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招商的“深圳现象”

范琦娟

面对日益加剧的竞争环境以及产业升级加速、平台运营升级等一系列新问题，政府招商工作呈现新的面貌。这一背景下，去哪招商、招什么样的商、招商中的侧重点是什么，都具有了新的风向标意义。

深圳又“火”了。

据本刊不完全统计，2017年，有南京、青岛、阜阳、徐州、郴州、佳木斯、台州、常州、漳州、中山、鹰潭、大同等城市，在市委书记带队下，来到深圳考察招商。上海、杭州等经济发达地区也去深圳考察招商，2017年8月，时任浙江省委常委、杭州市委书记赵一德带队赴深圳考察；同年11月，上海市市长应勇率上海市代表团到深圳考察。

一股招商大军“奔南粤”的潮流正在形成。这不禁让人联想到上世纪90年代末“温州模式”横空而出，全国各地涌入温州。30多年过去了，政府招商从温州到深圳，轨迹改变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为何在眼下全国掀起新一轮聚焦深圳的热潮？

为什么去深圳

2018年7月6日，由山东省委书记刘家义和省委副书记、省长龚正带队的高规格党政考察团来到深圳，成员还包括山东省3名常委、一名副省长、一名省政府秘书长、17市党政主要负责人、部分省属大型国企主要负责人等。这样一支高规格的考察团，掀起了赴深考察的“小高潮”。

為何都去深圳招商？简言之，深圳有大家最需要的东西。

首先是对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渴望。各地都处在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能的“攻关期”，引入战略性新兴产业成为一个突破口。无论是大城还是小县，都选择以招战新产业切入，推动产业转型升级，促进新旧动能转换。

从2009年开始，深圳即在实施生物、互联网、新能源、新材料、文化创意、新一代信息技术、节能环保等七大战略性新兴产业上开始布局。数据显示，2017年深圳新兴产业增加值合计9183.55亿元，占GDP比重40.9%。同时，在深圳有超过350家上市公司，1.12万家高新技术企业生产着近万种高新技术产品。

先进技术集聚、新经济发展的高地，高端资源要素多于其他地方。因经济落差形成的流动势能，为技术外溢、人才外溢、产业外溢带来可能性。

据本刊记者梳理，腾讯、华为、华大基因、大疆、比亚迪、中兴等知名高新技术企业，是各地政府招商行程中的“重点对象”。这些企业涵盖信息通信、无人机技术、生物医药、智能制造、新型材料等领域，正是各地正在布局的战略性新兴产业。

其次，对最前言、最高端的技术的需求。深圳的科技创新，是一种原始创新。从产业创新成果看，2017年，深圳新增重点实验室、工程实验室、工程研究中心等各类创新载体195家，累计建成创新载体1688家，并且在5G技术、新材料、基因测序、新能源汽车等新兴产业领域处于世界前沿。

独角兽企业“商汤科技”的深圳公司总经理马堃曾对来自杭州的招商者说道，“杭州发展电商更偏重模式创新，深圳则利用自身在科技创新方面的优势，重点通过人工智能等技术层面的再突破，寻求线上线下深度融合，从而为电商发展带来更多可能性。”这番简短的话里，透露出两大信息：一是深圳的原始技术创新具有核心意义与绝对优势，二是除了技术创新之外，深圳有很多方面可以与外地进行合作。

“经济发展过程中对高端产业、高端技术、原创团队的拥有，是永无止境的。基于对未来发展的考虑，抢占科技制高点，主动谋划、培育一批具有趋势性的产业，对地方发展至关重要，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浙江省工信院院长兰建平对《决策》分析说。

最后，是对创新创业氛围、良好营商环境的向往。浓郁的创业创新氛围，可以让创业潜力加倍释放。位于深圳南头半岛的前海，被称作“特区中的特区”，5年来每年平均诞生超过3万家企业，成为新一轮改革开放的先行者。

企业的自主创新，是多地考察的重点。深圳市委书记王伟中说，深圳已在全国率先构建以企业为主体、以市场为导向、产学研深度融合的技术创新体系，形成了企业“四个90%”的鲜明特征，即90%的研发人员、研发机构、科研投入、专利生产集中在企业。

在这一方面，上海都在向深圳“看齐”。2017年11月22日至23日，应勇率领的上海市代表团赴深圳市交流座谈。在走访深圳前海蛇口片区、众创空间和科创企业之后，应勇在深圳之行中谈到：“深圳锐意进取、敢为天下先的精神，以及在鼓励创新、宽容失败，立足培育本土企业、形成发展内生动力，转变政府职能、提高政府效能等方面的经验，都值得上海认真学习借鉴。”

契合点在哪里

2017年3月，安徽省阜阳市政府与深圳华大基因集团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华大基因研究院安徽分院正式落成；5月，由四维数创投资建设的智慧阜阳北斗时空大数据中心落户阜阳城南新区；7月，阜阳市政府与深圳大疆创新科技有限公司签订大疆（阜阳）无人机项目合作协议……

为何这些拥有世界顶尖技术的行业翘楚，会与阜阳市实现深度合作？这样的合作，是否给其他后发地区吸引新兴产业带来有效经验？

阜阳是全国5个人口超千万的地级市之一，庞大的人口数量，既是数据的源泉，又是市场的保障。“我们将依托这1000万人口的基因筛查和其他健康数据，以及淮河流域地区丰富的物种资源，建立基因库，并在这个基础上发掘更多具有世界影响力和造福人类的科研成果。”华大基因首席运营官杨爽谈到。

同时，阜阳还具有其他叠加优势。阜阳与深圳大疆的合作，聚焦在建设农用植保无人机项目总部、全系列产品中部地区展示销售运营中心、打造智慧农业垂直产业体系等方面，而这些与阜阳的农业产业化基础、优越的区位紧密相关。安徽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阜阳市委书记李平概括阜阳的优势时说：“阜阳是地处皖西北的农业大市，区位优越，辐射力强，市场前景广阔；交通便利，铁水陆空四通八达，产业集聚效应凸显；民风淳朴，积淀了深厚的文化，投资环境良好。”

另外，人力资源在新经济时代散发出了新的吸引力。随着智能化时代的到来，相伴随的是智能机器人取代劳动力，降低用工成本。但事实上，随着私人订制产品的不断丰富、增加，企业对人力资源的需求呈现上升趋势。据《决策》记者的深入调研，华大基因与阜阳市政府的合作达成，人力资源充沛，是一项关键因素。

像阜阳这样的后发地区，在人口、空间、资源等方面与深圳新兴产业的发展存在互补。特别是深圳的城市空间的制约，生产成本的升高，深圳企业的外迁，成为各地政府争取资源项目的机遇。曾有富士康等制造加工业巨头向郑州、贵州等省市的迁徙，近两年则出现包括华为在内的高科技企业部分环节转移到东莞、河源等地。

据统计，截至2016年，有超过1.5万家企业迁出深圳。这无疑为地方政府赴深招商引智打了一剂强心针。

聚焦点在哪里

深圳前海蛇口自贸区是很多城市必去的一站。2015年4月，前海蛇口自贸片区挂牌成立，在深港合作、金融创新、投资贸易便利化、服务业开放等领域形成一系列“比特区还要特”的先行先试政策体系。有研究显示，在全国23个自贸试验区中，制度创新方面，深圳前海超过上海，跃居全国第一。

对深圳光启高等理工研究院的聚焦，同样具有代表性。它是近年异军突起的新型科研机构。2010年光启研究院正式建立，主要研究方向是“超材料技术”。团队实现了中国超材料产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发展，抢占了超材料源头创新科技的国际竞争制高点。很短时间内，成为一个横跨5大洲12个国家和地区的创新共同体。光启申请核心专利超过3000件，占全世界超材料领域过去10年申请总量的86%。

深圳是改革開放的前沿，也是创新发展的标兵。2017年，深圳全社会研发投入超过900亿元，占GDP比重达4.13%。很多企业的研发投入比例占销售额的50%。

创新决定未来，“突出企业创新主体地位，提高企业自主创新能力”，正是眼下很多地方政府在努力下苦工之处，深圳则能给出了一个答案。

“北有中关村创业大街，南有深圳湾创业广场”。被称为“东方硅谷”的创业湾广场进驻各类互联网、智能硬件等创新创业项目团队200多个，有腾讯、百度等科技巨头，也有土巴兔、丰巢科技等“独角兽”企业，还有飞马旅、联想之星等40余家国内外顶级专业孵化及创业机构。来到深圳湾创业广场，双创平台的打造，成为各地招商考察团关注的焦点。

从“温州模式”到“深圳质量”，30年后，中国经济进入到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地方政府的招商形态也在发生着重大改变，承接发达地区的产业转移渐渐不再是重点，培育与发展新经济则是重中之重。“奔南粤”的招商大军，一定会在深圳这块热土上，掘金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