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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瓜,蜂蜜和外婆

2018-12-01袁贻辰夏日已尽

意林绘阅读 2018年2期
关键词:招牌菜冰镇苦瓜

文/袁贻辰 图/夏日已尽

阅读分享:在日常生活中,总会有一些人,总会有一些事,让人无法忘怀,触动我们的心灵。如何把这些用文字的形式完美地呈现给大家,答案可能有许多种。寻找情感的触发点,以情感人是一种有效的方法。而这个触发点可以是一件物品,也可以是一种食品。抓住这个触发点也就抓住了文章的情感,进而把握文章的主题。有的时候这个触发点还可能是文章的线索,抓住它还有利于理清文章的脉络。(特约教师:河北省唐山市玉田县第二中学 陈文战)

记忆里,我的高三透着一股涩涩的蜂蜜味道。

那是独属于外婆的特色菜——冰镇苦瓜散发出的诱人香气。苦瓜洗净了,切片,裹上厚厚的蜂蜜,再塞进冰箱。等到中午放学的我跨进家门,这道冰冰脆脆又甜甜苦苦的菜就上桌了。

父母因为工作,把还是婴儿的我扔给了外婆。那是1992年,身为高中教师的外婆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了。我成了她最后一个学生。

笔都拿不稳的年纪,我活动的空间被外婆束缚在了一张书桌上,我要练字,还要写日记。我不懂日记是什么,桌子那头的外婆就问我,想不想妈妈?七八岁的孩子一下子被戳中了伤心事,我哇哇大哭。妈妈因为工作的关系去了北京,一年到头见不到人。外婆摸摸我的头说,给你妈妈写点东西吧。

有时候日记写一阵哭一阵,外婆就一把抱起我,搬到椅子上,指着密密麻麻的中国地图,告诉我,那里是北京,这里是四川。那距离可真远,她的手掌抻开了也无法抵拢。

毕业那年,父母希望我留在成都本地,只有外婆一个人最先站出来,让我去北京实习。外婆跟我说,人活一辈子,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后来北漂的日子,我在冬天睡过没有暖气的屋子,裹着三层衣服冻得直哆嗦;也吃过浑水煮的面,坐在垃圾堆里完成三天两夜的采访;还踏过深一脚浅一脚的淤泥,在刚发过洪水散发恶臭的村落穿梭。不知怎的,这时候总是能想起她。

高一那年,家乡遇上了汶川特大地震,在摇摇晃晃的单人床上,我从午觉中惊醒,听到她用沙哑的声音吼叫着我的小名:“快跑啊,小石头,地震啊!”

外婆一直握着沙发,在左右摇晃的失重中努力保持着平衡,持续地喊着我。我从卧室冲出来,和她一起跑出院子。我在逐渐模糊的双眼里,看清了她的手,那双像磨砂玻璃一般的手,彻底没了血色,指甲发白发青。

褶皱完全占领了那双手,血液看起来像是已经被熬干。但是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外公外调工作,那双手拉扯大了三个大学生。大舅舅沉稳,二舅舅内敛,小舅舅调皮,外婆苦恼孩子吃不饱饭,她就拿出扑克牌,教孩子们打牌、“算牌”,又悄悄跑去学校的阅览室“借”书,三个孩子,一个传完又传一个。

我是她带大的第四个大学生。跨越30多年,生活条件改善了,食物也变得多样了,唯一没变的,好像是外婆有些糟糕的厨艺。冰镇苦瓜算是她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食物了,高三那年几乎三天两头就得和这道“外婆家招牌菜”打个照面。那东西看起来很好做,可我无数次尝试,却怎么也做不出外婆的那种味道。

我后来想,那道外婆的招牌菜也许只有她能掌握苦和甜的奥秘。80余年的人生让她清楚知道苦瓜的厚度如何,苦味又如何,又知道抹上多少蜂蜜最为适宜。

最后一次吃到冰镇苦瓜,是高考结束后。外婆眼睛红了,她说,“你是我这辈子教的最后一个学生”。

“毕业快乐。”她夹了一大筷子冰镇苦瓜给我。

我鼻头酸酸的,最后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外婆,毕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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