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创新支持与企业自主创新关系的研究述评
2018-12-06刘津汝曾倩
刘津汝,曾倩
(西安外国语大学经济金融学院,西安710128)
一、政府创新支持与企业自主创新成果梳理
回顾中国改革开放近四十年的时间,中国经济从一穷二白到增长的奇迹,再到近些年的增速下滑,越来越多的学者探究中国未来经济增长的动力究竟是什么。Romer(1990)提出经济增长的核心决定因素在于技术进步与知识积累。钱颖一也指出,贫穷国家由于其离技术前沿面还很远,因此可以靠技术模仿,采取资源驱动式的发展。而发达国家只能靠创新驱动式发展。中国大致经历了三十多年的资源驱动式增长,目前处于中等收入水平,今后需要依靠创新驱动式增长。因此,目前形成的比较统一的结论是,中国要从资源推动型增长转向知识拉动型增长。为此,党的十八大明确指出,要将科技创新放在国家发展的核心位置,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而《国家中长期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中指出:“到2020年,全社会研究开发投入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提高到2.5%以上,科技进步贡献率达到60%以上,对外技术依存度降低到30%以下。”国内外众多学者都对政府在创新方面所起的作用进行了研究,本文致力于梳理政府创新支持与企业自主创新之间关系的文献,一方面可深入了解以往的研究进展,另一方面也可为未来的研究提供借鉴。现有研究主要成果如下:
(一)理论来源
自主创新属于微观经济领域的活动,其创新主体为企业,然而由于创新活动具有很强的正外部性效应,可能导致市场失灵,因此政府或许有必要在这一活动中发挥应有的作用。最早将市场失灵理论应用于政府创新政策的是Nelson(1959),他认为,政府应该在市场创新活动中起到补充作用,之后Arrow(1962)提出,R&D活动具有外部性,最初的创新者不能完全独占创新带来的好处,其本身所获得的收益会小于社会总收益。因此,创新在一定意义上具备公共物品的属性,导致企业投资者的R&D投入达不到社会所需的最优水平,因此需要政府干预来解决此市场失灵问题。Romer的知识溢出模型也指出,政府应该对企业的研发活动予以补贴,以此来促进厂商的知识生产活动。Tassey(2004)也指出,由于知识具有公共物品的性质,企业的R&D活动会遭遇市场失灵。较为细统、较为明确国家在创新中的地位是国家创新系统学派,该学派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其代表人物为英国的克里斯托夫·费里曼和美国的理查德·纳尔逊,该学派认为创新绝不是企业的孤立行为,企业、大学、研究机构可以通过国家的制度安排来提高其创新绩效,弗里曼认为,政治制度(包含政府R&D补贴、税收制度、专利制度等)是推动技术创新的核心因素。上述这些学者和学派的研究成果,成为众多学者研究政府创新支持的理论基础。
(二)政府R&D补贴与企业自主研发
一部分学者认为,一些市场障碍可能降低企业自主创新的动力。例如,研发活动属于长期性活动,具有初始投资资金大、资金回收期长的特点。企业或许会因为不具备如此大规模资金的实力而放弃研发。而研发本身又是一项风险大的活动,但一旦成功其外溢效应明显,因此多数企业可能存在“搭便车”的心理。一些学者认为,这些问题依靠市场自身无法解决,需要政府出面对企业进行资助。众多学者围绕政府资金支持对企业自主研发的影响进行了研究,发现二者之间存在正向激励效或是负向挤出效应。还有一些学者探究影响政府资助效果的因素,认为并不能简单地将资助效果定义为激励效应或是挤出效应,而是会受到政府资助偏好及企业自身性质的影响。
1.政府R&D资助有利于克服市场失灵,对企业研发产生正向的激励作用。Spence(1984)认为,政府研发资助有效地降低了企业研发风险,因此可以鼓励企业进行技术研发。Kleer(2008)认为,政府在进行R&D资助时会有选择标准,企业会出于提高其行业地位的目的而争取政府资助,因此会激励企业的创新投资。解维敏、唐清泉、陆珊珊(2009)运用微观层面的我国上市公司的数据,实证检验得出政府的R&D资助激励了企业的R&D支出。李平和王春晖(2010)认为,总体看来,政府研发资助对企业研发动机的提高有正向促进作用,而这种作用效果的大小因行业类型而异,技术密集型行业对这种激励效应反应最为显著。白俊红(2011)指出,政府R&D资助有利于企业增加其R&D投资,企业规模、行业技术水平等外部因素会影响资助效果的实现。黄贤凤、武博、王建华(2014)运用大中型工业企业分行业数据得出结论,政府偏向于资助规模大的企业,且对其创新绩效有明显的促进作用。杨洋、魏江、罗来军(2015)运用2003—2007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的面板数据,验证得出政府补贴促进了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的创新效率,然而要素市场的扭曲与企业寻租行为会降低这种促进作用。陈玲、杨文辉(2016)选取中国上市公司的数据,采用倾向匹配得分法得出结论,政府研发支出有效提高了企业自有研发支出。除了上述列举出的文献,还有许多学者得出了相似的结论(Bjorn et al.,2012;樊琦等,2011;程鹏等,2010)。
2.政府资助可能对企业创新产生挤出效应。Lichtenberg(1988)认为,是否通过竞争取得政府资助对于最终政府资助效果有重要影响,企业若通过非竞争手段获得资助,则最终会对企业研发支出表现出挤出效应。Goolsbee(1998)认为,由于稀缺资源的供给在短期内是缺乏弹性的,因此,在科技资源稀缺的国家会由于政府补贴而提高科技资源的需求,导致其价格上涨,最终使企业由于成本的提升而放弃研发。Wallsten(2000)运用美国小企业创新项目的数据,发现政府资助对企业自身R&D支出有挤出效应。程华等(2009)认为,当政府对企业进行资助时,企业可能会放弃原有研发项目,转而将资金投入政府资助的领域。肖丁丁、朱桂龙、王静(2013)采用省际面板数据做分位数回归,认为从全国范围看政府科技投入对企业研发存在显著的挤出效应,从省际角度看则因地区而异。
3.政府资助效果影响因素分析。政府可能会由于企业自身的规模、行业特征、地方政府间的竞争、要素市场的扭曲等方面选择性的资助一部分企业,导致政府R&D资助效果产生差异化。而企业和政府之间的信息不对称也可能导致资助效果不佳。Tsai and Wang(2004)认为,高技术行业由于其巨大的发展潜力而更容易受到政府资助。安同良、周绍东、皮建才(2009)运用动态博弈模型,指出企业或许会用虚假信息来获得政府科技补贴,这会影响到政府资助的正向激励效应,因此需要提高R&D投入价格以及建立R&D内外部监督来有效提高资助效率。吴延兵(2007)认为,相较于非国有企业,国有企业更容易获得政府资助,但白俊红(2011)认为,政府对国有企业的偏好不利于发挥其资助功效,政府应该根据其资助的目的选择性的资助不同企业,重点考察行业技术水平、企业自身知识存量等因素。王俊(2011)认为,行业自身R&D强度的不同对政府资助表现出不同的效果,因此政府应有针对性的调整资助方式。另外,作者认为中小企业作为创新的主体应受到国家的重点资助。刘虹、肖美凤、唐清泉(2012)以中国上市公司数据为样本,认为不能绝对地说政府R&D资助对于企业来说有激励效应或是挤出效应,政府R&D资助有一个最优界限,在这个界限之前主要是激励作用,之后主要是挤出效应。廖信林、顾炜宇、王立勇(2013)指出,工业化进程及资助对象的选择显著影响政府R&D资助效果。政府若选择资助大中型工业企业,则会促进企业R&D投入,若选择资助科研机构,则反而会抑制企业R&D投入。纪益成、胡卓娟、鲍曙明(2015)也认为,相比于资助高校或是科研机构,政府对企业的直接补贴更能有效促进企业的研发活动。同时,政府的这种直接性支出具有“空间效应”及“门槛效应”,各相邻省区周边政府直接性科技支出的增加会增强本省区企业的研发投入。
(三)政府在创新活动中起制度建设作用
企业是创新的主体,政府在创新活动中的作用应该是制度建设。政府不应该过多干预微观经济活动,营造创新环境、创新政策引导和平台搭建等方面才是政府在创新活动中应起的作用。
顾元媛、沈坤荣(2012)认为,财政分权及传统的GDP考核体系导致不健全的激励机制,进而导致政府R&D补贴不足,从而带来企业研发不足,因此主张从制度层面进行改善,减少对企业的干预。张杰等(2015)指出,政府创新补贴不一定会促进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的提升,外部环境建设特别是金融体系改革及完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可以有效提高政府创新支持的效率。曾萍等(2014)以珠三角为例,验证出政府财税优惠政策可以显著地促进管理创新,创新环境建设可以显著地促进技术创新。吴建南等(2015)以美国四个城市创新驱动发展案例为基础,指出我国政府在实施创新驱动战略时不应该过多干预微观经济,而是起到政策引导与创新环境建设的作用。韩凤芹等(2015)指出,引导企业增强创新意识与创新动力的关键在于创新环境建设,政府可以在政策设计方面多下功夫,为企业搭建创新平台。王宇等(2015)认为,中国目前的市场环境及知识产权保护制度还不完善,这会阻碍企业自主创新的进程。因此,需要尽快建设起市场创新体系,政府在其中应起到助推作用。
我们发现有越来越多的学者意识到创新环境建设在推动企业自主创新方面所起的重要作用,目前已有大量的研究成果分析技术创新与创新环境之间的关系、各区域创新环境指标建设以及影响创新环境建设的因素等。
二、研究成果述评
(一)研究现状总结
1.现有文献的数据来源分为三类:一是省际层面的数据,二是大中型工业企业分行业数据,三是微观层面的上市公司数据。采用省际数据或是工业企业分行业数据的文献一般年限都较短,为短面板数据。原因在于,从最近七年的《中国科技统计年》鉴来看,从2010年开始公布企业R&D经费内部支出中政府资金所占的比重,之前年份均是公布科技活动经费筹集总额中的政府资金数额。另外,2011年的《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为大中型工业企业,而其余年份为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统计口径的变化导致在科研中无法使用较长年限的连续数据。
2.由于政府资助具有偏好性,会依据企业的规模大小、产权性质、行业技术水平、知识存量等方面的不同决定是否进行资助及资助力度是多少。加之一些研究者选择宏观数据,一些研究者选择微观数据,因此导致研究结果的差异性较大。
3.鉴于数据的可得性及指标是否容易量化的限制,关于政府R&D资金支持及其资助效果评价的文献均采用实证分析法,而对于政府在政策方面的一些支持,尤其是创新环境建设方面则较缺乏实证检验。
(二)本领域今后发展方向
1.理论发展。由于现有的关于政府创新资助研究的理论基础均来自于市场失灵理论,认为创新活动的外溢性会导致创新不足,因此需要政府干预。而我们认为市场失灵是否一定会成为政府干预市场的理由?自由主义经济认为市场是“万能”的,企业家精神给我们带来的创新活动可以推动经济往前发展,而政府只需要起到保护个人权利不受侵害,营造良好的创新环境即可。创新本身是一项周期长、风险大的活动,短期内刺激经济的政策在长期是否还能起到作用?由于中国经济发展的特殊性,并不能完全套用西方理论,未来是否能研究出符合中国实际的指导性理论,将有助于准确把握政府创新支持与企业自主创新的关系,完善政策支持体系,提炼并归纳符合我国实际的创新路径及有效模式。
2.由于制度变量难以量化,我们发现在现有研究中政策变量和创新环境建设方面的实证文章比较少,大多数学者将关注点放在政府R&D资金支持对企业创新效率的影响。因此,政府在创新方面给予企业的政策支持,如信贷优惠、税收优惠、法律支持等,以及政府创新平台的搭建,如双创示范基地的建设。这些方面若能以实证方法来验证其效果,会成为未来的一个研究方向。
3.中国目前鼓励“大众创业,成众创新”,民营资本无疑也是一份重要力量,然而目前鲜有文献研究政府创新支持与民营资本科技创新之间的关系。因此我们认为,政府如何支持民营资本的发展,如何利用好这股力量推动其创新能力的提高也是一个研究切入口所在。
4.现有研究缺乏国际间的对比分析,均是只针对一国情况进行分析。发展中国家是否能借鉴发达国家的经验?是否有现实的案例可循?因此,国际间的横向对比也是今后的一个研究方向。
5.既然已经有众多文献都验证了政府创新支持对企业创新效率及创新投入的影响,那后续文献是否可以在此基础上建立起符合中国国情的政府政策支持体系?例如,针对东中西部的发展差异,针对行业差异,政府对不同地区、不同行业应该有不同的支持政策。
参考文献:
[1] Arrow K.The Economic Implications of Learning by doing[J].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1962,(80):155-173.
[2] Goolsbee.A.Does Government R&D Policy Mainly Benefit Scientists and Engineers.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98,(2):298-302.
[3] Kleer R.,Government R&D Subsidies as A Signal for Private Investors[J].Research Policy,2008,(10):1361-1374.
[4] Lichtenberg F.R.The Private R&D Investment Response to Federal Design and Technical Competitions.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88,(3):550-559.
[5] Romer P.M.Endogenous Technological Change[J].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1990,(98):71-102.
[6] Nelson R.R.The Simple Economics of Basic Scientific Research.The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1959,(3):297-306.
[7] Tassey G.Policy Issuses for R&D Investment in a Knowledge-based Economy[J].Journal of Technology Transfer,2004,(2):153-185.
[8] Wallsten D.J.The effects of government-industry R&D programs on private R&D:The case of the small business innovation research program[J].RAND Journal of Economics,2000,(1):82-100.
[9] Spence M.Cost reduction,Competition and Industry performance[J].Econometrica,1984,(52):101-121.
[10] Bjorn A.,Timo M.,Janina R.,Gerhard U.Does firm size make a difference?Analysing the effectiveness of R&D subsidies in east Germany[J].German Economic Review,2012,(2):174-195.
[11] Tsai K.,Wang J.R&D Productivity and the Spillover Effects of High-tech Industry on the Traditional Manufacturing Sector:The Case of Taiwan[J].The word Economy,2004,(10):1555-1570.
[12] 吴延兵.市场结构产权结构与R&D——中国制造业的实证分析[J].统计研究,2007,(5):67-75.
[13] 程华,等.政府科技投入与企业R&D——实证研究与政策选择[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9.
[14] 白俊红.中国的政府R&D资助有效吗?来自大型工业企业的经验数据[J].经济学:季刊,2011,(7):375-399.
[15] 张杰,陈志远,杨连星,新夫.中国创新补贴政策的绩效评:理论与证据[J].经济研究,2015,(10):4-17.
[16] 白俊红,李靖.政府R&D资助与企业技术创新——基于效率视角的实证分析[J].金融研究,2011,(6):181-193.
[17] 刘虹,肖美凤,唐清泉.R&D补贴对企业R&D支出的激励与挤出效应——基于中国上市公司数据的实证分析[J].经济管理,2012,(4):19-27.
[18] 顾元媛,沈坤荣.地方政府行为与企业研发投入——基于中国省际面板数据的实证分析[J].中国工业经济,2012,(10):77-88.
[19] 杨洋,魏江,罗来军.谁在利用政府补贴进行创新?——所有制和要素市场扭曲的联合调节效应[J].管理世界,2015,(1):75-98.
[20] 陈玲,杨文辉.政府研发补贴会促进企业创新吗?——来自中国上市公司的实证研究[J].科学学研究,2016,(3):433-442.
[21] 解维敏,唐清泉,陆珊珊.政府R&D资助、企业R&D支出与自主创新——来自中国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J].金融研究,2009,(6):86-98.
[22] 曾萍,邬绮虹,蓝海林.政府的创新支持政策有效吗?——基于珠三角企业的实证研究[J].科学学与科学技术管理,2014,(4):10-18.
[23] 李平,王春晖.最优政府研发资助规模及资助企业选择——基于中国行业异质性的门槛回归分析[J].产业经济评论,2010,(9):37-51.
[24] 黄贤凤,武博,王建华.政府研发资助、合作研发与企业创新绩效关系研究[J].软科学,2014,(1):15-19.
[25] 肖丁丁,朱桂龙,王静.政府科技投入对企业R&D支出影响的再审视——基于分位数回归的实证研究[J].研究与发展管理,2013,(6):25-31.
[26] 安同良,周绍东,皮建才.R&D补贴对中国企业自主创新的激励效应[J].经济研究,2009,(10):87-97.
[27] 王俊.政府R&D资助与企业R&D投入的产出效率比较[J].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11,(6):93-105.
[28] 廖信林,顾炜宇,王立勇.政府R&D资助效果、影响因素与资助对象选择——基于促进企业R&D投入的视角[J].中国工业经济,2013,(11):148-159.
[29] 纪益成,胡卓娟,鲍曙明.地方政府研发支出、策略互动行为与企业研发投入——基于空间效应和门槛特征的研究[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5,(9):47-56.
[30] 吴建南,郑烨,徐萌萌.创新驱动经济发展:美国四个城市的多案例研究[J].科学学与科学技术管理,2015,(9):21-30.
[31] 程鹏,柳卸林.对政府推进自主创新战略的一个评价[J].科学学与科学技术管理,2010,(11):19-26.
[32] 樊琦,韩民春.政府R&D补贴对国家及区域自主创新产出影响绩效研究——基于中国28个省域面板数据的实证分析[J].管理工程学报,2011,(3):183-187.
[33] 韩凤芹,樊轶侠.财政资金支持企业创新的新思路与新机制[J].经济纵横,2015,(11):101-109.
[34] 王宇,郑红亮.经济新常态下企业创新环境的优化和改革[J].当代经济科学,2015,(11):99-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