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民国言情小说《玉梨魂》的言情风格
2018-11-29蒋屈文
蒋屈文
《玉梨魂》作为徐枕亚在二十世纪初倍受读者追捧的代表作,其言情书写自是有其独特之处,在当时特殊的社会背景之下,读者对于小说的审美要求自是不同以往。所以通过对这篇小说言情书写的分析,徐枕亚对于早期鸳鸯蝴蝶派的价值就可见一斑了。
一.言情主人公的独特性
郭昌鹤在《佳人才子小说研究》中提出古典“才子佳人”小说中“模范佳人”的条件其中一点是“达官显宦的女儿;既是独女,又是贵族,更显得是家里的‘掌珠’”但是在徐枕亚笔下的白梨影则是“白氏之长女,而崔氏之新孀。”是一位既非独女又非小姐的寡妇。徐枕亚将寡妇作为“佳人”,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佳人”必须为达官显宦的独女且有自由择婚的机会这一模式的束缚,拥有了自己最具独特性的言情主人公——寡妇。
寡妇作为言情主人公和传统的“佳人”对比有一下两点佳处。
1.“美”得独特灵现
白梨影和传统“佳人”同样是“美”,但是传统“佳人”的美不过千篇一律。“身如弱柳,面似芙蓉”的面貌,在形象的丰富性上传统“佳人”并没有凸显。但是寡妇身份赋予了白梨影形象的个性化特征,将她的“身如弱柳”定义出来,本身命运的悲凄通过形象外貌表现的更加深刻,形象外貌也因为她本身的命运得以灵现。使得白梨影成为一个相对而言具有典型性格的典型人物,而非浅薄寻常的绝色佳人种种。
2.“寡”得凄婉厚重
寡妇的人生经历比刚出闺阁的富家小姐更加丰富,寡妇的情感和思想更是比“佳人”更加深刻,更加具有“人”的性质。寡妇的遭遇和她独有的对于传统的坚守和对于爱情的期盼使得这部小说的感情有了新的沉淀。寡妇本能的对于爱情的渴望和寡妇话题的禁欲性更能唤起新旧交替时期读者的情感共通,欲望和禁欲的冲突使得寡妇的美比传统“佳人”更加凄婉和厚重。
这样的主人公的选择具有表象和精神上的双重进步,突破了言情小说的传统甚至是当时的社会传统,反映了革新时代的中国言情小说的新面貌。然而徐枕亚的小说不仅在主人公的选择上较之传统言情小说有了革新,而且在情节上也突破了传统小说的言情模式。
二.别具特色的言情小说情节模式
1.对“一见钟情”式言情发端的改进
作为民国言情小说,《玉梨魂》没有改变传统小说一见钟情的感情起始,小说情节安排白何二人“望风洒泪,两人同此痴情;对月盟心,一见便成知己。”但是在这一见钟情实质的背后却有着情节上的独特之处。
在《玉梨魂》中,何梦霞对于白梨影月下哭泣的背影念念不忘,白梨影对何梦霞的字一见倾心,“望风洒泪,两人同此痴情;对月盟心,一见便成知己。”但是在这钟情实质的背后却有着情节上的独特之处。首先,“夜哭”一章之中何梦霞于夜晚花园中见到了白梨影并且“惊其幽艳,复感其痴情”对白梨影“魂迷意醉”。而梨娘则是于鹏郎学后回家时有了“不觉以爱其子之故,遂有敬慕梦霞之心。”他们的“一见钟情”是在时间上存在先后顺序,空间上也是不同的。也就是时空错开的现象,而传统“才子佳人”小说男女双方一见钟情不仅在时间上是一次巧合的相见,更在地点的套路上也是没有新意的,大多是在后花园类似的地方,时空具有高度统一的特点。
徐枕亚将时空错开的情节安排较之于传统“才子佳人”小说更显优势。首先,错开的时空将千篇一律的巧合代替,减少了夸张且虚假的戏剧成分,使得情节的合理性和带动性增强,读者更易接受更易引起共鸣。其次,这样的写法使得情节更加曲折,多了一份玩味的性质在其中,隐约之中见得男女主人公爱情的点滴,较之传统更加曲折的“一见钟情”突出男女主人公情感的艰辛从相遇的时候的开始了。这种情感的发端还增加了阅读趣味,使得其“一见钟情”不落俗套,更加清新。《玉梨魂》将感情的发端从同时空拓展到多时空一方面拓展了情节,为小说复杂矛盾的情感提供了伸展的空间,多时空的情节与情感的传达将这段哀苦的情感诠释地更加彻底,而神秘隐忍的地下恋情则与情节对于感情的隐藏与表现更加相得益彰。
2.对“地下情”式言情推进的创新
在传统的“才子佳人”小说中,对于“地下情”的“穿针引线”是有固定的模式的,这个模式表现在“穿针引线”的方式上一般是选择一位封建地位底下的仆人作为传递男女主人公感情的媒介。而《玉梨魂》的“红娘”却是梨娘之子。
首先,从传统小说的角度讲,鹏郎作为夫家后代,本来在情节推进上应该是起阻碍作用的,但是却被用于情节上的“穿针引线”。这一突破首先在情节安排上给我们带来了耳目一新的感觉。其次作者灌输时代进步的痕迹于情节之中,用这种异于传统的方式将“自由”的气息由“仆人”传递向“主人”,地位的改变看似不起眼,但是却不知不觉中体现出了新旧交替时期小说旧瓶子装新东西的独特之美。
其次,地下情的媒介从成人变为幼孩,小孩的无知使得情节具有了多种可能性,鹏郎的存在为小说情节增添了很多变数。比如,鹏郎将事情无意中透露给了李杞生,使得男女主角的私情被发现,于此,情节发生了重大转折。这种转折看似无意实,但事实是作者从选择媒介的时候就为安排情节做了准备,从中看出徐枕亚纯熟的小说情节技巧。
另外,作为小孩的鹏郎在小说中间活泼的跳跃感也使得小说的情节多了一份生气,使得原本全是灰暗哀怨的情爱小说有了一丝天真活泼的气息,给人留下了在哀叹男女主角“地下情”不见天日的情感思维中得以栖息的一份天真。
徐枕亚在“地下情”这一情节模式中对于媒介的设置足以体现其深刻的角色度量和纯熟的小说技巧,从而看到其在敢于突破却又集大成的过渡时期鸳鸯蝴蝶派开山鼻祖的地位。
3.对“李代桃僵”式言情结局的突破
相对于古典小说中一成不变的大团圆式结局,同样是以婚姻为结局的《玉梨魂》却是由于白梨影的私心,将自己的夫家妹妹崔筠倩嫁给了自己的情郎何梦霞,促成了情感的悲剧结尾。情节模式在结局上突破传统的“无妒”,“佳人”因“妒”而死,以往的“大团圆”结局在徐枕亚的笔下“分崩离析”。这就构成了徐枕亚哀情小说在“才子佳人”小说中的独特之处。
以悲剧的形式结尾将美好的爱情破坏掉,撕裂给读者看,较之千篇一律的大团圆式结局更加具有冲击力。在一定程度上讲,悲剧比喜剧更具有感染力,更加能击破人们内心最脆弱的那道防线。并且悲剧结剧的表达效果比喜剧更好,这样的情节和寡妇恋爱的主题相互呼应,更好地将寡妇恋爱的主题深化,使得小说情节较之于传统的才子佳人小说显得更加的动人,更加具有特殊性,能够吸引当时急于追求新事物的大部分读者。
同时,这样的哀情结局更是对于鸳鸯蝴蝶派小说起到了一个启初的作用。在后来的张恨水的小说中也可以看到这样显然地变化,沈凤喜的死,樊家树和何丽娜的结合,都是变相地对于“大团圆”结局这一情节模式的突破。言情结局的较大突破使得小说的情感更加深入人心,徐枕亚的言情书写独特性也因此显现。
三.用家国大爱升华言情主题
传统的才子佳人小说在主题上多是空讲突破强权的男女双方在金榜题名之后的完美爱情,强调仕途,追逐的是个人和家门的功名利禄。而《玉梨魂》的主题则是社会化了的男女情感,男女主人公的思想将不是追求个人和家门的功名利禄,而是在歌颂爱情的同时强调追求个人理想和家国理想。将男女情感最后升华为了对国家和民族的情感。
这种社会化的男女情感将使得主人公的情感和小说的主题显得不再单薄,相对于传统言情小说单纯言情单纯追逐功名的主题来讲,具有厚重感和普遍的深刻性,更加能打动人心,影响人的心境,所起的作用不再单单是娱乐,将言情小说的作用从娱乐世人向传播思想和审美的方向靠近。
这种主题传递到后期,在张恨水的小说中也体现出来。“民国中期的言情小说已不再是单纯的‘言情’,更多地加入‘社会’成分。”(《被隐藏的恋爱观——解读《啼笑因缘》中樊家树形象》程勇攀,载《名作欣赏》2014年4月1日)何梦霞参军参战,关秀姑走向战争,两小说都不约而同地将爱情的主调上升至国家战争的高度,升华了小说的主旨,使“才子佳人”小说的主题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男女恋情,开启了鸳鸯蝴蝶派小说“普遍深刻”的情感主题时代。从《牡丹亭》《断鸿零雁记》《西厢记》中,所见到的强烈的戏剧冲突都是为了表现对于封建礼教的挑战和批判。这样的冲突棱角分明,敌对倾向明显,将饱含自由渴求的主人公置于封建力量的对立面,甚至于用生死的对立和神灵信仰来塑造冲突和表达追求。《玉梨魂》则一改往日言情小说中锋利尖锐的矛盾冲突,转而描写人物自身在感情和生活中的自觉进退从而揭露其内心的矛盾,这种矛盾本身除了是文章所表达的情感主题之外,还是表述当时文人生命状态的载体,通过矛盾的文人内心来表达作为转变时期的弱势国家中受到冲击的弱势知识分子的追求爱与自由以及报国而又困于迂腐的特殊现实以及在这样的现实中间生存的文人的生命状态。
徐枕亚的言情小说《玉梨魂》在人物、情节、写作手法、主题等方面既承接了中国古典小说的传统模式,又在传统模式上做出突破,在形式和内容上注入新的思想,在表象和实质上都有创新,且其做法又体现出明显的优越性。所以徐枕亚的哀情小说在当时引起剧烈的反响,这也奠定了徐枕亚在鸳鸯蝴蝶派中不可替代的地位。
参考文献
[1]中国近代珍惜本小说:第10卷[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7.
[2]张恨水.啼笑因缘[M].长沙:岳麓书社,2014.
[3]王俊年.中国近代文学论文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4]贾文昭,徐兆勋.中国古典小说艺术欣赏[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2.
[5]李洁非.小说学引论[M].桂林:广西教育出版社,1995.
[6]高行健.现代小说技巧初探[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1.
[7]袁进.过渡时代的投影——论《玉梨魂》[J].社会科学战线,1988-8-28.
[8]范伯群.论早期鸳鸯蝴蝶派代表作——《玉梨魂》[J].文学遗产,1983-6-25.
[9]程勇攀.被隐藏的恋爱观——解读《啼笑因缘》中樊家树形象[J].名作欣赏,2014-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