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重启登月计划解析

王 霄，张 杰

（北京空间科技信息研究所，北京100086）

1 引言

2017年10月5日，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博物馆召开了国家航天委员会（National Space Council）重组后的首次会议，会上美国副总统麦克·彭斯（Mike Pence）发表题为《迈向新疆域：国家航天委员会的一个重点》（Leading with Next Frontier： An Event with the National Council）的演讲，正式宣布美国将重启登月计划并建立永久性月球基地。彭斯表示，美国将通过国家航天委员会制定的政策巩固美国在航天领域的领导地位，并重新执行载人登月计划。未来将加强美国在载人航天领域的商业化和国际化合作。会上，彭斯强调，“我们将把美国的航天计划重新集中到人类的探索和发现。”彭斯要求NASA和白宫管理与预算办公室（OMB）在45天之内向总统提交建议性规划［1］。

本文将针对美国政府最新提出的“重返月球”计划，梳理其提出背景，剖析特朗普新政府上台后航天发展政策整体变化，总结新政府为推进载人航天探索所作的举措，分析美国近期载人航天发展态势。

2 计划提出背景

2.1 国内情况

2.1.1 美国政府更替变换政策，NASA发展目标亟待明确

由于美国政府更迭带来的航天政策更替，NASA的发展目标也在不断调整。小布什政府时期，要求NASA开发新型运载火箭和载人飞船，设定了“重返月球”并飞向更加遥远深空的宏伟目标［2］。奥巴马上台后取消了小布什的计划，提出了全新的设想，要求NASA在2020年代将航天员送往一颗小行星，并将“小行星重定向”（ARM）任务作为载人探火的铺路石［3］。

美国政府的更替对其航天战略产生的周期性影响，造成了大量人力、时间和资本的耗损。总统决策制导致了其载人航天计划的不稳定性和不连续性，载人航天发展目标不够清晰，影响计划的持续开展［4］。美国深空探索目的地多次发生重大变化，最后衍生出“多目的地探索，长远目标为火星”的发展路线［5］。美国载人航天长期处在十字路口，面对国际国内形势，美国急需明确下一步航天发展走向。

2.1.2 将月球作为“跳板”，使长远目标更加可行

不论政府如何更替，政策如何变化，美国一直将火星作为其终极目标稳步推进能力建设。在9月召开的国际宇航大会（IAC）上，NASA副局长威廉·格斯登美尔再次重申，NASA将依托现有“国际空间站”，分三步开展深空探索，而开展地月空间任务将成为三步走计划中的重要一步。按计划，第一阶段将继续利用“国际空间站”作为实验和研究平台，解决深空探索遇到的问题，优化解决方案。这一阶段还将对如何利用月球资源进行评估，制定深空探索标准；第二阶段，将展开地月空间任务，2024年前后在月球轨道上建成空间站。航天员可以对月球进行为期20天至46天的考察。第三阶段，2030年至2033年，准备进军并抵达火星轨道［6］。

火星的低重力环境及辐射环境跟月球有共同之处，因此在月球上进行模拟也十分必要。越过月球直接进行火星探测风险较大，将月球作为登陆火星的“跳板”，先登月后登火，使登火目标更加现实可行。

2.2 国际环境

2.2.1 加强太空活动的安全性，对抗不断升级的潜在威胁

10月5日举行的会议上，彭斯以美国持续依赖俄罗斯的载人飞船以及中国和俄罗斯都在积极开展反卫星工作为例，认为美国已经在太空中失去优势，必须采取措施，确保美国在太空的全方位领导地位。彭斯强调，“美国在太空中必须像在地球上一样占据统治地位”［7］。

美国提出的“重返月球”计划不乏军事用意。2017年4月，美国提出修建地月站—“深空之门”（Deep Space Gateway）［8］，不排除将其作为本国的军事基地、空天飞机的“太空港”的可能性，提供在轨补加、在轨维修等服务。同时，通过载人登月，宣誓对“月球”的主权。

2.2.2 基于地缘政治因素考量，确保深空探索领导地位

1969年7月，美国首次实现载人登月，但此后再也没人踏上月球。目前有很多国家都有登月的计划。俄罗斯在2016年3月出台的《2016－2025年航天发展规划》中明确提出将于2030年左右执行载人登月任务，欧洲航天局（ESA）局长多次提出要建立“月球村”的概念［9］。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科学顾问尼尔·莱恩就表示美国应尽快加入探月大军［10］，同其他国家加强在太空领域的合作，方能有望维持其全球主导地位。唯有合作，才能主导。在某种程度来说，太空合作的意义同科技层面一样重要。

当前，美国依靠俄罗斯的联盟号飞船将航天员送至“国际空间站”，每年需要支付巨额费用，而中国载人航天发展迅速，已经进入全面建设本国空间站的阶段，而美国政府更替导致其深空探索发展目标不断变换止步不前，处于内忧外患的美国确需尽快做出抉择，明确未来发展方向。

3 特朗普新政府推动空间探索任务发展的举措

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将更多的目光聚焦到深空探索，载人航天、技术发展、商业化，弱化地球科学的研究，同时发展地月空间，并以火星为长远目标，持续推动能力建设，保证其核心能力发展。同时，取消“小行星重定向”任务，将人力、物力和财力更多地分配给深空探索和科学任务［11］。此外，特朗普还欲借助大型深空探测项目推动太空经济的规模性发展［12］。总之，特朗普新政府的上台，对美国现有的航天政策进行了重大调整，将产生深远影响，进而可能影响全球其他各国航天政策的走向。

3.1 新政府聚焦深空探索，“钟情月球”，推动太空经济发展

特朗普及其团队在竞选时以及上台后的多次讲话中都有明确地暗示未来美国航天政策走向——切实推进深空探索的步伐，实现太空经济的规模性发展。特朗普上任后着手调整美国航天计划，致力于通过充分扩展公私合作关系，将用于空间探索和研发的投资最大化，带动社会经济整体发展。特朗普希望NASA从主要作为后勤机构进行低地球轨道任务的限制中解放出来，将精力投入更远的深空［13］。

副总统麦克·彭斯也是深空探索的推崇者。他和特朗普的计划是“使美国航天计划再度伟大”［14］，彭斯表示政府将使NASA的任务聚焦于空间探索，太空是最后的前沿，美国将引导通往最终前沿的道路［15］。此外，特朗普⁃彭斯政府的航天政策还将加强军事航天任务和资产，重新审视美国民用航天计划向深空探索方向发展［16］。

此外，特朗普新政府的团队对美国航天发展有一致观点——希望通过大型的深空探索项目，来推动太空经济的发展。2017年2月10日，NASA代理局长罗伯特·莱特福德（Robert Light⁃foot）就表示希望在新火箭和载人飞船执行首次任务时就搭载航天员［17］。此外，美国政治新闻网披露的一份内部文件表明：特朗普总统的顾问希望NASA能够尽快将人类送上月球，做出如此重大改变的原因是特朗普政府认为，NASA的主要任务应该是大力发展太空中的规模经济。文件称，NASA的新战略将会优先考虑经济增长、打造新行业和为私营企业创造工作岗位，而不是探索太阳系等科学研究活动。如果进行顺利的话，这将会创造一个由美国主导的高达万亿美元的太空经济［18］。因此，特朗普新政府将政策方向又带回小布什时代，白宫对于重返月球的设想持积极态度。特朗普认为，月球计划有助于帮助政府扩大就业，当年的“阿波罗”计划带动了超过40万人就业；“重返月球”计划的受益者不仅是那些大型工业承包商，还有大量遍布全国各地的技术与设备供应商。此外，该文件还透露了另一个目标：2020年之前美国重返月球将会宣布月球为美国的“事实财产”［2］。虽然该文件并未正式公布，也不是美国的官方政策，但可以预判，美国的空间探索重心将迎来重大变革，载人月球探索也将迎来新一轮热潮。

3.2 加强核心能力建设，实现从地月空间到火星的迈进

2017年3月21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了《NASA 2017 财年过渡授权法案》［19］（以下简称《授权法案》），距离上次NASA授权法案的签署已有7年。该《授权法案》批准了NASA 2017财年195亿美元的预算，并强调将继续推进载人探索和空间科学任务，包括继续推进“空间发射系统”运载火箭、“猎户座”飞船、“商业乘员计划”等研发工作，并将继续运行“国际空间站”和“商业再补给服务”计划。

《授权法案》提出［20］：NASA 载人航天的长期目标是，扩展人类在低地球轨道以远的持续访问，可与学术界和工业界的国际合作伙伴进行合作；实现整个太阳系的载人火星探索，发展在另一个星球上实现人类居住的能力。NASA应管理包括“空间发射系统”、“猎户座”在内的载人航天任务，并在技术和经济上可行的前提下，定义一系列可持续的步骤并进行任务规划、研究和技术开发，以实现载人火星探索。

3.2.1 确保探索核心技术能力，推进前沿技术研发

美国想要将人类的足迹延伸到低地球轨道以远，并瞄准2030年代载人火星探索。NASA计划于2017年底之前制定出初步的《载人探索路线图》。最终的路线图应包括由低地球轨道开始，到低地球轨道以远，到地月空间，再到火星附近，最终抵达火星表面的规划，细化探索目标，并分析可能的阶段探索目标，例如地月空间、火星卫星等。分析要完成载人火星探索，“空间发射系统”和“猎户座”飞船应具备的能力，研究需要在“国际空间站”上进行演示验证的技术，制定相关国际合作框架，进行风险评估等（已经补充参考文献）［21］。

NASA一直致力于确保执行探索任务的核心能力建设。为实现载人火星探索的最终目标，NASA将继续全力研发“空间发射系统”、“猎户座”和相关的探索地面系统。目前，“空间发射系统”的研制工作继续向前推进，先后完成火箭芯级液氧燃料贮箱试验版的焊接、固体火箭助推器段测试版的安装，以及芯级发动机RS⁃25的多次静态点火试验，为其首飞做好准备。2014年12月，“猎户座”飞船顺利通过了首次无人试飞。飞船的研制工作仍持续推进。2016年7月NASA完成“猎户座”飞船热防护系统（TPS）防热瓦的黏合以及飞船压力舱的焊接工作。该压力舱作为一个密闭环境，将为未来载人任务乘员舱提供航天员生命保障。通过压力测试后，压力舱将装载航空电子设备及系统，然后与“空间发射系统”集成［22］。

NASA在利用“空间发射系统”和“猎户座”核心技术的基础上，也将利用现有的商业航天技术，鼓励NASA各个任务部之间的合作，包括从火星表面采集样品送回地球。发展机器人先驱任务，演示验证、测试和开发载人火星探索的关键技术和能力，包括低地球轨道以远的长期载人操作，航天服，太阳电推进，深空居住舱，环境控制和生命保障系统，火星着陆器和上升器，进入、下降和着陆系统，火星表面运行系统，原位资源利用等。在地月空间验证和测试一个或多个居住舱模块，为载人火星任务做准备。考虑辐射对航天员带来的健康危害以及其他风险等［23］。

3.2.2 提出“深空之门”概念，打造地月空间站

2017年3月，NASA提出“深空之门”（Deep Space Gateway）和“深空运输站”（Deep Space Transport）计划。“深空之门”是规划中将在21世纪20年代建成的有人照料地月空间站，将用作拟建“深空运输站”的中转补给站［24］。2017年5月9日，NASA负责政策和计划事务的副局长格雷格·威廉斯在“人类登陆火星”峰会上宣布了NASA将人类送往火星的阶段性计划及其预期时间表，其中就明确提出多次前往近月空间，建造一个空间站，作为前往火星的中转站［25］。

在9月25日召开的第68届国际宇航大会上，NASA和俄罗斯航天国家集团（ROSCOSMOS）就在月球轨道建成空间站已达成协议，计划于2024～2026年发射首个舱段。在第一阶段建成空间站后，将其技术应用到月球开发及探索火星任务中［26］。

3.3 确保经费投入，助力深空探索持续发展

美国政府对“重返月球”计划的提出给予大力支持，主要还体现在经费支持方面［27］。特朗普上台后，取消了“小行星重定向”（ARM）任务［2］。国会认为“小行星重定向任务”的成本与预期获得的回报不符，且由于探索领域总预算有限，取消将耗资数十亿美元的“小行星重定向”任务［28］。NASA将研究降低探索任务成本的方法，从而实施范围更广的探索项目。

NASA2018财年申请为探索领域分配39.3亿美元的预算，相对于NASA总预算较上个财年有所下降的情况，科学领域预算反而有所增长［29］，也体现出特朗普政府对于除地球科学之外的、包括行星科学在内的科学领域的高度重视，也是对之前特朗普政府及其团队在美国总统竞选前后表现出的“要将美国民用航天发展重点集中于深空探索”［30］的态度的呼应。此前，特朗普及其团队就一直强调，要使“美国再度伟大”，“美国政府应鼓励航天探索领域的创新，鼓励对学术界的研究和发展投资［31］。”

3.4 重组国家航天委员会，助推深空探索发展

1958年为应对苏联的太空威胁，美国组建了国家航天委员会，1972年美苏签署《反弹道导弹条约》后，该委员会重要性骤降，于1973年被裁撤；80年代美苏争霸时期，里根政府又恢复了国家航天委员会；老布什上任后，美国国家航天委员会在1989年时得以重组，不过好景不长，尽管国家航天委员会未正式解散，但实际上已于1993年停止运行［32］。自此以后，太空政策主要由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和NASA掌管。

2017年6月30日，特朗普签署了行政命令，决定重新建立国家航天委员会，直接隶属于总统行政办公室［32］。根据行政令，重组后的国家航天委员会将负责审议航天政策和向总统提供建议以及在政府各机构之间、在政府与私营部门之间开展“密切的协调、合作和技术与信息交流”；设立“用户咨询小组”，类似于之前委员会下设的“航天政策咨询委员会”，但新的组织更加强调商业实体的利益。副总统彭斯担任国家航天委员会主席。彭斯表示，重新启用国家航天委员会是为了更好地协调美国太空事业在国家安全、商业、国际关系和科研等方面的协调一致和持续发展［33］。华盛顿大学航天政策专家约翰·洛斯登表示，只要彭斯获得特朗普总统的支持，并在国家航天委员会主席的位置上有所建树的话，那么该组织就有很大的潜力产生重要影响［34］。

4 综合分析

1）相关技术长期持续发展，“重返月球”计划可行性高

从人类发展角度来说，探索与开发月球是人类走出“地球摇篮”的必经之路，作为首屈一指的航天强国，美国不会甘心缺位，重返月球的把握较大。从技术角度来说，美国曾在60年代实现过载人登月，拥有较为深厚的基础和成熟的技术，就技术而言能够实现重返月球，并且目前正在研制的运载火箭和飞船也都如期按照计划节点推进研制工作。“空间发射系统”是当今世界上唯一具备执行“重返月球”任务的运载工具，“猎户座”飞船也利用了“阿波罗”技术并进行了升级，完全具备技术基础。

此外，为促进月球、火星探索所需技术的发展，NASA分别于2011年和2013年成立了载人探索与运行任务部（HEOMD）下的先进探索系统（AES）部门及空间技术任务部（STMD），管理、研发、投资创新技术，确定NASA未来优先发展和重点投资的技术领域，带动空间探索技术的革命性变化［35］。 同年，NASA 编纂了“能力驱动框架”，为低地球轨道以远载人探索必需通用能力的发展和成熟提供了灵活、弹性的指南，确定出对载人探索至关重要的通用能力，还组建了由15个能力领域专家组成的跨中心团队或工作组，称为“系统成熟团队”（SMT），用于确认性能缺口，满足载人探索目标［36］。美国通过开展国际合作和鼓励商业公司参与来缓解经费上的问题，目前来看“重返月球”计划的可行性较高。

2）美国主导结合国际合作，引领载人深空探索方向

本次首届国家航天委员会会议上，副总统彭斯就特别强调了国际合作是美国未来发展载人深空探索的重要途径［37］。在新形势下，尤其是商业航天快速发展的形势下，登月不再仅仅依靠美国政府的力量，而是充分利用国际合作和商业能力。通过国际合作得到技术和资金等有效支援。实现载人登月、载人登火将是载人航天长期发展的主要目标之一，任务组织实施投入更加巨大、技术难度极大、风险极高。目前世界主要航天国家基本达成共识：未来载人深空探测任务必将通过国际合作方式开展。

对于美国来说，开展深空探索领域的国际合作政治意义更为重要，通过实施深空探索项目的国际合作，发挥强国的影响力，能巩固其航天领域的主导地位，主导未来深空探索发展方向。此外，通过开展国际合作在国际政治、外交舞台上占据有利地位。

3）政府主导结合商业开发，影响世界航天竞争格局

特朗普上台后多次强调要大力发展公私合作关系［38］。未来可能将公私合作关系作为美国民用航天活动的基础，在低地球轨道载人航天领域大力发展与私营公司的商业航天合作，在低地球轨道以远的深空探索领域也在寻求合作可能性；进一步推进“政府主导，私营公司参与”的载人航天发展模式，使得探索主体多元化。也许是较早嗅到了特朗普政府“钟情月球”的气息，各家航天公司都已早早开始了针对月球的布局。不仅波音、洛克希德·马丁与NASA合作的“空间发射系统”和“猎户座”飞船在持续推进，以太空探索技术（SpaceX）公司、蓝源公司为代表的航天初创公司也都相继推出了涉及月球探索的相关计划。

2017年2月，SpaceX宣布2018年将送两名付费游客进行环月飞行［39］。9月马斯克公布了迷你版的超大猎鹰火箭（BFR）项目以及一张月球基地的渲染图［40］。蓝源公司期望在2025年左右运送各种实验设备、货物到月球，以帮助实现建立月球基地。目前，蓝源公司成功完成了五次新谢泼德（New Shepard）的发射与回收任务；大推力的BE⁃4发动机也已出厂［41］。 此外，波音与洛马公司联合组建的合资企业联合发射联盟（ULA）正在制定围绕月球的交通网络［42］。无论最后政策的天平是否会倾向于私营新锐，在特朗普任期内美国重返月球计划实现的可能性都将在多方竞争的形势下得以大大提升。美国如真实现“重返月球”计划，对整个航天竞争格局都会产生重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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