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外一题)
2018-11-29卢一心
卢一心
闽南人爱看戏,所以闽南的戏种很多也很独特,很好地保留了传统文化精髓。闽南较出名的戏种有高甲戏和歌仔戏,还有木偶戏和布袋戏等等,传播很远,深受喜爱,可以说世界上有闽南人的地方就有闽南戏在上演。在闽南,不只是老年人,连年轻人也爱看戏。
我小时候爱看戏,现在也还爱看戏,虽然还算不上戏迷,但有时候晚上散步,看见有戏班子在演戏,总会停下来看一阵子。闽南人看戏可以不论地点,不分场合,只要有人在演戏,就可以停下来看。演戏也不分场所,路边或某个空旷地随便搭个台子就可以,而看戏不用收门票,附近的男女老少要想来看戏,可以自带椅子,有的还早早就把椅子搬来,放在好位子上,等开戏时就可以好好享受。路过的观众,有的像我一样,走路到那里就停下来看。有些人骑着自行车或摩托车,来到现场就停了下来,然后坐在上面饶有兴致地看,带着小孩的人就让小孩站在车上,大人双手保护着,就这样一起看。以前看戏的人大都是以老龄人为主,现在小年轻也很多,连那一对对正在谈情说爱的人也常会借看戏的机会加深感情。其实应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闽南人爱看戏,和遍布各村巷大大小小的庙宇有关。每当逢年过节,尤其是庙会期间,社戏必定是重头戏之一,绝对少不了,这也是闽南戏长盛不衰的主要原因。以前看戏我一直看不懂到底要看什么。后来我才懂得,老年人是去听戏的。当然,对舞台设计和服装包括演员也会挑剔。小孩子爱看戏,我想主要是爱热闹,别无其它。而年轻人爱看戏,我想主要是演员和服装包括舞台设计越来越漂亮有关。而我却认为,闽南戏之所以受欢迎,主要跟民间信仰有关。闽南地区的人大都比较信神,每年神诞都会邀请戏团来唱戏,在闽南,有一种传统说法,即社戏主要是为了让地头更重。闽南人相信,通过请戏班子演戏敬神,可以让本村社街巷更风调雨顺,平安吉祥。
闽南人看戏是入了迷的。记得爷爷说过,为了看场戏,即使碰到下雨天,只要有演戏,也是一定要去的,可见多么入迷。以前我曾经很担心,有朝一日,闽南戏也会像有的物种一样,随着时代的变化和发展而逐渐消失,因此有一种濒危的感觉。现在我倒是越来越不担心了,因为它跟民间信仰连在一起,只要民间信仰存在,它就永远不会消失。即便在各种新媒体发达的今天,我依旧这么认为。老年人爱看戏跟以前没有电视和电视不普及的年代有关,看戏成了当时的人们唯一的娱乐方式,自然而然就养成了习惯,而未来的传承将主要靠信仰。
之前,我常常在想,到底是什么让戏跟信仰扯上了关系的,后来才恍然一悟,原来民间有一种观点,普遍认为,神也是喜欢看戏的。因此,每逢神诞都会邀请戏班子演戏。也因此我在琢磨着,神为什么也会喜欢看戏呢?于是,我对服装、道具和舞台设计,包括表演形式进行了一番研究,终于豁然开朗,原来这就是传统文化的力量。看戏会让人入迷的原因,就在于服装、道具和舞臺设计,包括表演形式会给人造成一种梦幻的感觉,而且,这种幻觉很神秘,仿佛最接近灵魂的一种方式。而人们就是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达到酬神的目的。
另外,在以前,看戏是有好东西吃的,这也是人们喜欢戏的另一个原因。在当时,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以前吃的问题很大,平时难得放开肚皮大吃一顿,趁着酬神社戏之机,让大家开怀畅饮,实在是好时机。而如今,虽然吃已经不成问题,但借此机会把亲朋好友叫来聚一聚,不失为一件乐事。这应该也算是看戏的另一种好处吧。鲁迅在社戏中提到,看戏还能有好东西吃,还有的玩,那么从小开始养成的习惯,到老的时候还会保持下来,就是这个原因。
在闽南戏中,较为有名的传统节目有《陈三五娘》《梁三伯与祝英台》《月娘寻夫》,还有《娄阿鼠》等等。有意思的是,在闽南,除了戏班子演戏外,民间也会自发组织个说唱团,街头、大树下等,舞台不必大,几把琴、三两个“演员”,一台戏就唱起来啦。假如你是外地的游客,如果有兴趣,不妨可以坐下来静听,也许他们之中就有最最地道的乡音,不亚于北京的戏园子,难怪有人把闽南戏当成中原文化的活化石。而我却认为,闽南戏应该不只是活化石,还可能成为金光闪闪的宝石。相信,未来定会有越来越多人会喜欢它。
放鸭
提起放鸭子,现在的孩子大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小时候,放鸭子是我每次放学回家必做的一件事情。每当我走近鸭棚时,鸭子便簇拥着朝我欢叫,仿佛我成了众多粉丝如痴似狂追捧的大明星一样。但我不是什么大明星,而鸭子们也不是我的粉丝,不会拿着笔和签名本争着要我签名,也不会争着要和我合照。鸭子们看见我来,簇拥着朝我欢叫是因为它们知道我要干什么,鸭子们的兴奋绝不亚于那些如痴似狂的粉丝。但鸭子们的头脑是清醒的,并且非常现实。
不错,鸭子们已经习惯了我出现的目的。我要放它们去户外吃野食了。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很独裁,太不够意思了,整天把鸭子们关在棚子里,不让它们出去,好像故意不给自由一样。我知道,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是受到怜悯心和同理心的影响。其实,鸭子就是鸭子,它们不会像人类一样有情感会思考有追求自由的愿望,鸭子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到户外吃野食去,别无其它。是的,我是要放鸭子们出去吃野食,这几乎是我那个时候每天必须做的一件事情。趁放鸭子之机,我也会到附近的小河里去抓鱼,这应该是最快乐的时刻。
但是,有时候鸭子们是十分不领情的,我好心放它们出去吃野食,给它们自由和快乐的时光和空间,它们却常常把我戏弄得泪眼汪汪。也许是鸭子们在棚子里关久了,一放出去就开始狂欢。那个时候,鸭子都放在野外的稻田里,当庄稼刚长高的时候,稻田里可供它们吃的东西少了,不一会儿,它们就会从这田到那田去,又从那田到别的田去,等要把它们赶回家时,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好到处找。由于庄稼们都长高了,看不到它们的影子,真是急也急死了,尤其是傍晚的时候,有时候找到天黑还找不到,大人们也担心死了。等到把鸭子赶回去以后,大人们肯定还要训几句,这是应该的,因为自己没有把鸭子放好,而大人们每天忙着下地干活已经快累坏了。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有一次,我把一群鸭子放到屋后的河里去游玩,可是这群贪玩的鸭子那天也不知为什么,下水以后就不想上岸,临近傍晚时,我要把它们赶回家,可是任凭我怎么赶,鸭子不上岸就是不上岸,我从岸这边赶它们,它们跑到那边去。我又从岸那边去赶它们,它们跑到这边去,等我到这边要把它们赶上岸时,又争先恐后扑通扑通又下水了,又游向对岸去,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许多次,眼看天又要黑了,我急出了眼泪。那条河虽然改道但河水还很深,而且宽处尚有六七十米,根本过不了,每次过去都要绕到一个圈子,这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言,真的是叫天不应哭地不灵。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头。等我快要把鸭子赶上岸时,眼看鸭子又要扑通下水,心里一急,手中的长竹杆用力一扫,不小心打中一只鸭子的头部,那只鸭子当场在水里歪着头打转,两个翅膀张开扑打着水面。我一看,也当场吓坏了。还好,这群捣蛋的鸭子可能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竟开始一只一只乖乖地游上岸,自己回到棚子里去。我提着那只被我打晕了的鸭子犹豫着不敢回家,心里面害怕极了。那个时候养鸭子其实也不容易,一年到头,轮到自己吃的不多,大都抓到市场上去卖,而我却把一只大肥鸭打晕,回去肯定要挨骂一顿的。正当不知所措时,我急中生智,突然想到有一种可以救活这只鸭子的办法。可是,轉念一想又生怯了,因为这种办法唯有回到家里才有用,而此时不知道大人们从田里回家了没有,怀着忐忑的心情,十分不安地回到家里,发现大人们还没回家,松了一口气,赶紧把鸭子放在地板上,又赶紧拿来一个大木盆把它倒扣住鸭子,然后用手轻轻震动那个大木盆,只听“嘭嘭嘭”地响,一阵子以后,翻开那个大木盆,我发现那只大肥鸭并没有像传说中醒来,心里越发焦急和害怕,于是,又拼命地扣着那个大木盆,尽管声音响个不停,可是鸭子就是不醒来……那个晚上,由于害怕,我躲到屋后的草垛里。之后,我听见了父母亲焦急地四处寻找,喊着我的名字,我能够体会到母亲当时的心情,终于回家了,准备让父母亲一顿痛骂,哪怕是一顿痛打,但是,当母亲看见我回家的时候,并没有痛骂我,更没有打我,母亲看见那只瘫放在家里的鸭子,心里面其实已经全明白了,她不忍心再打我骂我,只让我赶快吃饭。母亲说,天这么晚了,你跑哪去了?饭莱都凉了,刚温热,快点吃。我一听,眼泪汩汩地往下流,一边吃饭一边抽泣……
如今想来,青少年时期放鸭子的经历实在是一笔丰厚的财富。当然,身处那个年代的孩子是不会那样去想的,只有等到长大以后,在另一种生活状态下去回想过去,才会觉得可贵。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当懂得珍惜的时候其实已经失去或者错过了,而对待正在经历的一切总会有不耐烦或不堪承受的感觉,人生真是一本永远也读不完的书,而且越读越精彩。当然,有些人根本没耐心去读这本书,只当匆匆过客。其实,这也会有自己的精彩,至少也会满足于自己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