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不得不发<br/>——陆永波诗歌赏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陆永波诗歌赏析

2018-11-30柏桦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8年11期

柏桦

“今日早餐／一本诗集／两个菜包”，质朴无华而又别具一格的诗句，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眼球。

“今天你读了没有？写了没有？”临睡前，陆永波常常这样问自己，“读书是走别人的路，写书是修自己的道”，从早餐开始到华灯初上，读书、写作，成为陆永波认识世界、观察世界、思考人生、总结人生的最佳方式。

陆永波勤于读书，善于思考，在近十年时间里每天坚持在微博上发表自己对自然、宇宙、社会、人生的独到见解。在亲友、粉丝们的鼓励、支持下，将多年心得先后结集成两部《陆永波天天微博》印刷面世，当然，这两本微博不在本文议论范围。

写诗对陆永波来说虽然只是繁忙公务之余的个人爱好，但他谦虚谨慎，注重向诗坛名家学习，1987年至1988年，参加了《诗神》刊授学院学习，师从诗歌评论家陈超老师，受益匪浅。此后，陆永波笔耕不辍，陆续发表诗歌作品。“出一本书，就是你还在呼吸的证明，就像水底冒出的气泡” 。十年磨一剑，2009年，曾经就读于保山师专物理班、中央党校经济管理本科班、西南师范大学区域经济管理研究生班，当过高中物理老师，现任临沧市招商局局长，学习专业、职业生涯、工作岗位与诗歌毫不搭界的陆永波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诗集《复活的崖画》。

“陆永波是一个有个性的诗人，他的诗歌总有自己的抒情方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临沧市文联主席李德栋在《复活的崖画》序言中这样总结陆永波及其诗歌特色。陆永波在《天天微博》如此吐露创作心语：“写东西最重要的是写出真情实感，最有价值的是写出自己独到的见解”、“虽然不是一个作家，但每天都可以像作家一样观察、思考、写作”。在群星璀璨的云南诗坛，陆永波也许不是闪闪发光的某一颗星星，但他的诗却以勤于观察思考、富于探索精神而自有其品赏的价值和意义。

陆永波的一些精短诗作尤其富于哲思，既构思巧妙，又言简意赅，还耐人寻味。《羞涩》只有3行16字：“为了躲避／太阳灼热的目光／地球自转了”。在这里，曾经的物理老师陆永波把自然存在的天体运动、物理现象诗意化了，这是童话般天真烂漫的奇思妙想。《人心如海》只有4行12字：“宽不到岸／淹死／／深不着底／埋没”。寥寥数语，写出了人的欲望的无边无际、人之心海的深不可测。《凡是》只有5行45字：“凡是实现不了的叫作遗憾／凡是成本过高的叫作意外／凡是天灾人祸的叫作命运／／而执着坚韧／被客观借口软禁”。《凡是》写出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借口宿命、命运，从而推卸责任、不思进取的悲哀与无奈。正像陆永波在另一首诗《第一缕白发》中所言：“我们惧怕真实／如同惧怕灾难”，当众多诗人面对真实和灾难顾左右而言他，在诗中极少纠缠于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陆永波却能扬眉剑出鞘，寒光四射的锋刃直指人世丑陋不堪的疤痕与触目惊心的真相。

陆永波的另一些哲理诗也很发人深省，结尾总是让人有峰回路转、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感慨。在《临沧飞往昆明》一诗中，作者细致入微地描述了乘机人从登机、滑翔、起飞到升高、下降、着陆这一过程中大起大落的复杂微妙心态，解析了人性中既胆怯懦弱、又贪婪侥幸的心理。诗的结尾以嘲讽的口吻写道：“着地踩实了／可你就是不甘心／念念不忘飞黄腾达”。《初恋》与《临沧飞往昆明》相比，也有在剧终之时剧情反转的妙趣，四个小节中的前三个小节看似平铺直叙，最后一个小节却拐了一个大弯：“花骨朵互相照耀／欣赏是一种必然／／苹果熟透了心事／吸引是一种必然／／树上鸟儿成双对／爱恋是一种必然／／青藤纠缠在一起／疼痛是一种必然”。前面写的都是甜，最后笔锋一转，写的是酸。甜蜜是恋爱的必然产品，然而，疼痛更令人回味悠长。

《比如说》以排比、递进的手法，写出了异乡人挥之不去、相伴一生的绵绵乡愁：“比如说树越长越高／离天近了离土地远了／越来越离不开土地／／比如说江越流越远／离海近了离源远了／越来越离不开源头／／比如说人越求越多／离梦近了离乡远了／越来越离不开乡情”。树高千尺，却渴望着叶落归根；江流千里，却依恋着衣胞之地，然而，这些自然现象的描摹，只为引出最后一个段落：浮云游子意，浓浓思乡情。不管远离故乡的你事业如何成功，身份如何显赫，人生如何圆满，乡情，永远是心中高悬的那一轮皎洁明月。这样的诗作，如果没有一定的生活根基和人生阅历，既写不出、也读不懂其中深意。

当青春不再，韶华已逝，作者不由得感慨时间的无情：“时间就像洪水／拦也拦不住／你看你已精疲力竭／／时间就像飞刀／握也握不住／你看你已遍体鳞伤／／时间就像黄沙／挡也挡不住／你看你已奄奄一息／／时间最无情／诱使你吃喝玩乐／然后淘汰出局／时间无敌手／永远是冠军”。在这首诗里，看不见摸不着的时间成了具象、寻常的物体：洪水、飞刀、黄沙。“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无法挽留的时间其实也有温度，也有情义，它带给我们诸多难以忘怀、永不腐烂的美好回忆。但是，在这首诗里，心中有忧思、肩上有重担的诗人，想到更多的是警醒世人珍惜时光、奋起直追，莫要被时间、时代抛弃，成为落伍者、出局者。

人生就像登山，有的人受到上天眷顾，坚持不懈、一鼓作气就能登上山顶，有的人时乖命蹇，纵使披荆斩棘、历尽艰辛，最终也只能坐在半山腰望着山巅哀声叹气。陆永波把人生比作登山，这本来并不新鲜，但他的《人生》一诗与众不同，读来妙趣横生：“一直爬坡很累／一山连着一山很苦／前进或后退很难／／有时候真想／像一块石头／从山顶一直滚下坡滚出去／／退为一首诗／一滴水／一粒尘埃”。这首诗的别致之处就在于“真想像一块石头从山顶一直滚下坡、滚出去”（自动出局？），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成诗，成佛，这种退（滚出去）、这种放弃，真是别出心裁。

《标点——人生》则是对人生之路、成长之路简洁、形象的概括：“低头出汗刀口／，弯腰跋涉受挫／；负重艰辛危险／！冲锋惊喜墓碑／。面包钱币墓穴／…… 泪水青草黄土”。能够如此提纲挈领、删繁就简地总结人生，不仅需要较好的文字功底，更需要一定的人生智慧。当然，个中词句、喻体，尚有进一步打磨、琢磨的空间。

“沿着南汀河谷低矮处／奔跑在羊—耿二级路上／命运如下树的野果／一路贱卖”（《奔跑在羊—耿二级路上》），这样具有画面感、节奏感、跳跃感、速度感的开场，让人眼前一亮。接下来，诗人就像回放老电影，引领读者跟随自己穿越人生旅途的九曲十八弯，跨过命运的沧海桑田，一路坎坷颠簸，一路风光繁华，最后，以“奔跑在羊—耿二级路上／三角梅四季盛开”作结，照应了诗的开篇。将人生旅途这个大的场景放在实实在在的生活中去回溯、回望，这是一种聪明的设置。人生之路的酸甜苦辣，以怒放的三角梅做结，袒露了作者乐观的态度和开阔的胸襟。

如果说哲理诗在陆永波诗歌中分量不轻，那么，讽喻诗更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地位。一位真正的诗人，本就不应躲进象牙塔孤芳自赏、顾影自怜，而应胸怀社稷，忧国忧民，干预现实，关注民生。

陆永波的忧患情怀，表达在多首城市题材、人类命运题材的讽喻诗中。请看《飞机代替鹰翅的最后结果》：“翱翔九天的雄鹰／翅膀搏击长空的造型／已被飞机取代／／城市如同基因突变的乌贼／不分白天黑夜地疯长／动物植物和矿物被它的长爪（公路）掠走／塞进自己的胃部（工厂）全部消化／昼夜不停地向上喷着黑雾／诅咒并吞没蓝天／肆无忌惮地向外撒着毒尿／让江河湖海全都变色变味变质／／它连遥远的臭氧层都不放过／射出火箭猛刺／／地球啊实在无可奈何／打雷海啸和火山爆发都无济于事／那就集结冰山军团／从两极发起全面进攻吧”。这首诗全篇使用拟人手法，直击地球、人类的诸多痛点（生存问题）。如果说全球太大，难以面面俱到，那么，不妨解剖一只麻雀，看看某一座城市是怎样生病的。《昆明病重》以省城昆明为个案，诊断病症，寻找病因：“听说昆明病重／得赶紧去看一看／出租车司机是唯一的亲人／／你看街边／高高低低心率重度紊乱／血压更是高到摩天／栓塞已经相当严重／面积越来越大／／最可怜的就是滇池／得了肺癌／／听说最近来了个大医生／可这病又多又重啊／估计一时半会难以治愈”。得城市病的远远不止昆明，该诗把城市病拟人化，试图唤起城市居民的警醒。这首诗有几个层次，首先，关爱忧虑之情。虽然昆明城内并没有作者的什么亲人，但还是“得赶紧去看一看”；其次，对“病情”做了生动描画：“心率重度紊乱”“血压更是高到摩天”“栓塞已经相当严重”“ 滇池得了肺癌”。作者把缺乏规划的无序建筑，参差不齐的高楼大厦比作心律不齐，把欲与天公誓比高的摩天大楼比作血压升高，把拥挤不堪的城市街道比作血栓堵塞，把污染严重的滇池比作患了肺癌，这就像经验老到的中医把脉看病，稳、准、狠。最后一个层次，作者把全诗做了升华，既表达了对“大医生”到来点燃的希望，又延续了对城市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担忧，像这样并非以一厢情愿的大团圆结局收尾的诗作，就像电影的开放式结尾，让读者浮想联翩。再看《城市生活》：“城市／就像一条大河／随它飘／／有时候全是空的／需要抓牢撑篙／掌控风的方向／／水下起起伏伏靠不住／下面有魅影张望／／你需要停顿转弯／需要黑夜的抚慰岸的牵引／就像离不开金砖般的书籍”。把纷繁复杂的城市生活比喻为一条大河，是作者的高明之处，因为这一条大河，可以是碧波荡漾、水清草美，也可以是泥沙俱下、鱼目混珠。在灯红酒绿、诱惑无处不在的闹市，诗人尽力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在他看来，城市生活看似形形色色，其实空空如也。起起伏伏的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如若不甘随波逐流随水而去，必须“掌控风的方向”，抵御水妖魅影的诱惑，而书籍、知识，正是牵引自己去往正确航向的风帆。在《马路命运》一诗中，作者把城市马路比喻成“硬化的肠子”，说它“根本无法收拾／铁面无私的汽车／欲壑难填的人流”，表达了与《城市生活》相似的忧思。在《城中孤树》中，作者感同身受，对一棵树的命运发出阵阵哀叹：“夜晚烟熏火燎／白天吸入尾气……／／现在的难题／是如何又好又快地死去”……置身于高速发展、跳跃前进的《机器人时代》，作者感慨“层层接收执行／人人都安装了芯片／／谁敢自编自演”，最终，诗人萌生了归隐之意，渴望“退回小桥流水人家／看风花雪月／翻晒发黄的诗稿”（《这年头》）。

《打麻将》以小见大，将人性的贪婪、凶狠摊开在麻将桌上：“各霸一方谁都想／把手伸进中央／掌控四面八方／世事缩身在骰子／乾坤玩弄于股掌／／谦和变得目中无人／大度变得斤斤计较／友善变得面目狰狞／下手越狠越英雄／出招越凶越威风／／中间这个洞／怎么填都填不满／怎么补都补不上”。好一幅形象的白描图，刻画出赌徒贪得无厌、欲壑难填的丑陋嘴脸。《杀猪》一诗，用力很重，下笔很猛，可谓直面淋漓的鲜血，读来令人心惊。该诗通过一个看似寻常的杀猪场景，把人性的邪恶、丑恶、残忍、残酷渲染的淋漓尽致。

《行道树》把那些道貌岸然、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所谓“精英”们比作各霸一方、把持着街道重要路径的行道树：“那些号称精英的行道树／不管高矮胖瘦／一律大大咧咧／／定期施肥浇水／想开花就开一点／不能开的长点叶也行／／不在乎对得起谁它们已霸得一坑占据一地 ”。《片面说法》一针见血，对某些形式主义作风做了总结：“开会解决说了没有／调研解决去了没有／督查解决动了没有／试点解决成了没有……”

《一只静止的蚊子》说的好像是一只普通的蚊子，其实又极不普通。该诗的奇妙之处在于结局的出人意料。这首诗共有四段，前三段都在写隐藏在诗外的“我”对那只停在墙上、嗜血成性、罪大恶极的蚊子身份地位、所犯罪行、潜在危害的种种猜想，最后一段才对读者解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蚊子都会咬人，这是一只无辜的蚊子。这首诗的叙述风格和其他讽喻诗一样，娓娓道来，不动声色，结尾却出奇制胜，令人折服。

《致吸烟的男人》让人对病入膏肓的吸烟者既同情怜悯，又怒其不争：“那只讨厌的老鼠／闹得你心神不宁头绪全乱／／忍无可忍／先大口大口／把浓烟吸进肺洞呛晕它／然后轮番用水烟筒闷死它／／如果出现咳嗽请加倍用力／如果吐血大功即将告成”。把难以戒除的烟瘾比喻成令人生厌却又束手无策的可恶老鼠，可谓匠心独运。最后一个小节，喻示了烟鬼与老鼠（烟瘾）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惨烈结局。这首诗，既有呼之欲出的画面感，也有婉转细腻的心理描写。

“人生最终的价值在于觉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是在于生存”（陆永波《天天微博》），在人们见惯不怪的区域，陆永波也能脑洞大开，另辟蹊径。比如他质疑流传已久的儿歌《两只老虎》：“好的老虎看不到吗？跑得不快吗？还是根本就没让他们跑？”正是这种追求真理、批判现实的精神和勇气，造就了他独具个性的讽喻诗。

除了短小精悍的哲理诗、意味深长的讽喻诗，陆永波另一些题材和风格的诗作，虽在其诗库中所占分量不重，但也值得一提。

《玉龙雪山小夜曲》是一首格调清新、意境优美的诗作，描摹了天与地、月亮与雪山的纯洁爱恋。在这首诗里，原本静止的自然物象被爱唤醒，获得了活泼泼的生命：“月亮／每晚用牦牛奶洗面／不忙于恋爱／耐心地等待情缘／冰川深埋的心事／被骨笛泄露／／雪峰无奈／打了个寒颤／雪崩顷刻发生／月亮惊恐地低下头／想要看清一些细节／雪峰乘机吻了她一下／／雪崩总发生在月明之夜”。这首诗既像是风景画，又像是叙事诗，还像是悬疑片。看到结尾，可能会有读者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雪崩总发生在月明之夜？好的诗作，就是要给读者留下广阔辽远的想象空间。

陆永波很多诗作的可圈可点之处还在于善于设置场景、刻画细节。《恋曲 1990》把青涩的恋爱场景置于风光旖旎的南汀河畔、酸角树下。恋爱伊始，两颗年轻的心对对方的爱不太有把握，心中难免七上八下，于是乎“颤悠悠的吊桥／晃荡着两颗心”；当爱情渐入佳境，恋人心心相印，于是乎“树对地的恋情执着啊／地对河的胸襟坦诚”；当爱情走过酸甜苦辣，回归安宁平静，于是乎“彩霞一片牵起手／走回黄昏羞红的脸庞”，彩霞满天，映红爱人的眼眸和脸庞，这是怎样动人的画面？诗的最后，与开篇遥相呼应：“颤悠悠的吊桥／欣喜着两颗心”，至此，爱情终成正果，诗中的恋人、隐藏在诗外的“我”（作者）、读者，皆大欢喜。如果说《玉龙雪山小夜曲》是一个爱情故事的片段，截取的是一个“雪崩”场景，是一出独幕剧，未完待续，那么，《恋曲 1990》就是一部连续剧，它以南汀河、酸角树、吊桥、满天彩霞为背景、为道具，叙述了一个有始有终完整的爱情故事。

《龙王塘》描画了龙王塘一年四季如诗如画的美景：“春青翠的龟山摇曳在塘里／水清纯／夏燃烧的龟山冲动在塘里／水清纯／秋熟透的龟山甜蜜在塘里／水清纯／冬沉思的龟山凝重在塘里／水清纯／清纯水……”这首诗尤其像一支多声部的《四季》咏叹调，在“水清纯”这一副歌的反复吟咏中，龙王塘、龟山渐渐吐露出清水出芙蓉般清新动人的生动气韵。春的浪漫，夏的热烈，秋的成熟，冬的沉静，在龙王塘和龟山轮番上演，看似静止不动的龟山和龙王塘在被诗人赋予了拟人化的角色以后，开始在天地间对话，通过“摇曳”“燃烧”“沉思”等词动起来、燃起来。看过这首诗，你一定会对作者笔下的龙王塘、龟山心驰神往，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逃离钢筋混凝土的羁绊，遁入山谷深处，与龙王塘、龟山相看两不厌，共度四季光阴。

《四月燃烧的孟定坝》再现了傣族人民意气风发奔小康、携手共谱中国梦的欢乐祥和场景：“绿火在燃烧／烧得一山山橡胶树／淌出白乳般的富裕／烧得一片片香蕉林／熟成橙色的诱惑”，这首诗充满了主旋律和正能量，用当下的网络热词来说，这是一首很燃的诗。

《复活的崖画》大气、豪迈，彰显了民族文化的风骨，抒发了大美临沧的文化自信：“三千年了／我的子孙我的族人／三千年的期盼啊三千年的等待／这是我的唯一啊我的全部／／最庄重的色彩啊最精湛的技艺／最神圣的地方啊最珍贵的礼物／天神山神谷神啊／祭上剽下的牛头陈酿的水酒／我沐浴熏香五体投地／／感谢你啊感谢您／狼成伙伴啦牛能帮大忙／勐来峡谷是粮仓啊丁来山林是牧场／家中的火塘啊永不灭／／祈求您啊祈求您／保佑我的族人啊降福我的子孙／飞鸟一样自由啊榕树一般长青／天上的太阳啊永不落／／司岗里的传人啊西捏然的后代／木鼓敲起来啊黑发甩起来／一幅幅崖画啊传下去／一部部史诗啊一篇篇宣言／那是佤族的魂啊佤山的魂”。临沧被称为人间秘境，在那里，劳作、栖息着众多民族，他们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略感遗憾的是，像《复活的崖画》这样带有史诗气概、唱诵风格，歌颂本土历史文化、民风民情的诗歌，在陆永波的诗作里并不多见。

《杭州——西湖》颇具柔美绮丽之风韵，与陆永波众多作品的诗风迥异。或许是到了人间天堂杭州，熏风一吹，便吹皱心中一池春水，吹开心底一掬涟漪？“偶遇雨天撑着油纸伞／你在断桥上想着许仙的心事／而我早被弥漫的诗意烟雨浸润／顺着四月的嫩柳融入了绿墨中”。

在陆永波献给亲友的多首作品中，《花开花落一个样——送别姨妈》比较感人：“一月的临沧白杜鹃花开／院子里无风无雨／一朵花悄然落下／就像开放时一个样／塔楼的钟敲响十下／你就合上了眼……杜鹃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我的乳名您喊了一遍又一遍／在晨光和梦中萦绕”。在这里，诗人把92岁高寿的姨妈的仙逝喻作花落，姨妈的离去，就像一朵美丽的花缓缓开到尽头，就像一枚熟透的果子轻轻掉落地面。院子、杜鹃花、塔楼、钟声、溘然长逝的老者……这首诗特别有画面感，就像一个纪录片的开篇（以倒叙开头，叙述了一个女人不平凡的一生）。一切是那么安宁、祥和，没有泪水，没有悲伤……这样的缅怀和追思显然比那种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更有美感也更有力量。

“诗歌啊／我是你忠实的农人／／起初收获小葱黄豆苦瓜辣椒／我惊喜过／／后来能刨出些土豆地瓜萝卜花生／我欢呼过／／现在／锄头挖到富矿了／我决心成为一名工程师／／诗歌啊／我是你忠实的随从／今后不慌不忙”（《诗歌是丰厚的大地》）。这首诗，生动形象地描述了陆永波作为业余的诗歌爱好者、写作者从播种到收获的心路历程。

“现在，我不知道，除了写作，还有什么更有意义的事”“人们都羡慕作家，其实，作家是很痛苦的；不写不痛快，不写活不下去”（陆永波《天天微博》），可见，写作已成为陆永波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要事、大事、寻常事。“无目标、无计划写作，可能是最真实的生存状态呈现”“随心而发、随性而作，是一种最自然、最愉悦的创作境界”“诗歌是自由的，它是人类思想和灵魂自由的象征”（陆永波《天天微博》）。是的，陆永波写诗，既不为晋升职务、评职称、拿大奖，也不为加入省作协、中国作协，甚至也不为发表、赚取稿费，所以，他常常是率性而为：“点点滴滴，随意流淌，就像山地里的泉水”。笔者感觉，像这样原生状态的写作，确实是没有压力，轻松自在，出产的诗歌真真切切，质朴无华，但如果只是一味简单地“如果觉得有触动就应该表达出来”，也会有负面效应，那就是下笔随意，打磨不够。笔者以为，一气呵成固然能够保留诗歌原始的精气神，但诗歌毕竟不是微博或日记，除了真情实感和独到见解，语言的锤炼同样非常重要。陆永波诗作中写人的一部分诗作如《父亲》《大哥》《大姐》《畅还不想对你说些什么》《张妙琴老师》《您就这样走了吗》等等，情感真挚但词句偏于直白。陆永波曾在微博里写道：“写作和种粮、种树一个样，一粒种子、一棵树苗，打理得好、经营得好，不久的将来就会出现一片金灿灿的粮田、绿油油的树林。”如果只是勤于播种而没有足够的耐心修枝剪叶，打理经营，粮食作物将会失去应有的成色。总览陆永波诗歌，感觉还是有一部分诗作需要再思考、再琢磨（不琢磨不成器）。像“天空送给大地一张白雪棉被／大地感动得全身湿透”、“钢筋水泥配成的创可贴／无法医治大地深度的伤害”这样灵动曼妙的诗句，希望将来能够在陆永波的诗歌中更多地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