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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性弥漫的珞珈山
—— 读《珞珈诗派》有感

2018-11-28

写作 2018年3期
关键词:珞珈山晓雪诗派

叶 橹

《珞珈诗派》从2016年结集出版,迄今已连续出了3年。作为一个曾经的珞珈山下武汉大学中文系的学子,在面对这样规模的诗集时,难免产生一些抚今思昔的感慨。遥忆当年的武大中文系,曾经因为拥有晓雪、韦其麟这样的青年诗人而闻名遐迩。我因有幸成为他们的师弟和同窗而备受鼓舞。晓雪数十年来活跃在中国诗坛,是诗人也是评论家;韦其麟青年时代写出的《玫瑰花的故事》和《百鸟衣》,是以民间故事为题材的极具影响的诗篇。他们成名迄今已超过一个甲子。一个甲子之后又看到现在的“珞珈诗派”,不禁使我的脑际浮现出这篇文字的题目。珞珈山,一个极富诗意和雅致的名字,因为屹立在武昌东湖边而具山水兼得的优势,也使得武汉大学成为国内环境最优美的大学之一。能够在珞珈山下受到文化的熏陶,想不成为诗人也难。特别是它的中文系。煌煌三大本《珞珈诗派》的作者们,绝大部分出自中文系,便是不争的事实。从1950年代的晓雪、韦其麟,到1980年代后的30多年涌现的王家新、李少君、邱华栋、罗振亚、汪剑钊、车延高、邹建军、荣光启、吴投文、李浔、洪烛、陈卫等一大批诗人,都可以说是珞珈山优美环境下孕育出的俊才。而且他们身上也大都具有像晓雪那样,既能写诗又擅于评论的才能。这也从总体上呈现出他们文化底蕴的特色。

作为作者都是大学本科以上学历的诗集,《珞珈诗派》最为显著的特色,就是它对精神寄托的追求。统观这些作者写的诗,无论是什么题材或蕴涵,大抵都会透露出一些“书卷气”。这种“书卷气”其实就是诗人的一种生存姿态。同当下网络上的一些“痞气横溢”的诗相比,似乎更显示出它们在精神追求上的迥异。诗性追求本质上应该是诗人内心的感悟和体验,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的目睹亲历,大体都是相同和相通的。为什么有的人能出之以诗,而另一些人则毫无感觉,这不能不归结到有无“书卷气”即文化素养上了。我读《珞珈诗派》中的绝大部分诗,其艺术表达的方式或技巧,可能存在着一些差别,但是总体感觉是在接受着文化的感染和熏陶,不会像在目睹一场粗鄙言行的现场表演。这些从珞珈山下走向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武大学子们,以他们在珞珈山与东湖之间所受到的对美的感受和熏陶的心灵,以他们受美的培育而训练出的审美眼光,在漫游大地的经历中,无所不在地发现和捕捉着生活中那些令他们激动不已和刻骨铭心的事物,因而在他们的笔下便呈现出千姿百态的斑驳色彩。作为诗人,无论是在异国他乡,或者是行走漫游在祖国大地,他们的心灵感受之丰富,眼光之独特,以及呈现在他们笔下的情境和意象,总是能带给读者以美的享受和广阔的联想。我在小引的《俄罗斯诗篇》这一组诗中,非常惊讶地读到《贝尔加湖的耳朵》:

在贝尔加湖畔/遇见一只巨大的耳朵/它耸立在港湾边/已经好多年了/人们走过去/抚摸它,并且/与它合影/还有人捡一颗鹅卵石/从耳朵孔中/扔进大海,你看/贝尔加湖的耳朵啊/多么舒服/人们摸摸自己的耳朵/仿佛从此得到了幸福

这种看起来似乎平淡无奇的对生活细节的描述,如果仅仅把它当作对旅游景点的“猎奇”,也未尝不具些许情趣。可是诗的最后两句,又好像是在提醒和启迪着读者,诗人在这种对细节的描述中,有一种意犹未尽的隐喻深含其中。它或许正是一种人生处世的大哲理呢。所谓的 “言有尽而意无穷”,不正是我们从中得到的领悟吗?

对于众多的武大学子而言,他们在珞珈山氛围影响下而获得的诗性品格,使得他们具有了对复杂的社会现象的感悟和认识上的穿透力。这种穿透力使他们的诗作具有一种令人读后产生恍然大悟的奇效。远洋是我并不熟悉的诗人,但在读到他的《驱魅》等诗篇时,不禁有一种震撼之感。他所设置的那些诗的场景,每一幅都充满着对历史的反思。一个出生于1962年的人,居然能对历史过程有如此深切的感受,恐怕是同他的出生地河南密切相关吧。《驱魅》一诗,以虚设的“我在梦中打败爷爷的鬼魂”为引子,构想了自己如何“手握一把扫帚”把“爷爷”变成的蝙蝠“从结满蛛网积满灰尘的阁楼/赶了出去”的场面。在随后的叙述中,既有对当年“爷爷”凶残行为的展示,又有对其“幽灵”的“小小的怜悯”。诗的最后是:

这个放下屠刀的土皇帝

在念念有词地诵经

人们自然不难看出,远洋在诗中所虚构的一切情节,无疑都是一种对社会现象的象征性铺陈。远洋对社会现象的历史性反思,恰恰证明了他的诗性思考的穿透力,而很多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都对此熟视无睹,甚至滥施赞歌颂词。这似乎更证明了珞珈诗人的基本素质和社会眼光的独到之处。

远洋的这种从自身生命体验进入历史和社会现实的方式,在另一位女诗人林白的诗中,得到了另一种形式的体现和印证。林白后来以写小说而得盛名,而她的气质,其实更接近诗人。她的几首以写自己身体感受而呈现女性写作特征的诗,其实处处使人联想到对社会生活的融入和指涉。在《瘢痕》中,她对自身“光滑的腰间隆起道道山梁”的从“右边”到“左边”的有序的叙述:“粗厚的陶罐收纳了黑色的血/拔火罐之前银针刺在瘢痕上”,以及其后“它是皮肤生成,却比皮肤坚硬/它的内部布满了病毒/却抵制了所有药品”,如此这般的叙述过程,把女性对身体和生理的敏感而细腻的感受写得具体入微,而与此同时,读者的阅读感受也会发生微妙的联想。诗的结尾写到:

既然已经活到了这个世纪

亲爱的

我随时准备撩起上衣

露出锈迹斑斑的自己

女性的身体写作,常常会被一些人加以曲解和误读。读一读林白的这些诗,或许可以让人耳目一新。

诗人对于自己身体和生命的感受与体验,正是这些从珞珈山走出并遍布祖国大地的各种类型的诗人笔底流淌出的积郁与浓情。他们虽然各自出于生活经历的不同而抒发了不同的情怀,但是在珍惜生命价值、寻求生命价值的实现上,却是异曲同工的。在众多此类诗篇中,我非常欣赏陈建军的《活着的理由》:

春风摇醒了窗前一株树/满树的花苞怀着同样的心事/静静等候在赤条条的枝头/一夜间/所有的花苞以不同的姿态打开/一株树成了一树花/每朵花不需要一片绿叶/甘愿独立绽放自己的欲望

一树花的存在/给春天出具了一张凭证/一朵花的存在/却给了我一个活着的理由

以这首诗来形容《珞珈诗派》中的诗人群体,以及他们各自的独立性,我以为是再恰当不过了。

面对当下中国诗坛纷纭杂呈的诗歌现象,或褒或贬的评论观点会让人眼花缭乱。窃以为,与其作一些无法统一观点的争论,不如在浩如烟海的诗作中选出若干有代表性的作品,一方面呈现了当下复杂的诗歌现象,另一方面又可以作为一种历史资料保存下来,让我们的后人们可以面对史料而做出他们的评价。正是基于此,我对《珞珈诗派》这种选本的出现,充满着一种喜悦的期待。不仅因为我曾经是珞珈山下的武大学子,也因为我从自身的生活经历见证了这支队伍从小到大的辉煌发展过程。想当年,因为晓雪和韦其麟的出现而令武大中文系学生感到何等的光荣,同样令中文系的老师们感到脸上有光。而从1980年代迄今的30多年里,从珞珈山走出来的诗人数量之多,引人注目的诗人之多,在全国范围内都是有目共睹的。“珞珈诗派”之形成,或许不需要什么纲领和主张的倡导,它的存在本身即是一种不容忽视的诗歌现象。我已经是一个耄耋老人,生命中那段既快乐幸福又不堪回首的经历,始终是同美丽的珞珈山紧密联系着的。所以我既乐见珞珈山下新人辈出,又衷心祝福他们健旺地生长和壮大。坦率地说,以《珞珈诗派》这样的规模一年一年地出版下去,说不定就会形成和造就一种现代诗史上的奇观。我们不能预言将来一定会出现伟大的诗人,但至少可以在现代诗的建设上作出一份有特色有痕迹的贡献。

哲人说过,太阳下面无新鲜事物,但是诗人却认定每天的太阳都是新鲜的。尽管有人认为诗的写作已经陷入了无所可写的境地,而我们的诗人们却始终孜孜不倦,无怨无悔地在探求的道路上努力耕耘。这正是诗的未来希望之所在。在即将结束此文之时,我愿意引李少君的《珞珈山的鸟鸣》与后继者们共勉:

珞珈山是一片茂密森林,也是鸟鸣的天地/清晨鸟鸣啾啾,此起彼伏/正午鸟鸣交织,覆盖森林/黄昏,则只剩一两声鸟鸣悠然回响/你所能体验并有所领悟的最微妙的境界/全在于你能否听得懂鸟鸣

我也与鸟鸣有过秘密的交流呼应/孤独无依时,你安慰过我/寂寞无聊时,你与我对话/有一次,一只鸟儿冲我反复啼鸣/引领我进入一片丛林/然后,我好奇地跟了过去/来到一片空地,惊讶地发现/眼前湖光山色,豁然开朗/原来,这里才是珞珈山俯瞰东湖的最佳位置

就这样,当我还在懵懂无知的十七岁的时候/你给我启迪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但愿继往开来的武大学子,都能从诗意弥漫的珞珈山上获得这种对新世界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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