叶尼塞河吉尔吉斯人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而是分为四个公国:图比公国、耶泽尔公国、阿勒泰尔公国、阿勒泰萨尔公国。其中位于图巴河沿岸的图比公国便是塔贲人的领地。由于力量弱小,包括塔贲在内的吉尔吉斯人,时而依附于喀尔喀蒙古和辉特部时而依附于厄鲁特蒙古准噶尔部与南侵的俄国人进行对抗。1703年策妄阿喇布坦派兵把大部分叶尼塞河吉尔吉斯人迁到额尔齐斯河和伊犁河之间的地方,当时“有2500名卡尔梅克人来到了吉尔吉斯人的土地上,他们把所有的吉尔吉斯人都赶到自己那里,……吉尔吉斯人的土地上连一个吉尔吉斯人都没有了”[苏]瓦西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巴托尔德:《中亚历史》下册,兰州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581页。。至此,叶尼塞河吉尔吉斯人完全变成准噶尔部的属民。1722—1723年出使准噶尔汗国的俄国炮兵大尉温科夫斯基在日记中明确地将吉尔吉斯人、乌梁海人、帖良古惕人等列为策妄阿喇布坦治下的民族[俄]温科夫斯基:《十八世纪俄国炮兵大尉新疆见闻录》,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208页。。

这些准噶尔部的属民是何时被迁入黑龙江变成向清政府纳貂贡的布特哈牲丁的?金鑫在《清代布特哈八旗建立时间及牛录数额新考》一文注释中简单解释说,部分特楞古特、格尔萨喀勒、塔贲、乌梁海人是在清准战争中被发往黑龙江布特哈地方,编设牛录,缴纳贡貂的参见金鑫《清代布特哈八旗建立的时间及牛录数额新考》,《民族研究》2012年第6期,第77页注释4。。除此之外,对这些一度被纳入贡貂群体的边民几乎鲜见论及。根据清代史料,早在雍正六年(1728)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的贡貂名册中便出现了厄鲁特的属民,当时管理索伦副都统布珠首次将特楞古特、塔贲列入贡貂牲丁中,报称贡貂者中包括“特楞古特玛尔达佐领下三十六户,塔贲满达喇佐领下四十户”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等编:《清代鄂伦春族满汉文档案汇编》,民族出版社2001年版,第602、603页。。雍正七年(1729)六月三十日管理索伦副都统布珠、都喇都、总管钦第优呈文黑龙江将军衙门,称:“去年贡貂索伦、达斡尔、巴尔虎、特楞古特、克尔萨喀勒、塔畚等共丁六千四百九十九名。”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等编:《清代鄂伦春族满汉文档案汇編》,民族出版社2001年版,第607页。这两条记载表明,特楞古特、塔贲和克尔萨喀勒是在 1728年正式承担贡貂义务的,据此判断其移居黑龙江布特哈的时间大致应在1727年。1730又有部分乌梁海人被迁到布特哈地区成为贡貂牲丁,该年十二月十五日“理藩院为布特哈索伦鄂伦春等丁编设八旗事咨黑龙江将军文”提到“新带来之一百一十七名乌梁海”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等编:《清代鄂伦春族满汉文档案汇编》,民族出版社2001年版,第611页。。可见,在1727—1730年间就有部分厄鲁特属民特楞古特、塔贲、克尔萨喀勒和乌梁海移居布特哈承担贡貂义务。而这一时间段并非清准战争激烈进行的时期。那么如何解释1727—1730年部分准噶尔属民迁往布特哈这一现象?

清代,喀尔喀蒙古与厄鲁特蒙古及其属民在阿尔泰山、唐努山一带混杂驻牧。康熙于1696年—1697年三次亲征准噶尔部噶尔丹。1697年三月噶尔丹死,康熙历经三次大规模军事行动终于消除了噶尔丹的威胁,但却未能翦除准噶尔部的势力。噶尔丹死后,其侄子策妄阿喇布坦迅速崛起,并于1715年侵扰哈密发动叛乱,其反清活动一直持续到1727年死亡为止。由此,1715—1727年策妄阿喇布坦成为清朝新的祸患,康熙晚年和雍正初年不得不再度由西、北两路调兵遣将予以应对。噶尔丹的连年征战本已使准噶尔人生计艰难,策妄阿喇布坦举兵再起更使准噶尔人的生活雪上加霜。根据温科夫斯基记载,1723年10月15日一位准噶尔妇女向他妻子透露说:她家的8名仆役都被征去服役,所有的牲口、家什都送往军中。策妄阿喇布坦每年还从各兀鲁思征召三百多名女人,前往自己的大帐自费为军队缝制铠甲和衣服[俄]温科夫斯基:《十八世纪俄国炮兵大尉新疆见闻录》,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63—164页。。而当时沙皇俄国则企图利用准噶尔部称霸蒙古的野心及其与清政府对峙的有利时机,积极向额尔齐斯河、鄂毕河以及叶尼塞河上游扩张,原准噶尔部的属民特楞古特等被迫逃往准噶尔本部。1723年9月策妄阿喇布坦向温科夫斯基抱怨说:“贴良古惕人曾住在鄂毕河附近,其中有两千人左右被打死和掠走,其余的人逃到此地。”[俄]温科夫斯基:《十八世纪俄国炮兵大尉新疆见闻录》,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51页。俄国人对其属民的迫害,虽令策妄阿喇布坦感到恼火,但也解决了他亟需兵力的燃眉之急。在兵力财力吃紧的情况下,策妄阿喇布坦不得不大量驱使其各类属民到军中服役。1717年十月策妄阿喇布坦遣兵攻打西藏,其“三千兵内,厄鲁特之兵少,吴梁海之兵多”齐木德道尔吉等编:《清朝圣祖朝蒙古史史料抄》下,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236页。。1719年六月四川总督年羹尧等“探得策零敦多卜领兵六千,止有二千系准噶尔之人,余皆迫胁而来者”齐木德道尔吉等编:《清朝圣祖朝蒙古史史料抄》下,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303页。。因此在1715—1727年讨伐策妄阿喇布坦期间,被清兵俘获或归降者中既有准噶尔本部人,亦有其属民。据史料记载,在平定噶尔丹时期,清政府一般把俘获或来降者全部安置于京师或张家口。而在平定策妄阿喇布坦时期,清政府对这种安置措施进行了调整,只将少数具有相当政治影响力的准噶尔本部人迁移北京或张家口,对其余没有政治利用价值的准噶尔属民则就近安插于喀尔喀各地驻牧。1715年七月,随大军赴推河防御策妄阿喇布坦的扎萨克图汗部和托辉特辅国公博贝招抚原聚居于楚河一带的乌梁海头目和罗尔迈及其部属,清政府便将其迁往唐努山南之特斯地方驻牧赵尔巽等撰:《清史稿》第48册,中华书局1977年,第14512页。。1716年十二月康熙明确谕令:“至厄鲁特等,甚属狡诈。指称投诚,或潜来侵犯,亦未可定,此处应加意防范。如果实心率众来投,将彼为首之人解送来京。其余令在克鲁伦河地方游牧,交与左翼喀尔喀扎萨克等酌量安插。”齐木德道尔吉等编:《清朝圣祖朝蒙古史史料抄》下,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207页。1720年七月从推河出击的征西将军祁里德奏称,他在进军过程中“陆续擒厄鲁特、吴梁海等共四百余人”。七月三十日又迫使厄鲁特“寨桑色布腾等率二千余人来降”。对此,朝廷的指示是:“此次擒获之人,及投降之寨桑色布腾等,派官兵解送时……将其中头目数人,驿送至京,其余吴梁海之人交与公博贝等设法护视,勿致逃窜。”齐木德道尔吉等编:《清朝圣祖朝蒙古史史料抄》下,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330页。博贝是右翼喀尔喀蒙古扎萨克图汗部和托辉特辅国公,其驻牧地在喀尔喀蒙古西北部,由此可见在平定策妄阿喇布坦期间有一部分准噶尔属民被安置于喀尔喀的西北部驻牧。1721年四月祁里德手下副都统鄂三率军从乌阑古木汛界出击收抚众多乌梁海人,根据朝廷的谕旨这些准噶尔属民被“送至巴颜诸尔克地方居住”齐木德道尔吉等编:《清朝圣祖朝蒙古史史料抄》下,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352页。。同年六月朝廷依然令祁里德将“新收抚吴梁海之二千五百三十一口,应派满洲兵三百名、喀尔喀兵四百名,送至巴颜诸尔克地方居住”。而巴颜诸尔克地方位居何方?根据谕旨的后半部分“再令车臣汗等旗分,派兵三百名并派台吉一员、副台吉二员,协同驻扎防守”齐木德道尔吉等编:《清朝圣祖朝蒙古史史料抄》下,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356页。来判断,巴颜诸尔克应在克鲁伦河流域,因为车臣汗部属于左翼喀尔喀,其驻牧地恰在喀尔喀蒙古东北部克鲁伦河。由此观之,在1715—1727年平定策妄阿喇布坦期间,清政府将为数众多的准噶尔属民安插在喀尔喀蒙古的西北部或东北部驻牧。但被迁往喀尔喀各地驻牧的准噶尔属民并不安分,叛逃作乱时有发生,给清朝的平乱事业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前述博贝招抚的乌梁海头目和罗尔迈率部来降不久便举部逃往准噶尔界,博贝举兵追剿,至1720年追回乌梁海逃众2530名,博贝因此而被封为贝勒。雍正三年(1725)和罗尔迈再次率众逃往准噶尔界,博贝奉命遣兵往追仍将其安置于自己辖境,但1727年和罗尔迈复又潜逃,博贝不得不再次追剿。这一极具代表性的记载是被迁往喀尔喀蒙古的准噶尔属民反复无常特性的真实写照。苏联学者对此亦有相应的记载:1723—1726年策妄阿喇布坦“经常鼓动被满洲人俘去而散住在喀尔喀各牧区的厄鲁特人和乌梁海人骚动……这类在准噶尔人影响下发生的骚乱……在喀尔喀各地几乎每年都有,并一直延续到策妄阿喇布坦死去”[苏]伊·亚·兹拉特金:《准噶尔汗国史》,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337页。。正因如此,雍正朝从1727年开始将部分安置于喀尔喀境内的准噶尔属民迁往远离准噶尔境的黑龙江齐齐哈尔一带,使之成为布特哈贡貂牲丁。其目的是为了隔断他们与准噶尔本部的联系,体现了有清一代分而治之的治边思想。但这些特楞古特、克尔萨喀勒、塔贲、乌梁海人充当布特哈贡貂牲丁的时间并不长,1731年六月清朝决定将特楞古特、克尔萨喀勒、塔贲、乌梁海人丁分散编入到黑龙江城、奉天和宁古塔的驻防八旗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黑龙江将军衙门档案》(缩微胶片)雍正朝第12盘第6册,第422—429页。转引自金鑫《清代布特哈八旗建立时间及牛录数额新考》,《民族研究》2012年第6期。,使之成为承担驻防任务的额兵,于是在1732年黑龙江将军卓尔海为派员解送进贡貂皮一事咨呈理藩院的咨文中,便将编入驻防八旗之克尔萨喀勒、特楞古特、塔奔等丁从贡貂名册中排除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等编:《清代鄂伦春族满汉文档案汇编》,民族出版社2001年版,第617页。。由此部分厄鲁特属民仅仅是在1728—1731年间充当过缴纳貂皮贡的布特哈牲丁。

结 语

布特哈贡貂群体起源于清初对黑龙江上游索伦部的征讨,形成于康雍时代,奠定了有清一代管理黑龙江毗俄边疆民族地区的基础。从1636年清政权建立到康雍时代的清朝前期,东北边疆战事频仍边防建设任务凸显,黑龙江上游一带地处中俄边界和“平准战争”的东部防线,各民族迁徙频繁,故布特哈贡貂群体所包含的少数民族部众也处于经常性的调整变动之中。在清代前期布特哈贡貂体制形成的过程中,曾有属于索伦部的鄂温克人、达斡尔人、鄂伦春人和喀尔喀蒙古所属陈巴尔虎人以及厄鲁特蒙古所属特楞古特、克尔萨喀勒、塔贲、乌梁海人先后被纳入布特哈贡貂群体。属于索伦部的鄂温克人、达斡尔人、鄂伦春人是在清初统一黑龙江流域和抗俄的过程中被迁往黑龙江以南嫩江流域的,他们及其留居黑龙江故地的同族在1732年布特哈八旗编设之后仍然承担贡貂义务,始终是布特哈贡貂牲丁的主体。喀尔喀蒙古所属的陈巴尔虎人是在1691年随喀尔喀蒙古逃难的途中被安置于齐齐哈尔一带的,1701年部分陈巴尔虎人自愿加入布特哈贡貂群体承担贡貂义务,直至1732年被调往呼伦贝尔披甲驻防退出贡貂者行列。厄鲁特属民特楞古特、克尔萨喀勒、塔贲、乌梁海人等,于1715—1727年平定策妄阿喇布坦时期被安插于喀尔喀蒙古驻牧,因其经常叛逃作乱,大约在1727—1729年被再次迁往齐齐哈尔地区编入布特哈贡貂者行列,1731年又被清政府编入驻防八旗成为国家的建制之兵,故至1732年布特哈八旗编设时也退出了布特哈贡貂群体。

(责任编辑:陈炜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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