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擂台（第24期）点评

文/林巍

（点评人：林巍，暨南大学翻译学院特聘教授）

【原文】

[1] The role played by time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universe is, I believe,the fi nal key to removing the need for a Grand Designer, and revealing how the universe created itself. … [2] Time itself must come to a stop. [3] You can’t get to a time before the Big Bang, because there was no time before the Big Bang. [4] We have fi nally found something that does not have a cause because there was no time for a cause to exist in… [5] In an unchanging universe a beginning in time is something that has to be imposed by some being outside the universe. [6] One could still imagine that God created the universe at the instant of the Big Bang, or even afterwards in just such a way as to make it look as though there had been a big bang. … [7] An expanding universe does not preclude a creator, but it does place limits on when he might have carried out his job!

―Stephen Hawking

【点评】

英国著名科学家斯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于今年3月14日去世，标志着继爱因斯坦之后，人类又一个物理时代的结束。霍金对于天文学的贡献，改变了人们对于宇宙的认识，特别是颠覆了传统的时间概念，选文就是他有关这方面的一段论述。

[1] 中，the beginning of the universe，许多人译成“宇宙开始之初/诞生/一开始/伊始/混沌初开之际/生成之初”等, 并无大问题，但对于客观万物的出现，似有传统译法，如达尔文的The Origin of Species译为《物种起源》，宇宙也如是。而play a role，未必总是“所扮演的角色”“充当……角色”等，更多的则是“所起的某种作用”。Grand Designer，参赛者多译为“伟大设计师/不朽设计者/宏伟设计师”等，而“神创论”“造物主”“‘世界是上帝创造’的这种说法”则显然有些过度发挥；就茫茫宇宙来讲，不妨译为“宏观设计者”，因有所谓之意，可加引号。对于removing，许多人译成了“代替”，如“时间是替代伟大设计师以及揭示宇宙如何自发生成的关键所在”，有些莫名其妙；实则其本义为take it away，即排除、消除，如：① This section shows you how to remove an adapter.（该部分表明如何删除适配器。）② Remain diligent in your analysis of a company’s cash fl ow statement and you will be well on your way to removing the risk of one of your stocks falling victim to a cash fl ow crunch.（勤于分析现金流量表，可以很顺利地排除股票陷入现金流紧张的风险。）至于f i nal key，不一定总译成“最后一个关键”，更不是“最后一把钥匙”，而是“最关键”“关键作用”，如：The fi nal key is in the integration of a website into the real world business processes.（最关键的是把网站整合到现实商业中。）对于I believe，则可提前，以统领全句。故整句不妨译为：我认为，时间在宇宙起源中所起的关键作用，是排除了创世主的存在，揭示了宇宙如何自我生成。

[2] 句，多被译成“时间是终会停止的”“时间本身必须停下来”“时间本身不会停止”“你不可能接触到时间”“时间终将会有尽头”等，但不妨简约译为：时间本身必会终结。

[3] 句，参赛者典型的译法有“在大爆炸之前你无法到达一个时间，因为在大爆炸之前没有时间”“你无法追溯宇宙大爆炸发生之前的时间，因为在那之前，一切都是虚无”“我们不可能回到大爆炸之前，因为在那之前，时间并不存在”“在大爆炸之前，你不可能到达某一个时间，因为在那之前并没有时间”等。问题出在get to a time，即物理学上“进入时间”的概念，特别是霍金所发现的“时间”概念。在此以前，一般认为既然宇宙在空间上是无边无际的，那么时间也便无始无终，但霍金研究后认为，宇宙诞生于约150亿年前，它从一个“点”开始，聚集能量，向外扩散，到达某一临界点后发生了“大爆炸”，而空间和时间也便由此开始。宇宙的温度最初极高，随着时间的演进冷却下来，而其中的物质与能量之间不断发生复杂反应，形成了星系，并仍在不断膨胀；时间前后都有方向，而按照宇宙的发展规律，时间最终又会消失。在语序上，亦应有所调整，才能准确表述其意：因为“大爆炸”之前没有时间，所以也无从进入时间。

[4] 句，若译成“我们终于找到一个不需前因后果的东西，因为这不再拥有时间的概念”“我们最终没有找到时间的成因，因为在不变的宇宙中不存在时间的成因”，显然理解有误；“有些事物并没有起源，诚然，没有时间，何谈起源？”理解不错，但“起源”过于狭窄，因cause不只是“起源”；“最终我们发现一些事物是没有起因的，因为在这些事物存在之前没有时间，即没有时间能够容纳其起因”，意思大体不错，但不够简练。其中，“something that does not have…”画线部分为后置定语，而中文里的定语一般在主语前面，如“打网球的那些人是我的同事”，英译文则将其置后：The people playing tennis are my colleagues.又如：① 弃船的命令下达了。（The order to abandon ship was given.）② Why invest time and energy in something that we all hate?（为什么投入时间和精力去思考我们都讨厌的事情？）在英译时，要做相应调整。对于something that does not have a cause ，不妨借用老子的“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也被国外学者称之为大智慧，且被科学实践所证实。故此句不妨译为：我们终于发现了“无中生有”的事物，因为那里没有令原因存在的时间……

对于[5]，译法纷繁，如“在此亘古不变的宇宙中，时间的开端定是宇宙之外的某种化身”“在一个不变的宇宙中，时间概念是人所强加的，而不是宇宙中所固有的”“时间在不变宇宙中的开始必然是被某些宇宙之外的事物所强加的”“时间的开端一定需要某些宇宙之外的强大推力”“在一个不变的宇宙中，需要有宇宙外的力量创造时间”“在一个不变的宇宙中，时间的起源一定是由某些存在于宇宙之外的人强加于它的”等，多有过度发挥和表述不当之处。其中，an unchanging universe，就宇宙而言，是指“守恒”的，其本质是能量和动量的恒定性；而imposed不一定是“强迫”，更不是由“人”决定的，其基本意思是：既然在“大爆炸”之前没有时间，那么时间起点的含义就不能由其自身决定，而是由某种外力决定的。此处不妨使用“赋予”一词，如：We don’t believe the myth that racial discrimination was imposed by God.（我们并不相信种族歧视是上帝赋予人类的观念。）故此句不妨译为：守恒状态的宇宙，其时间的起点由宇宙之外的存在赋予意义。

[6] 中，the Big Bang通常译为“宇宙大爆炸”或“创世大爆炸”，义为the cosmic explosion that marked the beginning of the universe（引自Merriam Webster’s Unabridged Dictionary）。大爆炸理论是霍金所推崇的，现为天体物理学所广泛接受。参赛译文，如“一个猜想就是上帝在宇宙大爆炸的瞬间创造了宇宙，又或者是在后来让宇宙看上去是经历了宇宙大爆炸一样”“我们仍然可以想象，上帝在大爆炸的瞬间创造了宇宙，甚至在那之后，用一种方式，让看起来好像存在一场大爆炸”“一个人仍然可以设想在宇宙大爆炸的瞬间是上帝创造了宇宙，或是甚至之后以这种方式使其看起来像是这里曾经存在过一次大爆炸”“你也可以在幻想‘大爆炸’的时候上帝创造了宇宙抑或是上帝创造了宇宙从而使‘宇宙大爆炸’像是存在过”等，其中，对One有“一个猜想”“一个人”“你”等译法，其实“人们”即可；而or even afterwards是对instant的补充，可在括号中处理；“in just such a way as to… as though…”译成“使其看起来像是……”，可简化为“恰似”。故此，该句不妨译为：人们仍然可以想象上帝在大爆炸的瞬间（或稍后时刻）创造了宇宙，恰似发生过大爆炸一样……

[7] 句，参赛者多译“一个不断膨胀的宇宙不会排斥一个创造者，但是它的确会限制创造者完成他工作的时间”“广阔的宇宙并不阻止一位创造者，但它的确会在他本可以进行工作的时候对他加以限制”等，主要是对“place limits on… carried out his job”的处理比较生硬，不妨变通为：膨胀中的宇宙并未排除创世主，不过对其创世的时间加以界定。

其实，霍金的时间概念，是在之前科学家对于“时间”认识基础上的发挥，例如，美国天文学家惠特罗（Whitrow, G.）说过，“Time is the mediator between the possible and the actual.”（时间是“可能”与“现实”之间的调停者。）英国物理学家邦迪（Bondi, H.）也认为，“Time must never be thought of as pre-existing in any sense; it is a manufactured quantity.”（在任何意义上，时间都不是预先存在的，而是人为的参量。）英国化学家阿特金斯（Atkins, P.）证实，“The experience of time is the gearing of the electrochemical processes in our brains to this purposeless drift into chaos as we sink into equilibrium and the grave.”（对于时间的体验，是我们大脑中电化学的过程；当我们进入永久平息状态时，这种任意漂流的时光就会变得浑浊。）

值得指出的是，有的参赛译文有直接拷贝电脑软件翻译结果之嫌，如将 the fi nal key译成“最终的钥匙”、Time itself must come to a stop译成“时间自身必须来终止”、he might have carried out his job译成“他可能已经从事了这项工作”等。对于机器翻译，只可利用，不可照抄，因不可缺少的是译者本人的理解和加工，否则就不是自己的翻译。

霍金不但是一位杰出的科学家，而且是广受大众欢迎的科普作家。他善于将高深的天文学知识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加以表述，语言平实、流畅，这在译文中亦应有所体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